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白的唇瓣移动至亚利瑟的手下，那双灿金色的眼瞳注视着他，带着莫名的熟悉感。
半晌，这双眼睛轻飘飘的弯起，亚利瑟咽了口唾沫，将手背在身后，屏住呼吸，眼前却是只能看见一双眼睛，连同下面的那张嘴。
这是哪里……触碰到‘镜子’后所抵达的空间吗？
眼睛逐渐适应周围的暗度，亚利瑟皱起眉，下意识想向后两步同面前这东西拉开距离，却是刚抬脚就感觉抵到了什么东西。
这又是什么？
亚利瑟克制不住睁大眼睛，背着身稍稍伸直胳膊，指尖瞬时一片冰凉。
“……”寒意顺着亚利瑟的手指蔓延上脊背，他绷紧脸庞，尽量保持面部表情不变，胳膊上抬，但只能摸到一片结实的、仿佛木板似的东西。
该说还好不是人吗？
亚利瑟张嘴，尽量无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视身前的眼睛。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双眼睛眨了下，又很快眯了起来，就像是个人藏在幕后，唯独露出一双眼睛来‘表达’自己。
于是下一瞬，一双手摸上了亚利瑟的指尖。
心跳在一瞬加剧，刺耳的砰砰声震的亚利瑟大脑发白，他猛然甩手回身，却是在一瞬间立时对上一双同样灿金色的眼瞳。
仍旧是只有眼睛。
或者说，仍旧只能看见这一双眼睛。
莫名的熟悉感在亚利瑟心底预演的越发强烈，他咬牙克制住自己大叫的**，手指尖仿佛还存留着那股湿冷的触感。
他回过头，同前后两侧的眼眸对视起来。
耳畔依旧安静，或者说，从亚利瑟进入这里开始，就没在听到过任何声音，就连眼前这些所谓的‘眼睛’，或者是未能看见的‘手’，也只是安静的停在他的身侧。
……太诡异了。
亚利瑟抿紧唇瓣，居然有几分莫名的想笑；他向后靠了一下，成功碰上一片‘木板’，跟着迅速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手。
灰暗的空间内，不知是哪来的微光，能让他勉强看清自己的手指。
白皙的、纤细的。
完全不存在任何的‘污渍’。
亚利瑟呼出一口气，发白的大脑渐渐恢复运转，他放松身子，刚想开口就见一双同样白皙的……或者说，他刚刚才看见过的手，挡在他的手掌前。
昏沉的大脑在一瞬被刺痛感打断，亚利瑟猛然抬起眼睛，来不及躲闪就被被这双手捏动着脸颊捧起，黏腻的感觉在他的面上浮动，却是仍旧听不得任何响动。
不等亚利瑟抚开这双手，他再一次‘看见’一双手从他背后浮现，亚利瑟瞳孔微缩，挣扎着向前一瞬，便被抓着强行摁在‘木板’上。
“……哈？”亚利瑟眼角泛湿，将腰后的匕首拔出上挑砍向身前的手腕，却被隔空一匕首无声打断。
又一双手从左侧的‘木板’内伸出，同亚利瑟一样的向上挑。
亚利瑟蓦然回过脑袋，却见那双灿金色的依旧安静的注视着他，而这双手正是在那双眼睛的下伸出，攥着一把同样熟悉的匕首。
随后仿佛明白自己在被‘注视’着，那双眼睛再度弯起，在其下泛着白的唇瓣张开，轻轻说了声“哈”。
亚利瑟倏然打了个寒颤。
原来是这样。
胸膛猛烈起伏起来，少年睫毛轻颤，捧着他的手向上轻扬，让他在下一刻对上一张泛着笑的脸。
像是某些虫子蜕壳般，一张精致的娃娃脸从左侧的‘木板’后钻出，面上正巧是亚利瑟最初看见的那双眼睛。
属于亚利瑟·克里斯托尔的脸庞活动着，片刻后迟缓的扬起唇角，轻轻开口道:“哈？”
本就狭小的空间被两人挤得满满当当，从后方和前方生长出来的手仍旧摁在亚利瑟的面上。
他侧过头，刚想开口就看见刚出来的‘亚利瑟’伸手，饶有兴致的摸起自己的喉咙。
下一瞬，熟悉的音色落在他的耳畔，终于打破了这片长久的寂静。
“啊……嗯……”
奇怪的声调在空气中散播着，亚利瑟身子一僵，来不及思考就再度对上一双灿金色的眼瞳。
第三双眼睛出现了。
与前两个不同的是，这双眼睛正对着亚利瑟眼瞳的位置，在愈发狭小的空间内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然后，一双手从亚利瑟的身前伸了出来，摸在他的胸膛处，下一刻，同他一样急促的呼吸声在这片空间内响起。
——然后是第四双眼睛。
在亚利瑟的脚下。
砰、砰砰。
凌乱的心跳声膨胀着，从木板内长出‘亚利瑟’将手摁在胸前，缓慢向前迈了一步，‘长’出了右腿。
