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休息室内，烛火在桌角跳动着，早已被众人‘请离’的塔薇披着黑袍，端坐在小小的圆木桌前，挺直着腰背，将面容藏在黑暗里。
细微的开门声从她背后传来，塔薇侧过脑袋，便见一个漆黑的身影站定在自己身后。
“夜安，大人。”塔薇收回视线，迅速将头垂下，看着自己的指尖:“抱歉，大人，我……我并没有……”
“夜安，小姐。”沙哑的嗓音落在塔薇的耳畔，打断了她犹豫的借口。一只冰冷的手拍在塔薇的肩膀上，她将头垂的更低，听得那声音又缓慢的叹了口气。
一缕白烟从塔薇的背后飘出，很快，浓烈的熏香就铺满了整间休息室。
“没关系的，不必这么拘谨，小姐，您已经是吾神的信徒了，吾神自会庇佑您，即使您并未完成您的使命。”
那声音平静如海，伴随着这股熏香的味道，顷刻间淹没了塔薇的心神，她神情恍惚，仿佛无意识般垂下手，将头扭向背后。
窗外的风在这一瞬间沙沙作响，将桌角的烛火吹灭，徒留几点星光从栅栏式的窗口溢出，落进房间内。
一片昏暗中，塔薇感受到一丝痒意从自己的指尖传来，随即便是一阵刺痛，又在下一瞬听得那声音继续道:“夜已经很深了，小姐。”
“您的‘病症’不算严峻，就像吾神所见，只要将其告诉那位店主，您就会得到治愈的。”
缥缈的声音萦绕在塔薇的耳畔，蛊惑着她本就恍惚的神情愈发迷茫，只是安静的点头附和着，于是一个冰冷的东西被塞进塔薇的手中，那声音便拐了个弯，低沉而又温和的询问着:“那么，我可怜的孩子啊，迷途的羔羊……吾神的光芒已经驱散您的恐惧，此刻您无需掩饰，告诉我，借着这告解的隐秘……”
塔薇攥紧拳头，很快低低的啜泣起来。
“我想要寻回我的父母……吾神啊，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她吸着气轻轻问道，感受着洒在自己头顶的目光逐渐温和。
半晌，塔薇听见一声叹息。
“吾神会宽恕您的，只要您按照祂所预见的一切，祂将收回夜晚的权能，夜晚也将不在危险……”那声音安抚着她，片刻后便同休息室木门闭合的嘎吱声一并消失。
立于桌角的烛火重新燃了起来，狭小的休息室内只剩下塔薇一人。
她睁开眼睛，眼底清明，落在眼角的泪水向下滑落，捏着火柴盒和一个奇特的十字架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原本就有四片指甲盖脱落的手失去了袖子的遮盖，轻轻晃动着，一点微弱的血痕留在她的指腹，又在塔薇的视线下消失殆尽。
“吾神庇佑啊……”塔薇喃喃自语着，忽然冷笑一声，起身端起烛台走过立在桌前的木架，推开木架旁边的小门，看向门内。
一只蜷着身子睡觉的白鸽正站在小门内的架子上，塔薇站在门口，缓慢扯动嘴角，将十字架连同火柴盒一并向后随意扔在桌子上，顺势走进小门。
“咕……”
被打扰的白鸽不满的甩甩脑袋，尚未完全清醒便被人捏住身子。
…………
“你说什么？”蕾拉向前两步贴近艾莉丝，蹙眉挠了挠头。
“蕾拉。”艾莉丝偏头，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别担心。”
她说着，抬眼望了下窗外的天色，片刻后起身从背后的杂货架上找出烛台，燃起烛火。
重新坐在木桌前，艾莉丝垂眸，越过火苗看着身后那道单薄的身影，默然等待亚利瑟开口。
明白艾莉丝的意思，亚利瑟弯起唇，却是微微摇头:“抱歉，艾莉丝小姐。”
“我希望这件事情，我们可以一个人一个人来谈。”
纤细的手指点在桌面上，敲打在镜面旁。
“当然可以。”艾莉丝扬眉，随即偏手伸向蕾拉，又被蕾拉恶狠狠挡住。
“我知道了，但宵禁已经开始了。”蕾拉说着，目光看向亚利瑟，停顿片刻继续道:“我是说，我要先去休息了，她知道的，我都会知道的……最好小心些。”
“当然。”亚利瑟失笑，“店主大人，我的债务还没还清，您仍旧拥有对我的约束。”
他放轻嗓音，耸了耸肩膀指向自己:“我只是一个传话的。”
木门大开又合拢。
店铺内很快就只剩下亚利瑟两人。
艾莉丝扬手掩唇，虚虚打了个哈欠，这才问道:“铺垫这么多，你想找我说什么？”
“唔，认识这么久了，还没有向您认真介绍一下我自己。”亚利瑟放松身躯，灿金色的眼瞳一眨又一眨，带着异样的平静。
亚利瑟抬起手，隔着火光轻点向艾莉丝的位置，重新开口道:“当然，相应的，我也希望您能同样开诚布公的和我重新谈谈。”
天色愈发暗沉，店铺内一时间陷入沉寂。
