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无声燃动着，店铺内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亚利瑟的心跳声就像鼓点般咚咚敲着，顺着血液上涌进他的耳朵。
他吸了口气，看着艾莉丝将手搭在桌子旁动了动，然后轻轻敲了下桌面。
于是原本乖巧伫立在艾莉丝身旁的藤蔓动了动，随即邀请似的探向亚利瑟，盘旋着躯体绕着少年转了个圈，最终轻轻勾上少年的手腕。
“哦，亚利瑟·克里斯托尔……或许，你知道科里斯托尔家？”艾莉丝缓慢着念道，蓦然一脸趣味的上下打量起亚利瑟:“你和王堡里那位小伯爵是什么关系？”
哈？
完全没料到艾莉丝的反应，亚利瑟眨了眨眼，试探着歪了下头:“您是指哪位？”
翘起唇角，艾莉丝向前两步，隔着藤蔓附身逼近亚利瑟:“谁知道呢，或许是一只高傲的小雀，又或许是一位貌美的伯爵大人……比如，贝利亚·科里斯托尔伯爵。”
“你认识他吧。”观察着亚利瑟的神情，艾莉丝一面说着，一面又直起身子，将手勾着攥紧早就从桌上拿走的镜子。
熟悉的名称在这一瞬落进亚利瑟的大脑，他心头一紧，却见艾莉丝围着自己转了个圈，扬着声调继续道:“难怪能这么随意的说出自己认识【先知】，看来你对这些东西完全不熟悉。”
“艾莉丝女士，您……”亚利瑟蹙眉，又再次被艾莉丝抬手打断。
“不用向我解释，亲爱的小亚利瑟，就像我完全不会因为你此刻的反应而惊讶一样。”艾莉丝说着，屈指点了点一旁的藤蔓，“或者说，你是什么见过这家伙的？”
话音未落，原本缠在亚利瑟手腕上的藤蔓瞬时向下压，如利刃般飞速蹭过他的肌肤。
殷红的鲜血瞬间溢出，滴落在藤蔓上被其吸收干净，艾莉丝向后退了两步，忽然垂眸看着手指，又搓了下指尖。
“果然是【天赋者】啊。”
碧绿的藤蔓摇晃着，条状上有一瞬的红斑点闪过，又很快消失不见。
“还是先天赋者？那位居然能放你出来，真是难得。”艾莉丝扬眉，似笑非笑的再度向后两步，半靠在桌子上。
又是这句话。
伊索纳主教也提过这个词。
亚利瑟蹙眉，思索片刻便径直问道:“放我出来的意思是……先天赋者很少见吗？”
艾莉丝略有诧异的瞥了他一眼，倒是并未隐瞒:“怎么，你的朋友没告诉过你吗？先天赋者代表着你身上流淌着非人的血液，也就是说，你未来的孩子也可能会成为新的天赋者，但相应的，天赋出现的早晚就是那孩子自己的能力了。”
她说着，又嗤嗤笑了一声:“那些天赋者总是这样，注重自己的‘血脉’。”
话音刚落，艾莉丝就将手背过身后，在桌面上一划而过。
碰！
橘红的火花瞬息四散炸开，随即便由着一片碧绿所取代。
亚利瑟仰起头，看着艾莉丝背对着绿光，对自己抬起手:“不过还是感谢您的慷慨，你的事情我知道了，那么作为交换，你希望，或者说，你想要知道什么呢？”
一股奇特的花草香骤然在空气中弥漫起来，不等亚利瑟有所反应，一段藤蔓便在他背后戳了戳，示意他可以坐在其上。
“……艾莉丝女士，我想，或许您也可以重新介绍一下您？”亚利瑟试探着坐下身，由着花草香在自己的鼻尖蔓延，精神恍然一点点放松。
“怎么，你的那位朋友，没有和你说过我是最后的‘永生者’吗？”艾莉丝扬眉，笑盈盈的晃了晃脑袋。
“我还以为，你会对我们未来的计划更感兴趣。”
“嗯？”亚利瑟猛然站起身，“您有计划了？”
“当然。但现在已经很晚了，先生，好好休息吧，准备好，我想明天，会带你去见厄尔科的。”艾莉丝弯起唇角，霎时间扭过身向着烛火勾手一挑，在自己指尖挑着火苗摇了摇，转手丢向亚利瑟。
只一瞬，点点星火便从半空中四散开来，落在亚利瑟头顶仿佛牢笼般向下笼罩，又顷刻间消失在空气中。
不等亚利瑟开口，艾莉丝眯起眼睛，满意的点点头:“很好，你可以出去了，没有东西会盯上你的。”
无形的风立时隔着窗吹动起来，亚利瑟睁大眼睛，只觉得一股大力从自己的肩膀处传来，踉跄着将自己推出门外。
“今晚的事情我会和蕾拉解释，如果药剂会‘杀掉’蕾拉，那就不要让她知道。”轻飘飘的嗓音落在亚利瑟的耳畔，他回过头，来不及回话就见木门在自己的身前重重关上。
艾莉丝女士还真是……
亚利瑟睁大眼睛，头痛似的揉了揉眉心，回视身前的一片漆黑。
现在这种情况是什么啊！感觉我就像是来提供消息的情报贩子……呵，还是情报不能完全保真的那种。
