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方才林婉婉来传话时是这个意思，但廖鸿还没笨的顺着荣太后的话应承，只是摇摇头：“侄儿也说不准，不过太医院里圣手如云，究竟是真的还是装的一探便知。”
荣太后眉头微动，心里便已有了成算：“也罢，你等明日付骁平回来，再带李岸去给她瞧瞧，是死是活都回来如实报我。”
“总要把这份赏赐做到付骁平眼前，让他知道哀家对他女儿还是很关照的。”
“至于那道旨，下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你先不要提，看看情况再说，若是欺君，哀家也绝不会饶她。”
廖鸿心底一松，伏地叩拜：“谢姑母，侄儿明白！”
等人离开，荣太后眸色幽晦，将几上那抹绿梅花苞攥进指尖，青色汁叶染了满手尤为不觉，不论付清怡是死是活，付骁平若识趣就该接下这旨意，否则就别怪她下狠手！
消息传到协防大营，付骁平撂下手里的军务，快马加鞭赶回来，进门时天已泛白，晨露湿了衣裳也顾不得换下，直奔远香堂:“清儿，清儿！”
推门而入，纱帐垂垂落下，看不清里面的人影，只能闻到浓浓的药材苦味，付骁平不敢再往前走，知道女儿吐血晕厥，他的心便悬在了嗓子眼，拼了命往回赶，现到了眼前，却不敢再迈一步，怕自己见到女儿死气沉沉，青白的脸。
在战场上见过死人无数，从没有此刻让他感到害怕。
颂琴正在耳房熬药，听见呼声快步跟进屋里：“老爷！”
纱帐动了动，探出一双白皙的手，紧接着又冒出一个毛绒绒脑袋，压着嗓子喊：“爹。”
看到那张生意盎然的脸，付骁平高悬在嗓子眼儿的那口气陡然松了下去，腿一发软，险些摔坐在地上。
“爹！”青衣从纱帐里跳出来，光着脚来扶他。
颂琴见状赶紧转身将门带上。
扶着付骁平在绣墩坐下，青衣提壶给他倒了杯茶，关切地看着他：“爹，你没事儿吧？还好吗？”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累死两匹马，看到女儿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付骁平只觉失而复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但又觉得有失体面，抬起手掌在眼睛按了按：“爹没事儿，你好好跟爹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颂琴将鞋拎来，青衣穿上，在另一张绣墩坐下。
“太后的旨意，爹没有收到？”
付骁平蹙眉：“什么旨意？”
青衣面上浮现一抹不屑，果然，太后的旨意压根儿就没直发协防大营，她怕付国公找理由拒绝，便将旨意发到府里来，想她独居府中，又没人商量，稀里糊涂的接了旨，等反应过来，付国公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让女儿落个抗旨的罪名。
“太后下旨，想让您认林婉婉为义女。”
青衣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女儿料想，这义女只是给林婉婉身上镀层金罢了，用不了多久，赐婚的旨意就会从我变成林婉婉，咱们家落了一身脏名，还得给林家做嫁衣。”
“事逼在头上，我也只好出此下策。”
付骁平脸上浮现愠怒：“认义女？亏他们能想的出来，我付骁平有女儿，认哪门子义女！我现在就进宫理论清楚去！不就是想要兵权吗？我上交虎符便是，何必绕这么大弯子！”
“爹！”青衣赶紧将人拉住，朝他摇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
付骁平一顿，重新落座：“怎么说？”
“此事要仅仅你上交虎符便能了，太后也不用费这么大得劲儿，数次牵线保媒。”青衣沉声道：“太后要的不是单单一个虎符，而是军心。”
“您领军数十年，提拔的将领众多，要是贸然收回兵权，底下的将领能心甘情愿听从号令？”
“所以，女儿觉得，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不要再激怒她，免得狗急跳墙。”
付骁平挑眉，点头道：“狗急跳墙这个词用的极好！”
青衣扯唇笑了笑，承了这声夸：“况且爹也用不着进宫，一会儿宫里就会派人来的。”
“派什么人？”付骁平不满：“我女儿都病了，他们还想怎么着！”他已经默认了青衣的“病”。
话音刚落，简短的几下敲门声，吴总管道：“老爷，廖世子带着宫里的太医来给小姐瞧病了。”
付骁平猛地看向青衣，神经紧绷成一根弦。
却见青衣朝他摇摇头，用口型无声道：“我有办法。”
