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见她急匆匆赶来,也不免疑惑,转身道:“大人稍待。”
谢砚颔首应下,见她朝着那小丫头而去,只是看了对方怀中物件,顿时慌乱起来,连连摆手,两人互相推搡着,那小丫头脸一板,像是生气说了什么,竟将她给拿住了。
她讪讪接过,转过头面带为难的望来。
谢砚越发觉得奇怪,等人一步三磨蹭的走过来,身后名唤颂琴的小丫头亦步亦趋跟着,在面前站定,一向洒脱率真的人,竟突然扭捏起来,颂琴用胳膊推了推她。
面前人长叹一声,将手从背后拿出来,干巴巴道:“还你!”
谢砚垂眸看去,只见她手中拿着月白绣竹纹荷包,正是在荣盛楼初见时托小厮转交给她的,当时觉得光给锭银子,太过失礼,便解下荷包一起给了她。
如今还回来了,下面坠着浅绿色吉祥结缠绕,银丝穗线随风飘散。
谢砚心头滚烫,抬手接过,穗线滑过掌心,触感微凉。
“谢公子,这是我家小姐为还给你,特意打的,你可要带在身上,才不辜负.......唔!”颂琴添油加醋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青衣捂住嘴,不顾她挣扎,僵笑道:“小谢大人,物归原主,咱们走吧!”
谢砚将荷包紧紧握在手中,抑制住骤乱的心跳,嗓音发紧:“好。”
刚下过雨,地砖坑洼存着雨水,映出来往路上人影。路两旁的树枝发了新芽,让枯寂了整个冬天的梢头重现娇俏。两人并肩而行,谢砚抿唇,余光几次扫过身侧,唯见浅纱帛带在她腕间隐现,好似蝴蝶振翅。
“上回多谢你送来药方,我爹回来说了,幸得你在宴上解围。”青衣这声谢是诚恳的,不管最后用了谁的方子,至少他能在危机时刻想着来解围,已是难得,不过碍于两人立场,自是带着些客气与疏离。
如此却让谢砚心底一乱,赶紧道:“小姐不用客气,国公为人可勘表率,我尽些绵力,哪值当谢。”
见她点点头,手心泛出湿意,谢砚自问不是个怯场的人,可不知为何见她时多有紧张,唯恐言行不足。尤其是这次,收到她送的络子后,更觉受宠若惊,就连出来前腹中打好的草稿,也似被欣喜冲散了。
看出他的慌乱,青衣笑了,两人现下的相处环境,堪比猫鼠并行,该紧张的也该是她这只老鼠,反观现在慌得倒是猫,这个谢砚还真是有些意思。
他这样子,倒让青衣卸下了一丝提防,远远朝前望去,暮色未至,街上已红火起来,两侧摆起了小摊,香甜味道顺风而来,卖糖画的老伯熟练的舀出一勺琥珀色糖浆,随着勺头倾斜,丝缕落在木炭烘热的铁板上,勾勒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
“喜欢吗?”见她的目光在摊前停留,谢砚温声道。
青衣微一迟疑,便轻轻点头。以她察言观色的职业本能,可以看出谢砚对她确实有些好感,既然不可避免要打交道,倒不如利用这份好感,置身事外,他喜欢温柔无害的国公小姐,那便演给他看。
谢砚走到摊前,跟老伯买下兔子糖画,举着糖画穿过如织人潮,回到她身边递来:“给。”
青衣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的触碰,谢砚像是被火星烫到般收回手,耳根微微泛红。
青衣佯装不觉,拿着兔子糖画左右端详,从未有人给她买过这等小玩意儿,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如今拿在手里方觉这糖画做的精巧,圆润的身形,两只微垂的长耳朵,透着些憨态,不经意流露出几分真心喜爱,都有点儿不舍得下口。
两人继续向前行去,青衣转着手里的兔子糖画,状似无意道:“方才在席上听得,大人调任到了刑部?”
谢砚嗯了声,又觉回答过于冷淡,赶紧补上:“前几日刚调任。”
“到了刑部,整日忙于查案,怕是难得有这般闲暇时候吧?”她说话时眼睫微动,眸中清湛,越显纯真。
谢砚避开她的目光,轻声道:“琐务缠身罢了,事关朝廷官员,上面重视难免催问的紧。”
“很难查吗?”似是察觉这话问的冒失,复又莞尔一笑:“我不知查案流程,只是有些好奇,常听人道小谢大人心细如发,莫非也有遇到难处的时候吗?”
谢砚垂眸,笑意赧然:“谣传皆是夸大之语,当不得真,只是这案子确实少见,我去查探现场,诸多疑点始终不得解。”
“什么疑点?”青衣多了些俏皮的意味:“大人或可说出来,多个人帮你想想?”
