黑色的花纹印在菲利普的脸颊上，他垂着眼看向前方，向下露出的手臂上划满了大大小小的刀痕，原本光洁的外短袍沾满了脏污，发褐的血迹顺着青年的袖口滴落，而青年的头顶空空如也，并没有‘绿植’的存在。
“你这是怎么了……你还好吗？”温热的血液划过亚利瑟的掌心，他不可置信的仰起头，死死盯着面前的青年。
并没有理会这句称得上莫名其妙的话，菲利普手腕微颤，白光一闪，锋利的刀尖便再次对准亚利瑟。
菲利普半合上眼，轻轻询问道:“不是逃走了吗，回来做什么？已经没有药剂可以让你们偷了，店主也死了，你们该满意了吧。”
他说着，又偏过头用力咳嗽了两声，沙哑的嗓音夹杂着深深的疲惫，短刀却是竭力握在手里，对准亚利瑟的脑袋一动不动。
微弱的嗓音回响在亚利瑟耳畔，少年睁大眼睛，灿金色的瞳孔骤然缩小。
急促的呼吸落在空气中，心跳在亚利瑟的胸腔内不断加速，刺激的脖颈处伤口不断流出鲜血。
同样忽视了菲利普手里的短刀，亚利瑟向前两步，目光透过菲利普的肩膀向后看去。
明明外界晴空万里，店铺内却是异样的昏暗，陶瓷制品的碎片四散着落在地上，因着木门敞开的时间略久，一股奇特的花草香便从房间内溢出，萦绕在亚利瑟的鼻尖。
“……那，艾莉丝小姐呢？”亚利瑟艰难的开口，肩膀猛然被人压住；他目光回落，却见菲利普面色微变，拉着自己的胳膊向后两步，想带着他一起跨进店铺。
来不及迈开脚步，只一瞬，冰凉的感觉便从亚利瑟的脚下冒出，他僵着脖颈低下头，蓦然瞥见一层黝黑的雾气从身后蜿蜒而出，轻飘飘的勾搭上他的脚踝，一点点向上蔓延，混进亚利瑟的大脑。
视线在一瞬变得模糊，同那半枝掉在马赛尔周边木屋的枯茎效果一样，亚利瑟昏沉沉的捏紧匕首，刚想有所动作，就觉得一阵刺痛感从手腕处传来。
屏住呼吸寒着脸，菲利普扬手一刀划上亚利瑟的胳膊，随即强硬的将人拽进店铺，又将门重重关上。
下一刻，叮叮咚咚的响动声就从街道尽头传来，隔着门砰砰作响，仿佛硬物从天而降，噼里啪啦的涌进小巷。
“发生什么了？”意识恢复清醒，亚利瑟竖起耳朵，压着嗓音看向菲利普道:“为什么马赛尔会变成这样？”
“噤声。”不耐的皱起眉，菲利普抿住唇松开亚利瑟，闭着眼抱臂靠在门口，空着的手指不规则的敲打在胳膊上。
得不到答复，亚利瑟攥紧匕首，俯下身贴在门缝处，试图透过缝隙看向外界。
和耳边那些诡异的声响不同，店铺门口一如既往的干净，又因着视线范围受阻，只能看见一片灿烂的阳光，就连一枚细小的石子都无法看到。
……不应该啊？
亚利瑟眯起眼睛，脸颊紧紧贴在门框上，垂着头扫向地面，骤然对上一点猩红。
砰！
霎时间，那点猩红向上溢满正道门缝，剧烈的爆炸声连带木板一并颤动，惊的亚利瑟向后踉跄一步，跌坐在地上。
“哼，小把戏。”菲利普冷笑一声将短刀丢在地上，瞬时转身一跃，左手从架子上拎起一把残缺的弓箭，斜靠在墙上歪着脑袋瞄准木门，右手则在架子上摸索着捏起一支插在瓷瓶内的箭矢。
亚利瑟刚刚所闻到过的花草香在这一刻酝酿的愈发浓烈，他扭过身，刹那间对上一簇锋利的箭尖。
并不想理会这位意外的客人，菲利普轻轻吸了口气，已然闭上双眼，轻颤着耳尖舒展双臂，一动不动的对准木门。
这是在提防什么东西吗？
亚利瑟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门缝处。
因着白天，店铺内并没有燃起烛火，原本透光的木栅栏式窗口也被人重新用木条钉死，微余几缕微光落入房间，整间店铺愈发昏暗，就像刚刚在外面所看见的一样。
猩红的、腻乎乎的东西抹满了门缝，亚利瑟蹙眉勉强辨认着，忽然间又闻到一股子腥臭味。
下一刻，那东西仿佛活过来一般，蛄蛹着顺着门缝向店铺内涌动，挨挤着向门内爬行。
簌簌的声响不断从亚利瑟身前传来，弓着腰身向后退了几步，亚利瑟屏住呼吸，倏然听得一声闷闷的声响。
咚、咚咚。
——有人在外敲门，在这条亚利瑟来时无人的街道上敲门。
谁在外面？！亚利瑟攥紧匕首，一手撑地一手举起，将脑袋向后稍倾，只觉得胸腔内的心跳声越来越剧烈，逐渐和身前的敲门声同频，‘咚咚’的敲打在他的耳膜上，下意识将匕首举的更高，偏头看向菲利普。
阳光透过窗缝在银白色的刀刃上一闪而过，他看见菲利普张开嘴，无声的祈祷着。
下一瞬，锋利的箭矢划过亚利瑟的脸庞，擦着他的发丝钉在木门上。
碰！
