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
“你究竟还要杀多少人才肯罢休？！”
唐僧望着浴血的六耳猕猴，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只有深重的悲悯和彻底的失望。
六耳猕猴充耳不闻，只是望着何不渔，淡淡道：“如果你现在愿意选我，我可以停下。”
何不渔叹了声气，他将杯子慢慢放下。
场面已经接近失控。
那些村民的恐惧和愤怒同时决堤，有的人抄起了锄头镰刀，有的则拿起了家中的桌椅板凳。
尽管在六耳猕猴冰冷的视线下他们都瑟瑟发抖，却依旧被失去山神的巨大悲痛和信仰崩塌的巨大绝望驱使着。
他们围拢上来，却又不敢真正靠近那尊中心的杀神。
“你杀了山神，我们也活不下去了啊……这漫山田垦，庄稼果园……你！你这妖猴！”
“可恶的妖猴，还我们山神爷爷的命来！”
“唐长老，这就是你的好徒弟！都怪我们引狼入室，错信了你！”
“跟他拼了！”
何不渔就这样一步步穿过惊恐混乱的人群。
从未有人可以像他一般，将银亮的头发衬得如此锐利和惊心。
六耳猕猴一直期待的那两个字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句脏话。
“选你妈的。”
怕六耳没听清，何不渔又重复了一遍：“选你妈的！”
他现在跟刚从紫竹林里穿越来时完全不一样了，脏话说来就能来，驾轻就熟，十分爱骂。
“你是杀痛快了，你爽了，你知不知道山神受封于天庭，司掌一方水土？你杀了他，就是断了这里整座山的根基！”
“这滔天的因果罪业你以为落到了谁的头上？你想让谁去背？是你顶着的这张脸的主人吗？！”
六耳猕猴见他这样，心中竟诡异地升起一丝愉悦出来，之前何不渔从来都没认真和他说过一句话，现在却肯正眼看他了。
六耳猕猴勾起唇角，“你还是选他吗？既然你选完了，那我可以继续了。”
“你。”他手中那根神兵名唤随心铁杆兵，是跟金箍棒不相上下的灵器。
他棒尖直指唐僧，“我很早就看你不爽了，秃驴。”
被这样的神器指着，唐僧竟也不为所动。
“那么喜欢超度别人，不如现在提前超度一下自己？”
唐僧袈裟的下摆被劲风吹起，几缕喧嚣拂过他平静得近乎殉道般的面容。
他只是道：“你今日便是打死贫僧，也断不了你心中恶念。贫僧无能，渡不得你，只盼我佛慈悲，引你回头是岸！”
闻言，六耳猕猴毫不留情地挥动夺命神兵，就在那根棍子距离唐僧头顶不足三寸之际，他却硬生生收住了。
因为何不渔飞身挡在了唐僧的面前。
六耳猕猴咬着牙，怒火从心中腾发：“你再不躲开，我就连你一起打死！”
何不渔平静道：“你不要总是只说不做，显得你很儿戏。”
开玩笑，梦境外都被真正的定海神针打死过了，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猪八戒看得焦急万分，忍不住道：“你不要再激他了，小白鼠，他真下得去手的！”
唐僧也道：“阿弥陀佛，小白鼠施主，让开罢，他要的不过是贫僧的命。”
何不渔置若罔闻，依然紧紧直视着六耳猕猴，道：“其实我应该感谢你。”
“是你让我知道，原来我真的不只是喜欢他那张脸而已。”
六耳猕猴心中本还留有一丝余地，可这句话一出，他却是真的动了杀心。
“好，我成全你！”
所有声音都被那根裹挟着毁灭风暴的神兵所吞噬。
六耳猕猴脸上是暴动得近乎扭曲的快意，棒影撕裂空气，发出刺穿耳膜的尖啸，直劈向何不渔的天灵盖。
棒头前方的虚空，如同被一只无形拳头砸向的琉璃镜面，轰然炸裂。
刺目到令人瞬间失明的金红色光芒从破碎的裂隙中狂涌而出。
这一次，他的确下了死手。
