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这东西又不能吃,小姐要那么多干什么!”颂琴惊得嘴里能吞个鸡蛋。
“不能吃能看啊,颂琴,这件事很重要,从今日起,你什么事都不用做,就帮我把络子打出来。我要从里面挑最适配的送给谢公子。”
青衣装出一副娇羞的样子,盘弄着胸前的辫子:“这样,谢公子才能感受到我的心意。”
事关小姐的终身大事,不能含糊,颂琴立马答应:“好!奴婢来帮小姐,定要一举将其拿下!”
青衣脸上挂起笑:“是啊,是啊!”
事不宜迟,颂琴抱上针线筐回自己屋去了。
将这小丫头的支开,青衣回屋给自己泡了盏茶,不多时茶香幽幽盈于室,时间也如沙漏般静静流过。
下午用过饭,天际云彩堆叠,落日映着如火烧般熊熊蔓延。
青衣将安梦香做好,换了身衣裳出门,途经颂琴房前,透过窗隙见那小丫头还在跟认真盘络子,完全是心无旁骛,将安梦香点燃,放在窗口缝隙处,由着风慢慢将香气带进去。制香时,她把控着量,只起安梦养神之效,对人身体无害。
不多时,颂琴的眼皮子就开始上下打架,头也一点一点,终是扛不住,靠在床边睡过去。青衣悄然一笑,依旧是来到院子僻静处,提气而上便出了府。
沿着屋檐脊梁直奔玉仙楼,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她一席青灰色衣袍几乎融于青瓦。
天还未黑,玉仙楼下就已提早挂起了灯笼,圆灯高悬,明亮的光透过花鸟画,疏枝横斜,粉蕊绽放其上,枝头另有鸟儿顾盼,独具风雅韵味,正对应了玉仙楼之妙处。
何须园里,沿着石子小路而设的明角灯也陆续亮起来,青衣按照早上来时记忆入院,没到门口,便见早上为她引路的小厮正在耳房门口焦急的搓手张望,看见青衣,眼前一亮,赶紧迎上来拉着他:“你怎么才来,贵客都已经等着了。”
青衣被他拽的脚下急行:“不是说戌时客人才到吗?”
“贵客登门,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哪有准时候,赶紧收拾收拾。”小厮抹了把头上的汗,再三叮嘱:“这次来的客人不简单,你可千万别出什么茬子。”
青衣瞥了眼一门之隔的茶室,脸上多了些拘谨:“敢问都是何人,又该如何称呼,失言冒犯总归不好。”
他是新来的,多了解些也稳妥,小厮招招手,将耳房那扇侧门拉开缝隙。
茶台两侧白纱挽起,台下左右两边各设茶案,上面还摆放着各色茶点,精美异常,着藕粉襦裙的侍女扎着双髻,鱼贯而入,往案上添置着。门口乐师拨动着琵琶,曲声叮咚,如落雨飞花。
席位上分坐四人,各个衣着不俗,锦缎华裳。
小厮压低声音挨个儿介绍:“左边坐着的,一个姓言,一个姓梁,右边坐着的近处这位姓罗,远些的姓方。这几人中以姓言那人为首。”
青衣道:“那他们的来历呢?”
问不清来历,不好下手啊,万一认错人怎么办!
“这你就别管了,总归你只要知道,这些人都是上面的,得罪不得!”小厮朝着天上指了指,明显格外慎重,不愿再多透漏。
门缝重新掩上时,青衣的视线飞快扫过右侧姓方之人,心下猜测,若消息不错,就该是他。
“好了,别愣着了,赶紧收拾收拾,过去吧。”
青衣却不急,走到茶案边,将托盘上放着的茶具挨个儿取下,小厮不知道他意欲何为,急着道:“你拿下来干什么?那边还等着呢!”
拿着空托盘,青衣来到茶架前,将装着茶的茶罐挑选几个放上去,递给小厮:“你过去,请各位大人选茶。”
小厮看了看茶罐又看看青衣:“这......玉仙楼从无现选茶的规矩呀。”
“今日由我侍茶,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快去吧。”
见对方主意已定,小厮重重叹了口气,只得接过托盘,他也真是瞎眼竟会觉得此人是个好相与的,如今再看分明就是过于清高,连客人的面都没见过,就开始摆谱了。
心下抱怨,出了门将托盘交给茶侍儿。
小厮只负责迎客,因身上沾着世俗气,无权进入茶室,他叮嘱着:“你将这托盘送进去,让各位大人选茶,记得言语恭敬些,不可冒犯。”
茶侍儿的年纪也不过十二三岁,生的唇红齿白,早经过调教,一举一动都守着规矩。一听要让客人选茶,他也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应了声是,端着托盘往茶室里去了。
小厮怕出什么乱子,人没进去,伸长脖子关注着里面动静。
“请大人选茶。”茶侍儿的声音响起。
言咏思等人来了多次,每次都是提前定好喝什么,从没遇到现选的状况,当下便有些不满:“这是什么道理?莫不是忘了我等要的什么茶?”