少年站起身，灿金色的发丝飞扬，不紧不慢的将烛台向艾莉丝的方向推动一瞬。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疑问。”少年放轻嗓音，就像是在路边看见不认识的植株般疑惑:“您想和埃斯梅拉达的后人签订什么契约呢？”
碰。
一直端在艾莉丝手里的瓷碗重重压在桌面上。
“……你知道什么？”艾莉丝神情诡异，将手垂在桌下轻轻勾了下指头。
“我并不知道什么，艾莉丝女士，我只是一个传话的。”亚利瑟垂眸，又跟着继续说道:“不过，我的确有两件事情想要知道。”
“我想知道塔薇小姐和店主、还有你们的关系是什么？”
“呵。”艾莉丝吸了口气，随即冷哼道:“能拥有什么关系呢？蕾拉是个好孩子，她可以捡一个，就可以捡第二个、第三个。”
“而在这之后成为朋友很正常，不是吗？就像你一样。”
只是朋友吗？那白雾里……不，时间线好像也对不上啊，那塔薇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亚利瑟思索着，面上仍旧温和:“当然，那么我的第二个问题是，您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铛！
碧绿的藤蔓破土而出，将地面的木板顶开一个大洞，连带着圆木桌一并摔在墙角。
烛火在地上摩擦着熄灭，店铺内瞬时一片漆黑，只能凭借声音来判断状况。
艾莉丝面色不变，身影瞬息间消失在原地，转瞬间靠在亚利瑟背后，将翠绿的刀刃抵在他的喉咙上。
“这些都那位【乌托邦】告诉你的？塞西尔，你还真是……”
威胁的话语被亚利瑟干脆打断:“既然都是朋友，那么或许，您应该需要知道一件事情，刚刚那位女士，就是塔薇小姐。”
抵在亚利瑟脖颈处的刀刃顿了顿。
艾莉丝立在亚利瑟身后，神色莫名，碧绿的藤蔓在亚利瑟眼前晃悠着，顷刻间又缩回地底。
“不必担心，艾莉丝女士。”亚利瑟语调不变，“我什么都不会知道的，在您想告诉我之前。”
“我只是在想您证明，【乌托邦】的预言。”
艾莉丝向后退了两步，听着少年低低叹息着。
半晌，她神态平和的借着窗外的微光扶着墙走向墙角，将木桌一手托起，重新放回店铺中央。
“你已经证明了。”艾莉丝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嚓。
火柴划过纸盒，重新点燃了烛台，少年的身影重新落进光亮中，影子在他的脚下跳动。
“塔薇小姐会给店主带来一种‘病状’，而这种‘病状’很快就会蔓延至整个马赛尔，没有人能逃掉。”亚利瑟站在原地回应道。
“所以？这种事情，你不应该和教堂的那些大人们说吗？”艾莉丝耸肩，面上终于带上了点淡淡的嘲讽，“和我说这些，你是觉得我有解决办法吗？还是你所说的那位【乌托邦】……呵，藏头露尾。”
“抱歉，艾莉丝女士。”亚利瑟抬眼，沉默的注视着她，片刻后开口道:“由我来告诉您的原因是，店主会死于药剂。”
“没有了‘镜子’，他们还会有别的，您应该知道的，霍德小镇不就是这样的吗？更何况，我希望我们是盟友，我希望您能选择我。”亚利瑟抿唇，上前两步在艾莉丝身前站定，直直的看着她:“我需要你们，而你们也会需要我的。”
“……哈。”艾莉丝蹙眉，刚想开口就见眼前的少年猛然吸了一口气。
堪称温暖的、诚挚的笑容在少年的面上绽放，他安静的注视着艾莉丝，再度开口道。
“而作为交换，也是诚意，请允许我重新向您自我介绍——”
“我是亚利瑟·克里斯托尔，一个有幸活下来的幸运儿，一个有幸见证了霍德小镇的灾厄的……幸运儿。”
“我见证了【光明会】的勾当，也见证了西尔文之死，所以作为继承，请原谅我隐瞒了自己的名字，因为西尔文是我的第一位朋友。”
“而我的墓碑……就立在比沃尔深处，这也是我曾经想要回去的原因。”
少年说着，垂下眼又轻轻笑了下:“而这些，就是我的全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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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自我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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