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想明白原委,身后便传来谦和温润的声音:“怀真未送拜帖,贸然登门,还请国公不要见怪。”
前脚宫里的传令官刚走,后脚长乐王就登门,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这二者必然有关联。
看着眼前人,付骁平满腹狐疑,自此人进京,两人一直也没什么交际,这会儿突然施以援手,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总归人已经到了门上,不引进来倒显得礼数不周。
付骁平展颜笑道:“长乐王驾临,寒舍蓬荜生辉,快请快请。”
昨日下了一场雪,整个国公府此刻银装素裹,檐廊上消融的积雪化成了水,顺着廊檐落下串成了光华璀璨的珠帘,月墙上的镂空雕花窗,映出仅一墙之隔的皑皑雪景,下人们人手一把笤帚将道路清理出来,干活利索,没有一丝杂音。
两人并肩而行,付骁平用余光暗暗打量身边人。
长乐王宋岑寂是广平王流落山野的私生子,十岁才被带进京中,生的副顶好模样,在京中多有盛誉,但说到底就是个表面光的花花公子。
整日天南海北搜罗这种奇珍异宝,自己赏玩就罢了,还隔三差五送一两件进宫赠与皇帝,为此皇帝对他颇为亲近,却也引得其玩物丧志,荒废朝政。
付骁平自然也对这位不学无术的皇室宗亲嗤之以鼻。
到了花厅,二人各自落座,没等茶奉上,就已先开口:“王爷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我府上想是有什么事吧?”
这话说得,好像没事,下一刻就要将人请出去一样。
宋岑寂不以为然,垂眸一笑,扇形的羽睫在眼下扫落阴影,倒显出了晚辈对长辈的乖巧:“怀真自入京,还未有幸登门拜访,早传国公府明菊水榭中栽有奇花异草,有心想观赏,又怕贸然叨扰。”
“今日正得清闲,又从宫中得知国公回府,便厚着脸上门来了。”
大冬天来看奇花异草,还真是睁眼说瞎话。
既说了是从宫里得的消息,看来清儿的婚事,还真的跟他有关。
付骁平心底盘算,笑意不减:“好说好说,想看什么尽管看,若有相中的移植到你府中也使得。”
这院子是先帝所赐,里面的一花一草也就都是御赐,名贵的紧。
付骁平有个美好期望,要是宋岑寂应了这话,他慷慨相赠,便算是还了他恩情,自此扯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很可惜,宋岑寂没那么好打发,他摇了摇头,笑道:“御赐之物,怀真怎敢攀摘,只是看看便心满意足,望国公能赏脸。”
美好的愿景破灭,付骁平不免失望:“王爷想看就让管家领路带你去看,付某还要去进宫谢恩,就不作陪了。”
太后给赐婚,皇帝给退婚,专程去谢不是越发打了太后的脸,这么浅显的道理,付骁平岂会不知,一听就是随意找的抽身借口。
宋岑寂倒是很通情达理,起身垂首相送。
由吴管事带路,朝着西面的明菊水榭行去,宋岑寂真像是来赏玩的,一路上走走停停,一会儿指着墙上挂着的画问典故,一会儿又指着雪下含翠的草木问由来。
介绍起水榭里的景致,吴管事话语间难掩得色,放眼满京,入冬后能在梢头见得满绿的地方,除了他们国公府,再没有第二处。
碧落苍穹下,这里不见岁时的肃杀,反倒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含蓄生机。
走一路,说了一路,行到明漪池畔。吴管事将人引向东侧回廊,将更深处的景致绕开:“王爷赎罪,再往前就是我家小姐的内院,不接待外宾。”
“无妨,原不该惊扰小姐。”宋岑寂不以为意,舒和淡然。
就在这时,府里的小厮匆匆赶来,怕惊扰了外客,凑近与吴管事低语,隐约可听到:“柴房......起火。”等字眼。
冬日天干物燥,一时起火若扑不灭很快就连带一片,吴管事心急如焚,转过身:“府里事物缠身,今日就不能再陪王爷赏景,可否改......”
话还没说完,便已被截断:“吴管事要忙尽管去,本王独自逛一逛就是,不怕怠慢。”
吴管事一愣,那边小厮已经急出了满头汗,再拖不得,只好拱拱手道:“既如此,王爷自怡,等某处理完琐事便来。”
宋岑寂颔首,目送人沿着游廊走远。
日光微涨,充填了视线,一道人影闪过,影二已经立在身侧:“主上,事情办妥了,火势不会太大。”
宋岑寂嗯了声:“头回上门,不可太过失礼,去吧。”
这话说的泰然自若,好似他不是放火的倒像是灭火的,影二替自家主子汗然,悄声应下,便又隐去了踪迹。
景致怡人,心情也不错,宋岑寂顺着石阶下了回廊,闲庭漫步朝着水榭深处行去......