紧跟着是第五双、第六双……第无数双眼睛。
灿金色的眼瞳以一种扭曲而又恐怖的速度铺进整个空间，向亚利瑟展示着‘镜子’的含义。
然后，就像是蓝星走在斑马路上会变灯的红绿灯一样，这些散落的星星眨着，顷刻间变了颜色。
——满目猩红。
似是终于研究明白自己的脖颈，最初长出来的‘少年’张开嘴巴，泛白的唇扬起，轻笑出声。
“你……”他开口，声音嘶哑，看着眼前捧在亚利瑟脸上的手逐渐向下移，任由其掐在亚利瑟的脖颈上。
“你将被彻底遗忘。”新生的‘少年’笑道，看着第二位‘少年’从亚利瑟的背后生出。
摁着亚利瑟的肩膀，第二位‘少年’眨了眨眼，随意的开口回应:“世界将再无你之存在。”
他已经脱离了最初的生涩。
他们的声调混合着，交杂在一起，连同那双用力的手死死掐在亚利瑟的脖颈处。
眼前只能看见一片红光，亚利瑟伸手试图用匕首戳开这些手指，却又被下一双手所控制住。
越来越多的手从这片空间内长出，像是花苞盛开般缠绕在亚利瑟周身，将本就微弱的光点连同满目的猩红吞噬的干干净净。
无法挣脱，不可挣扎。
而在亚利瑟眼前的，那双在这片黑暗里唯一还露着的、猩红的眼瞳同他对视着，似是想看看他最后的反应。
“……呵。”亚利瑟艰难喘息着，忽然翘起唇角笑了下，轻声开口道:“停下。”
强大的束缚感在这一瞬以亚利瑟为中心向外四溢，原本回响在空间的声响在这一瞬消失殆尽。
与此同时，第一位少年从黑暗里走出，静止在原地，安静的看向亚利瑟。
不顾他的视线，亚利瑟挣脱束缚，趁机飞速的低头环视四周，却是只能看见一片白皙的手指。
它们围着他，困着他，将他禁锢在掌间，于是——
少年叹了口气。
“原来，这就是塔薇小姐的镜子吗？”少年仰起头，喃喃自语着，骤然用尽全力扭转身躯，抬起胳膊将匕首插进身后的手指间。
没有血迹。
就像是单纯的划破纸张般，那些手指被锋利的刀刃斩断，露出底下藏着的眼眸，然后再度被捅穿。
砰！
似是心跳又似是镜子破碎的声调，橘红的灯火笼罩了少年的身躯，让他在这一瞬瞥见了外面的景象。
或者说——
是镜子之外的景象。
冲天的火光铺满亚利瑟的眼眸，少年灿金色的瞳孔在这一瞬变得殷红。
骤然见光刺痛感让他不得不闭了下眼，又顶着满眼的泪花看向外界。
他看见了一片燃烧着的麦穗。
他看见了一个……堪称熟悉的背影。
他看见了一位垂着四只洁白的、一人高的翅膀的‘人’，站在麦穗中央，享受着这些热烈的温度。
这是他曾经在见过的，以同样身份见过的——‘天使’。
心跳透过血液传递向大脑，亚利瑟看着那张完美的脸庞，身躯僵直在原地。
似是察觉到亚利瑟的视线，那位‘天使’垂下眼，同样灿金色的眼瞳弯起，昭示着其主人心情的美好。
一层淡淡的光晕浮在祂的身上，将烈火隔绝在外，唯余几分温热赠与‘天使’。
祂弯下腰，在烈火中拾起了一抹银白。
于是这张完美的脸庞在亚利瑟眼前放大。
“啊呀，这里怎么会有……■■■可真是粗心，就算是主的召唤也不能这样吧？”
‘天使’不满的嘟囔着，习惯着喃喃自语。
然后，祂捧起镜子戳了戳，那双眼瞳对着镜面一点点褪去颜色，幻化成了无机质的银白。
亚利瑟双眼睁大，却在下一刻看见一道流光从‘天使’背后划过。
“嗯？”祂松开手，转过身看向天空，见证了第二道流光。
地面剧烈的颤动起来。
第三道、第四道——数不清的流光从天上坠落，亚利瑟看见‘天使’面色微变，听见一阵剧烈的噼啪声。
“……这是，主不是已经胜了吗？”
‘天使’疑惑的歪歪头，却见一道流光砸向祂，亚利瑟眯起眼睛，勉强在那道流光中看见一个古朴的石碑，其内容有一瞬模糊的熟悉感，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只一瞬，耀眼的强光从‘天使’额头迸发，祂站在原地，忽然轻巧的拍了拍翅膀。
——‘天使’自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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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镜外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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