温润的绿光顺着箭尖在一片猩红内爆发，菲利普跳起身一脚踹向木门，手撑在亚利瑟身上顺势将他向店铺内部一推，又立时翻过身抓起木板上的短刀。
腰腹撞上木架，亚利瑟闷哼一声，摸着墙弓起腰身，眼前却骤然亮起光芒。
顷刻间，木门被踹落在地，大片的阳光洒进屋内，亚利瑟眯起眼睛，隐隐瞧见菲利普横着手臂，在阳光下露出苍白的脸庞。
扭曲的、盘旋的花纹随着菲利普的动作在他的脸下浮现，原本小块的斑驳上下延伸着，很快顺着菲利普的耳朵包裹住他的下半张脸，独独露出一双无神的眼睛；而他的对面，一道黑影扭着腰，不知从哪推来一个木板车，此刻正垂着手斜斜撑在上面。
短刀砍在了大堆的石子上，它们仿佛从天而降，由木板车上堆积向下，一路平铺至菲利普脚下。
似是察觉到亚利瑟的视线，黑影偏过头，藏在兜帽下的脸庞模糊不清，唯剩温热的目光扫过他的全身，又很快晃悠悠的飘向远方，
半塌的木架堆在亚利瑟的身上，他仰起头，看着那些石子逐渐爬上菲利普的脚背。
拔不出短刀也踹不动石子，菲利普闭着眼睛，忽然冷笑一声:“先是霍德小镇，又是马赛尔……你们这样做，就不怕遭到神罚吗？”
并没有开腔的打算，黑影直起身，幅度夸张的晃晃身子，举起双手，竟是直接打算转身离开。
一枚亮闪闪的碎片从黑影的颈部跳出，又重新落回进斗篷。
没有人会注意躲在店铺内的少年——或者说，没有人会注意这道算得上‘平凡’的身影。
霍德小镇？菲利普在说什么？
亚利瑟抬起下巴，茫然的听着这番对话，挣扎着从木架中起身，踉跄着走出店铺。
察觉到他的动作，黑影离开的动作不停，只是抖动手指示意那些石子一并贴向亚利瑟。
似是明白自己逃不开命运，菲利普睁开眼睛，攥着短刀的手缓慢松开，整个身子向后仰去，跌进细碎的石子堆中。
一只白皙的手撑上了他的脊背。
刺痛感在脑海里盘旋，亚利瑟抿紧唇瓣，‘看’着自己的躯体同菲利普一样被那些石子吸附，稍稍皱起眉头，到底还是放任自己陷进石堆中。
他抬起眼睛，向四周看去。
街道的两头一端是亚利瑟来时的路，放眼望去仍旧空无一人，另一段则覆满了细碎的石子。
那些石子盘旋着落在店铺门前，隐隐形成几个人影，亚利瑟收回目光，终于开口道:“现在就谈放弃的话，或许有点早了。”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控制这些非人的‘物品’，但总归还是应该尝试一下的，反正这里只是属于‘门’的世界——毕竟霍德小镇仍旧存在，这扇‘门’内有古怪。
思绪流转间，亚利瑟吐出一口浊气，蓦然弯起唇角，冲这些石子道:“请停下吧，各位。”
听得这声古怪的命令，菲利普扯动唇角，刚想开口就觉得身上一轻，被石子附着在身上而产生的痛楚随之消失殆尽。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扬起手，听得身旁这人低低的咳嗽几声。
“抱歉，我来晚了。”我应该早点进‘门’的。
反握住菲利普的手腕，亚利瑟垂着眼，灿金色的发丝从耳侧垂落，半遮住同样灿金色的眼瞳。
剧烈的刺痛感在他的脑海里翻涌，亚利瑟偏过头，‘看见’黑影扬手攻向自己，立时喝道:“停下。”
强大的束缚力蔓延上黑影的胳膊，黑影瞬时僵直在原地，挂在黑影颈上的项链因着惯性上跳，亚利瑟眉心一挑，终于看清了这是什么。
——这是一块镜子的碎片。
察觉到自己的身体陷入束缚，黑影晃了晃脑袋并不挣扎，温热的目光便再度停滞在亚利瑟身上，却是直直的落在他‘被隐藏’的面容上。
“我见过你，你是，北街巷的弗雷德？”黑影张开嘴，沙哑的音腔像是被烈火烘烤过，听得模糊不清。
“不，你不会是他。”目光划过亚利瑟的喉咙，黑影再度晃晃脑袋，顺势放松身躯，抬着头饶有兴趣的盯着亚利瑟。
“……他早就跑了。”
“我知道的。我应该要知道的，我一定会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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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阿斯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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