说完，她用手在脸上划拉两下，转身轻手轻脚回床躺下。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帘账内，付骁平虽担心，但还是按她的意思，拉下脸做出一副心伤哀痛的模样，起身将门打开。
廖鸿拱手作礼，便引着身后人介绍：“世伯，这位是宫里的李太医，平日是给太后娘娘请平安脉的，医术了得，听闻清怡病了，太后娘娘专程让我带李太医来给诊治。”
他语气恭敬，还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要在从前付骁平定会热情的将人引进来。
现在却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转身对着李太医做了个“请”的姿势：“李太医快请。”
廖鸿掩去不满，抬脚跟着往里走，却被付骁平横臂拦在门外。
“世伯，这是何意？我可是受太后指派来的，怎么连门都不让我进？”
“太后是指派你随意闯女子闺房吗？”付骁平硬声问。
廖鸿一滞，说不上话来。
“男女有别，世子现在已跟小女没有关系了，还是守些礼数比较好，别坏了小女清誉。”
说完，付骁平把门一关，就差把门板摔在廖鸿的脸上。
吴管事抐下唇角笑意，呵腰道：“世子爷，不如先去偏厅喝茶稍待。”
吃了个闭门羹，廖鸿心里升腾出一股怒火，转念又平复下去，李太医是太后亲信，就算付骁平想收买也不可能，他就等着，看今天付骁平父女要怎么把这场戏演下去！
从鼻尖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屋里，李太医在床边坐下，纱帐里伸出的一只手搭在床沿，在腕上覆盖薄帕由他诊脉，那手臂纤细的好似一折就断，一看就是多病体虚之人，李太医将三指悬于脉上，面色从探究逐渐转向沉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收回手。
付骁平赶紧上前问：“李太医，我女儿的病如何了？”
宫里的太医，医术了得，付骁平倒确实想从他口中了解一下付清怡的病况。
李太医没说话，拱手道：“下官冒昧，可否将帘账掀开，让我看清小姐面色，才好判断病情。”
“这.......”付骁平唯一迟疑，余光瞥见帘账微微摆动，便点头，无奈道：“好吧！”
颂琴上前将纱帐撩开，里面的人露出来，猛地一看，把付骁平都吓了一跳，青白的脸，双眸紧闭，嘴唇紧抿毫无血色，要不是有外人在，付骁平都想赶紧看看到底有没有事。
这模样，仅一眼，李岸摇摇头：“付国公赎罪，小姐脉象已如绝境，下官医术浅薄，无能为力。”
撂下这话，李岸转身就走，付骁平赶紧在后面追：“李太医，李太医！”
可任凭他怎么叫，李岸连头都不回。
付骁平没追太远，又折回屋中，悲痛欲绝大喊：“清儿！我的清儿！”
寝被里，青衣松开扼住自己脉搏的手，拉开一只眼缝，朝外瞄。
等确定人都走远了，付骁平赶紧起身，将纱帐掀开，仔细打量：“清儿，你没事吧？你这不是好好的？他怎么说你已入绝境了呢？”
青衣从枕头下掏出一本医书：“女儿临时抱佛脚，看医书有记载，寸口脉提至四倍，便是格阴，阴阳离决，再加上面色发青，就是病危之象。[注]”
“只是他没留意，枯草青才是死症，我这脸色明明青若翠羽，主生啊！[注]”
扭头看向事先抹了桐油的窗纸：“兴许是这窗纸泛黄映的没看真切吧。”
付骁平简直要对自家女儿的聪明佩服的五体投地，连连点头：“好好好，你没事就好。”
青衣盘腿坐起身子，正色道：“爹，现在他们认定女儿已是将死之人，认亲的旨意便能拖上一拖，但此事总得解决。”
“你有什么办法？”经此一事，付骁平已经对付清怡十分信任。
青衣道：“爹，你可以对外宣称我养病，暂时不用去军营，留在府里教我武功怎样？”
“你想学武？”付骁平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仔细瞧着青衣的细胳膊细腿：“清儿，不是爹给你打退堂鼓，学武可是个苦差事啊。”
“女儿知道。只是我身体太弱了，学一些武功强身健体没坏处的。”
可不是，上辈子为了能练就一身杀人于无形的武功，她是吃尽了苦头。这辈子她总不能一直偷偷摸摸下去，跟付骁平学武，以后再亮身手的时候，就能找到由头，不再引人怀疑。
见女儿下定决心，付骁平一想也有道理，便干脆应下：“好！不过得看身体情况，量力而行！”
青衣抱拳，有模有样应道：“是！”
注：《黄帝内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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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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