他本不愿将血腥污秽惊扰了她,可一抬头却对上笑意明媚的眼,心防不由一松,她素来与其他女子不同,说出来未必能吓到她,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在拉近,何必在这个时候扫兴,不如说出一二,满足她的好奇。
谢砚道:“旁的倒也没什么,只是死者案发时明明院外站着家丁,可并未有人听到任何挣扎声,而且与死者一起喝茶的茶师,至今都没能找到下落。”
他总觉得,案子的关键处就在这两点,若是能破解,离真相就更近一步。
青衣歪头做思索状:“听你这么说确实离奇,为什么要找那茶师呢?你是怀疑人是茶师所杀吗?”
不知为何,一个“杀”字从她口中轻轻而出,没有丝毫分量,不觉违和,反而化解了其中杀戮和血腥气。
谢砚道:“嗯,当时屋中再无第二人,不管是不是他做的,此人都有重大嫌疑。”
“若是找不到呢?”
谢砚一愣,转过头,见她笑容轻绽,垂眸道:“我不懂查案,但也见不得大人苦恼,若茶师找不到,大人执着此人岂非要破不了案?”
“何不从其他方向着手,查查逝者的人际往来,若是查到仇家,兴许案子会有眉目呢?”青衣满眼认真,似乎真心想要助他查到真凶。
可谁都不知道她此刻所想,以方德安那拿不出手的龌龊癖好来说,恨他的人绝不在少数,要从仇家查起,更是错综复杂,不知要查到何年何月。
谢砚还未来得及深究青衣话中的意思,已先被那句“见不得大人苦恼”烫了心神,耳根越发红,喉咙堵住,连话都说不利索,拢拳一阵咳嗽。
青衣好奇的看着他:“大人?”
什么意思,倒是说句话呀,这番扰乱视听到底成功了没有?
“没事。”谢砚清了清嗓子,眼眶像是描了红线,眸中多了分水光,青衣见他这样子,开始忐忑是否那句话惹他多心,遂不再多说,抬手在他背上拍着,帮着顺气。
隔着衣裳,背上的力道不轻不重,轻柔拂过,心跳也跟着乱了节拍,谢砚抬眸望向那双眼,唇瓣嗫嚅正要说什么。忽然身后涌过一波人浪,将青衣撞的一个趔趄。
等稳住脚,青衣朝人潮蜂拥的地方看去。不知不觉,两人竟已来到了集市正中,不远处空地上架起高台,高台之后彩灯张结,像是有什么表演,周围已经吸引了不少人。
青衣不明所以,还未弄清楚状况,便又被一拨人推着那边而去,这回人更多,眼看要将两人冲散,情急之下,谢砚急忙牵住她的手,才把她带出来。
掌心柔夷滑如羊脂,握住就不想再放开,可理智当前,谢砚不敢造次,恋恋不舍正要松手,谁知下一刻,反被紧紧握住,青衣兴致勃勃指着高台不远处的一间茶楼:“快,咱们去占二楼窗口处,那儿位置好,不用跟他们挤,也能看得清热闹。”
说完,生怕被人占了位置,拉着谢砚就往茶楼跑。
街上人来人往,两人在其中穿梭,青衣还很小心的顾着手里的糖画,免得被哪个不长眼的碰碎了。
一进茶楼,青衣便跟小厮道:“我要你们二楼靠窗的位置。”
小厮干脆应了声,引着两人往楼上走去,位置占好,青衣也不着急了,自然而然就松开手。
掌心温暖未散,谢砚将手垂入袖中,拢拳尝试想将那温度留的更长久一点。两人在窗前落座,小厮先上了盘瓜子花生当零嘴,又提了壶茶。
青衣抓起一把瓜子,边嗑着,边探头朝外看,表演还没开始,人倒是越聚越多,不免疑惑:“聚了这么多人,不知一会儿有什么热闹瞧?”
“三月初三是太后寿诞,太后下令年年寿宴过于兴师动众,便改设春日宴,与民同乐,贺春神降临,时间一久民间百姓自建集会,延迟到三月初七,也就是寒食节后。”谢砚轻声为她解惑,心下却是疑惑,这春日宴至今足有十余年,她竟不知。
不过转念一想,从前她病体缠困久居深闺,不知道也没什么奇怪,便未再多思。
青衣了解来历后,却是心下蛐蛐:太后可真够脸大的,寿诞迎春神,不就等于自比为春神。
三月三开始,算算时间,遗憾道:“今天已经三月初六,这热闹我看晚了呀!”
“不晚,今日刚好。”谢砚话音落,一记烟花骤然而起,腾升至空中,随着“砰”的一声,绽开漫天华彩,五彩炫目,窸窣碎响过后,转瞬即落。
紧接着又是一朵朵,凌空绽于深蓝天际,青衣抬头望去,不多时便被这绚丽华彩迷了眼,光照亮她面容,也映出了她眸中惊艳之色。
谢砚的视线在烟花掠过,转头落到她身上,竟再也移不开,眸底清潭被惊扰,多了涟漪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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