但就在这片无尽的光芒中，一只覆盖着锁子黄金甲的手，五指如同金刚所铸，神铁浇灌，以超越三界认知的速度，在千钧一发的毫厘之间，稳稳地，牢牢地接住了六耳猕猴全力砸下的那掌控生与死的棒尖。
随心铁杆兵重量也有一万三千五百斤，跟金箍棒一样无人能敌，能这样稳稳接住它的，天底下除了它的主人，就只有另一个正主。
何不渔满头银发都被罡风狠狠拂起，他眼神一动，知道自己赌对了。
“我在心里发过誓，不会再让你死在我面前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并不算高，却像重锤敲在青铜钟上，余韵嗡嗡地撞得何不渔太阳穴发麻，连空气都仿佛被震出了涟漪。
何不渔很想回身狠狠地抱住这声音的主人，可现在不是时机。
六耳猕猴脸上也出现片刻怔愣，他的快意瞬间冻结。
这一击他倾注了所有力量与愤恨，足以能够开山裂海，但此刻却如泥牛入海，被那只凭空出现的手死死抵住。
他们俩，一样的神兵，一样的本领，其中一个想要将另一个打死，几乎不可能。
大圣穿上了他曾经最为拉风的那套披挂，周身还笼罩着一层流动不息，炽烈却不灼人的金色光焰。
如同披着烈日的战袍，奇异地将周围的黑暗，血腥，绝望瞬间涤荡一空。
锁子黄金甲、凤翅紫金冠、藕丝步云履。
每一个都是何不渔曾经初见时的耀眼。
正主，果然是正主啊！
根本来不及等何不渔再同他说上句话，大圣已经飞身同六耳猕猴打作了一堆。
天边翻涌着黑色涛云，两团金光在雷火中撞得难分难舍，金箍棒绞着随心铁杆兵，迸出的火星燎得云絮燃成飞灰。
如果把他俩分开来，何不渔可以准确认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大圣爷。
可是六耳猕猴太会伪装，而且他也变作了大圣那套打扮，打在一堆，真教何不渔也分不清楚。
想了片刻，何不渔果断朝沙僧道：“沙长老，你现在立刻去普陀山请观音大士来，越快越好！”
请沙僧去最让人放心，因为他绝不会有片刻耽搁。
何不渔话音刚落，后者已经老老实实地出发了。
猪八戒忍不住道：“大师兄难道还打不过那赝品？”
何不渔摇了摇头，“不会输，但也赢不了。”
六耳猕猴的火眼金睛里淬着与大圣一般无二的桀骜，他死死望着大圣，道：“孙悟空，其实我从未想过做你的影子。”
大圣眼神不为所动，嗤笑一声，“凭你，做影子还不够格。”
他就像一座巍峨的不周神山，气势足以碾压六耳猕猴。
六耳不甘心被他的话压下一头，他翻手掣棒扫向对方腰侧，却被大圣轻而易举地格开，两杆神器相击的巨响炸得九霄震颤。
大圣足尖踏碎一朵乌云，借势转身，金箍棒带着万钧之力劈下，六耳不闪不避，铁杆兵横亘头顶硬接这一击。
六耳猕猴：“你的齐天大圣，怕是封的嘴上功夫而已！”
“叫得这么凶，怎么也没见你把我打死？”
两人同时祭出法天象地，身躯拔至万丈高，金箍棒化作擎天巨柱，铁杆兵变作撑海长鲸，在翻覆的天地间对撞。
大圣却只是淡淡道：“你敢不敢和我打一个赌？”
六耳一愣，“什么赌？”
大圣：“你我都知道，这样打下去，就算天荒地老也只是徒劳。”
“你想赌什么？”
两个人动作根本没停，打得如此惊天动地，嘴上却没有丝毫波动。
“让他选。”隔着万千漆黑的云层，大圣的目光却能精准落在何不渔的身上。
他看着何不渔，道：“不论他选的是谁，没被选的那个……”
“自己死。”
这是一场豪赌，无关真假，也无关感情。
只是凭借一个人的直觉而已。
何不渔一听到这个赌注，立刻高声大喊：“不行！！”
“我选不了，我根本分不出来！！！！”
猪八戒在旁边惊呼：“不是吧？之前你不是早都发现大师兄是六耳猕猴假扮的了？我和师傅都没发现端倪，你就知道了，你怎么可能分不出来？？”
何不渔摇头：“那不一样，我也是靠直觉和相处中才确认的。”
“现在这种情形，我又不是谛听，怎么可能直接辨得出来？！”
六耳猕猴却点头应了，“我答应。”