*
自上回被抓,青衣很是安分了几日,彻底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
今日雪消,借着难得的好天气,她带着颂琴去凉亭观景,素指芊芊翘着兰花指捏起一块儿糕点,看着那精致的五瓣形小酥,幽幽叹气后,给出中肯的评价:“美则美矣,毫无新意。”
“府里的厨子乃付国公高价专聘,尤甚宫内御厨,做出来的糕点竟入不了小姐的口,莫非小姐吃过更好吃的点心?”
指尖的糕点“当啷”落入盘中,掉了满身的碎渣,青衣似被风吹得冻住了,呆愣许久。
竖起耳朵听,身后再没动静,她努力开解着自己:听错了,一定是出现幻觉了,这里可是国公府内院,那讨债鬼怎么进得来,不会的,不会的。
“付小姐贵人多忘事,上次竹林一见,不会已经忘了宋某?”
完了,青衣彻底绝望了,机械式的转过身。
那人负手而立,身形将日光遮蔽,恰好将她笼在阴影下,面上笑意恣睢。
“阴魂不散啊......”
“小姐说什么?”
装模做样,明明听到还要再问一遍。
青衣咬牙起身,施了个礼:“宋公子,登门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亲自去迎你。”
“哦。”宋岑寂似笑非笑:“小姐体弱,岑寂哪敢多劳。”
讽刺,**裸的讽刺。
“这里是内院,公子贸然擅闯,不合规矩吧。”青衣只想赶快将这人打发出去。
“小姐擅闯禁地,宋某误闯内院,说起来还是小姐的罪更重些。”
这人好似天生就是来克她的,论起嘴上功夫半点儿好处都捞不着。
青衣笑眯眯,转移话题:“旧账不提,公子今日有何事?”
宋岑寂弯唇而笑,姿容更盛:“一是告诉小姐,圣上旨意婚事已退,此后你便和晋阳侯府无关了;二......”他眼波一转,从袖中拎出一个锦袋,拎到青衣面前:“上回小姐说要取柳树下的一抔土供奉,行的匆忙,没来得及,今日宋某专程送来。”
一抔土......
还真是多管闲事,青衣暗自腹诽,猛地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问:“除了这抔土,公子还挖出其他东西吗?”
岂料这狐狸不答反问:“难道那老柳下除了土,还有旁的?”
“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青衣头摇的像拨浪鼓,双手捧起去接:“多谢公子了。”
夯实的袋子落入掌心。
猛地,寒气直扑门面,青衣几乎是下意识侧首避过,反手将拿着短刀的手腕攥住,稍一用力,那凶器便脱力坠落。
已经是第二次突袭了,青衣哪还能忍,脚尖轻点,刀未落地便已再度腾空,落入她手中,下一瞬薄薄的刀刃便已贴在了宋岑寂的脖颈处,将那玉质肌肤划出丝丝血线。
从拆招到反客为主,只在两息之间,快的看不清。
宋岑寂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倏然便归于平和:“付小姐不光轻功好,武功也了得。”
青衣不想同他再兜圈子:“你要死,我现在就能成全你!”
什么前世债,人死债消,与其被人拿捏,不如先下手为强。
杀意骤起,正要动作,远处突响起两声鸟鸣,抬眼看去,只见颂琴端着茶盘从树丛前的小路上走过。
在她身后,林中显出人影,手中的剑锋已经对准了颂琴的后背。
“付小姐真要下手吗?”宋岑寂的笑意十分刺眼,丝毫没有小命被攥在旁人手里的自觉。
这厮存心来试探,自己是走进了死胡同,别无他法,青衣脑中飞快权衡一番,终将短刀丢开,重新坐回石墩上:“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岑寂负手而立,望向明漪池中的金鲤游得欢快,语调颇为轻淡:“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杀人?”青衣不明所以:“你手下那么多高手,想杀人,哪用得着我?”
“我要一把没有见过光的刀,他们不行。”
青衣迟疑,杀人于她而言确实不算难事,要是杀个人,就能彻底摆脱他,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但职业人员该有的操守,不能丢。
“好!”
应的太干脆,以致于宋岑寂还有些诧异,挑眉看来,方才还一副矜持到满身闺阁小姐派头的人,此刻已经原形毕露,竖起一根手指:“一码归一码,杀人可以,白干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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