算了，还是相信艾莉丝女士吧，现在这么晚了，应该没有人会在外面违反宵禁，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更何况，镜子给她了总比在白雾里扔着好，总觉得那里面不是什么好东西……
亚利瑟思索着，抬手摸索着拍上右侧的墙壁。
店铺外连接着走廊，两侧并未点燃烛火，只能摸着墙找路。
他侧过身，小心翼翼的走了两步，顺着墙靠右走动，还没走几分钟眼前便又是一绿。
……啊？
亚利瑟动作一顿，刚想抬手揉下眼睛，肩膀上便立时搭上一只手。
“你出来了。”压着嗓子近乎气音的强调喷在亚利瑟的耳侧，亚利瑟唇角抽搐，不确定的完成了自己揉眼睛的动作，看着面前蜷着身竖着耳朵躲在角落的青年。
“菲利普？你怎么在这里，店主没和你在一块吗？”亚利瑟挑眉，由着菲利普鬼鬼祟祟的凑过来，顶着一头绿植晃悠。
“店主说让我来‘听’一下，可惜我什么都没听到，所以你还好吗？”菲利普耸肩，不知为何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大方的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就像是下意识不想让少年失望般。
他俯下身，贴近少年聆听着他胸腔内缓和的心跳声，忽然放松了下来。
然后，青年屏住呼吸，借着一片漆黑感受着自己的心跳，由着它和少年同频，莫名其妙，却又无法克制。
——这是尚不自知的学徒对他神灵的信仰。
“当然没事，菲利普，先回去休息吧。”向后退着抵在墙角，亚利瑟抬手挠了挠侧脸，有些不适应的摇摇头，却又转手被菲利普拉起，向前走去。
回休息室的路并不算远，比起亚利瑟的小心，菲利普已然更加熟悉，他单手拎着自己的手杖，毫不犹豫的向前踏步，顺势碎碎念起来:“塞西尔，你知道的，店主其实很好的，她救了很多人，就算是今天那位奇怪的客人她也还……”
“菲利普。”
亚利瑟打断了他未尽的话:“我刚刚和艾莉丝女士交流了一下信息，我是说，以后请不要让她进来，可以吗？”
菲利普稍一怔愣，噘唇颔首道:“好吧，但是我总感觉她很熟悉，就像是……”
他话语一顿，面色忽然古怪起来，却是没在开口，只是侧过头摇了摇脑袋。
出了店铺，庭院外的天色一如既往的灿烂，浅紫色的星空闪着光，亚利瑟抬头看了眼天，又被菲利普拉着拐了个弯。
属于亚利瑟的休息室到了。
“夜安，塞西尔。”菲利普停在原地，弯着唇晃了晃手。
“夜安，菲利普。”亚利瑟将手搭在木门上，“愿神的光辉永照您。”
他站在原地，看着菲利普远去的背影，恍然抬头又看向天空。
恰在此时，一道黑影从亚利瑟头顶飞过，咕咕叫着飞向西方。
微风拂起，吹着几朵云遮住星空，又因泛着光而闪出几缕红光，被鸽子的叫声所惊到，亚利瑟略一迟疑，便回过身推门而入，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里。
几日未迎来自己主人的休息室仍旧干净，亚利瑟吐了口气，回身摸索着坐在自己的床铺上。
迟来的疲惫一点点掩盖住他的身躯，亚利瑟将外袍褪下，抱着膝盖将自己蜷成一团，垂着脑袋深深吸了口气。
“‘病症’、塔薇，那么乔应该也在这附近，不过就算她们知道我还活着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反正伊索纳主教大人还在霍德小镇……”
他喃喃自语着，将身子缩的更紧，半晌后展开身躯，重新躺回床铺。
一夜无梦。
晨晓的光透过木栅栏式的窗口洒在少年的身上，被门外的咚咚声所惊醒，亚利瑟睁开眼，恍然坐起身，抱着瘫在床上的外袍打了个哈欠。
困倦和疲惫还压在他的肩头，少年扬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径直跳下床穿好衣服。
嘎吱。
木门大开，笔直的手杖落进亚利瑟的视线，他扭过头，立时瞧见菲利普抱着臂靠在墙角。
“晨安，塞西尔。”菲利普伸直手臂，弯起唇笑了下:“艾莉丝姐姐让我带你去找厄尔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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