这是他唯一可以赢过孙悟空的机会，尽管只有一半机会。
何不渔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大圣，两道身影已经完全在一堆，“大圣，我是真的分不出来，我已经让沙僧去请观音大士了，你们不要打这么儿戏的赌行不行！？？”
天边传来大圣的声音，但也不知是哪一个说出来的，“没事，选错了就错了。”
何不渔：“……”
“开什么玩笑？！！”
什么叫错了就错了？？这么大的赌还能说得这么轻松？！
“选罢。”另一个也坚定地道。
“那你们俩不要再打了，你们站着，我好好看看！！！”何不渔喊道。
两个人打得正上头，谁也不肯停下。
也不知是哪一个径自开口道：“面对情敌，怎么可能不动手打个够？”
何不渔嘴角抽了抽，实在不理解六耳猕猴怎么能算得上大圣情敌的。
何不渔：“我觉得你俩压根不算情敌吧？”
两个人异口同声：“算！”
何不渔：“你俩停不停？？不停我不选了！”
话音一落，两道身影顿时分开，一个立于左边云端，另一个站在右侧风中。
六耳猕猴不愧是天地亲选的灵猴，模仿能力天地间一绝，仅从外表上，何不渔觉得完全就是同一个人。
两个人的身影，就像两座相对而立的巨山，俱都透着磅礴气势，俯视众生。
何不渔眼睛来回地看，只差把自己头发都揪秃了，“我真是靠了，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啊！！”
“你们俩玩我啊？！”
左边那个道：“无事，随便选。”
随便不了一点啊！！！
右边那个也冷哼：“选谁都行。”
行个头啊！！！
眼看着观音大士迟迟不来，何不渔胸腔里就像是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闷得他喘不上气。
他指腹陷进头皮，想借一点疼痛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些，可涌入脑海的只有更汹涌的无力感。
怎么办，到底选哪个？
选完另一个就得死，他不是对自己不够自信，但他连那万分之一的错误都不想有，他要百分之百，他要绝对正确！
怎么办……怎么办……
到底怎么办啊！？
突然！
何不渔脑中灵光一现，整个人霍地从地上弹起，刚才还弥漫在眼底的红血丝瞬间被骤然亮起的光取代。
他高兴得指尖都发颤，狂喜像野火般窜遍他四肢百骸。
刚才还堵得他喘不过气的郁结轰然溃散，只剩下脑子里飞速旋转的，越来越清晰的一个办法。
他知道该怎么选了！
谁懂，当我看到前几章还没揭晓六耳猕猴真实身份前，有小天使在六耳和小渔的互动底下回复磕到了的救赎感……
所以真不是我想把这一部分写得太简单的，我压根不敢多写一丁点六耳猕猴的戏份，因为这本文真的是非常加粗的双箭头1v1，大圣正宫地位不可撼动……
话说，宝们应该可以猜到是什么时候变成六耳猕猴的吧？？？？
就是大圣去灭法国皇宫给国王剃头那晚啦，后面回来的就是六耳猕猴了，我其实暗示了好几处呢（骄傲抬头）
呜呜呜呜呜还有就是发存稿真的好痛苦，因为已经写到后面脸红心跳紧张刺激的部分了，可是却无人懂我疯狂尖叫的心，后面真的好看好甜好嗑好上头，所以请务必一定要坚持看到出梦以后他俩相见的部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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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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