茶侍儿不敢抬头,声音越发恭敬:“回大人,今日何须园换了新茶师,大人们可以择喜好现选,再由茶师现泡,看合不合大人的口味。”
仅一道门之隔,青衣都有些佩服这茶侍儿的应变能力,小小年纪临危不乱,将话说的滴水不漏。
果然,听他这么说,那头席上的人语气也和缓了些,视线扫过托盘:“就这个吧。”
茶侍儿抬头,将他选的茶名默默记下,转身又去了下一处,前面三人挨个儿选过茶,到了第四人时,茶侍儿依旧将托盘举过头顶,语气谦卑:“请大人选茶。”
半晌不见动静,青衣拉开门缝看去。
那姓方的每一个茶罐都拿起来看看,又重新放下,看似并无异常,可那茶侍儿面色绯红,拖着托盘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总归还是个孩子,茶叶虽轻可茶罐却是瓷器,举得时间长了,手臂酸软支撑不住。
“这罐茶,你可知味道如何?”方德安手里握着茶罐装模做样的摆弄,视线却梭视着面前茶侍儿,如沼泽藤蔓般粘腻。
他素来喜茶,多问两句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茶侍儿抬起头,怯生生看了眼那茶罐,复低下头:“此茶名为雾里青,香气清郁,入口如甘露。”
方德安眼底晦暗:“这茶该如何泡?”
茶侍儿只是侍茶,能够道出茶意已经难得,闻及泡法却是答不上来,唇瓣嗫嚅,手心也出了汗,托盘呈在手里,开始打滑,眼看要掉,方德安上前将他的手握住,像是帮他一帮,却是不经意间捏了捏。
茶侍儿像被烫的一惊,想抽回,却被紧紧握住。
“拿好。”方德安和颜悦色。
这一幕看在眼里,青衣暗骂老色批,众目睽睽下就动手动脚,事已至此,哪还会认错,定是他无疑!
不再耽搁,推开门登上茶台,青衣双手合拢,呵腰施礼:“大人想知如何泡茶,该来问在下才是。小小茶侍儿,哪懂得那许多。”
说完,看向茶侍儿,语调轻淡:“还不过来备茶案。”
方德安一时失神,手下一空,茶侍儿得以脱身,端着托盘快步来到茶台席案旁,先将放茶罐的竹架立起来,把选出的茶罐挨个儿摆上去。
随后进了后面耳房,将落选的茶罐放回去,再度捧着茶盏出来。
温水的红泥炉也摆上来,烧开的水冒着热气儿,青衣敛袍而坐,拎起水壶将沸水浇在碗盏上,曼声道:“雾里青属绿茶一类,自皖南,叶片全芽肥嫩,要泡此茶,水温不可过烫,否则嫩叶易老,激发不出香甜。”
“大人,要尝尝吗?”他一身素衣,容貌清隽,静静望过来,好似一线清泉茶汤注入,沁人心脾。
方德安怔忪坐下,竟瞧的失神。
“大人?”那笑意深远了些,眼里也映出一池春鸿。
方德安这才反应过来时,众人都投以好奇的目光,赶紧定神,将茶罐递给身边的侍女,挥手让呈上去。
茶侍儿上前接过,放在茶案左侧,转身取火引,点燃一根线香焚于香炉。
“如此,便从这道雾里青开始。”清哑的声线,如金丝走珠。
待线香折断二分,壶中水温以降,青衣拎壶往碗中注水,只覆底部,又以茶则取了少许茶叶投入,等茶叶彻底浸润缓缓沉入碗底,才以高冲法注热水,绿叶在瓷砖中翻转,她心无旁骛,伴着琵琶音,手中翩绵飘邈,逐水流歌。
待香线燃尽,出汤时,掩盖倒入公道杯,以观音入海的手法,快而干净,杯中没有一丝碎叶混浊。
茶汤均分入杯,青衣施了茶礼示“请”,茶侍儿托着茶盘分下去。
席间几人只觉得茶香扑鼻,品茗杯中汤色清澈见底,犹如琼浆玉液,端起入口轻抿,连一向对饮茶不以为意的言咏思都面露赞赏。
至于深暗茶道的方德安更是目光烁亮,张口大赞:“味兮轻醍醐,香兮薄兰芷①,好茶!”
茶过两巡,青衣便将碗中剩余茶汤弃入建水。
几人还都意犹未尽,见她竟连碗中茶叶也丢了,梁覆率先恼道:“你这茶师,如此无礼,茶还未喝完,怎就弃了!”
青衣唇角挽起弧度,目光看向方德安,不答反问:“在下见大人喜闻茶道,想必您定然知道缘故,可否解惑?”
味兮轻醍醐,香兮薄兰芷——《和章岷从事斗茶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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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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