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
元昭将顾竹清带到了京郊的育娩局。
育娩局目前还未正式运作,因此牌匾还没有挂上,今日里头有两位女医在整理药材,门口也已安排了两个门役。顾竹清跟着元昭在主事的带领下参观了一圈,谨慎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在我的家乡,还是有许多女子未能读书识字的。不知盛京情况如何,育娩局中的‘育娩’二字,是不是需要改成更通俗易懂的字眼?”
“改成安产院如何?”
“既然是公主贴补的慈济机构,改成‘慈安产院’吧。”顾竹清听闻盛京中是有接济孤儿的慈幼堂的,这样也更便于理解,“是不是还可以将问诊开药的低廉价格在门口打出招牌,以免家中贫苦的百姓不敢进入?”
“好。你想得很周全嘛!”
“公主谬赞了,我毕竟是在村中生活了二十年的。”顾竹清又回头看了看门口,“这里寻医和接诊的都是女子,确实需要门役看守。只是两个身强力壮的男子站在门口,不知会不会令孤身前来的女子望而生畏?”
元昭点头,示意主事一一记下。
顾竹清没想到元昭真的这么从善如流,不觉也受到了鼓励,继续道:“公主心系百姓,行此善举,应当多加宣扬,也让更多人知道慈安产院的存在才是。”
“原来你也会奉承人。”元昭嫣然一笑,“你有什么好办法?”
其实他不是奉承。
不过顾竹清没有解释,说起了自己关于宣传慈安产院的想法。提了几个他认为应当可行的方案后,他忽然又灵光一闪:“我见盛京百姓都爱听说书,招福楼每日座无虚席。能不能给慈安产院专门写份话本,请说书先生来讲呢?”
元昭抬眼看着他:“可以倒是可以,只是这话本……谁来写呢?”
顾竹清对上她的视线,眼睛快速地眨了两下,似乎从中读出了她戏谑之下的深意:“……我可以试试。”
说试就试。
顾竹清写过许多文章,也为谋生抄过不少不入流的小说,不过自己写话本,还是第一次。
元昭不知从哪儿搜罗来一堆正时兴的话本供他参考。他心中感念,每日都在书房插间埋头苦读,有了灵感便立即动笔记下。元昭命人在插间里添了张圈椅,闲暇时也会来陪他,自己随意取一份话本在一旁翻阅。
也算别样的红袖添香。
不问前尘往事,这段时间的状态几乎就是顾竹清曾经最向往的婚姻生活。他无所谓他的妻子是否贤良淑德、是否体贴入微,更希望她聪敏沉静,好学好读,与他志同道合。
在天街透过窗口对那名戴着帷帽的陌生女子惊鸿一瞥,不知怎的,他就觉得那女子会是这样的人。
谁料最后竟是与元昭过上了这样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到半个月,顾竹清就完成了话本。
*
话本的主角兰娘与丈夫住在盛京周边的一个小村中,二人都是父母早逝的可怜人,虽然家境贫寒,但婚后相濡以沫,感情甚笃,兰娘很快便怀上了孩子。
丈夫每日会进城去做散工,兰娘哪怕身子已经很重了,也日日在村口等待丈夫归来。
可这一天,她等到的却是丈夫的死讯。
兰娘悲痛欲绝,但很快强打起精神,请人将被城中贵人纵犬咬死的丈夫草草掩埋后,就挺着肚子要进城为丈夫讨个公道。可贵人根本不屑见她,甚至让人将她拖上了马车,扔出城去。
撕打间她动了胎气,腹部剧痛无比,只能抱着肚子艰难地往远处的建筑一步步挪动。好不容易走近后,擦干泪水看清那建筑的样子,她却更绝望了。
虽然她不认识牌匾上的四个字,可有牌匾的地方就不会是她能随便进去的。因此站在门口迎客的女子招呼两个门役上来要扶她进去时,她只能哭喊自己没钱。
“身子要紧,钱的事不用担心!咱们慈安产院是当今圣上批准永安公主设立的,价格比最公道的医馆还要便宜至少一半,家里实在困难的,甚至可以免除全部费用!”
兰娘还是不敢相信,只是挣扎不动,痛得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疼痛已经缓解了不少。慈安产院的女医听她说了家中的不幸,又反复强调不会收她的诊费,这才将她安抚下来,问她要不要留下孩子。
打掉吗?她不舍得,且女医说月份大了流掉也难免伤身。
留下吗?她没有钱,请不起稳婆,生产时有可能一尸两命。
女医耐心对她说:如果选择打掉,我们会开落胎药,并留你在院中观察,修养好了再离开;如果选择留下,可以住在院中直到生下孩子,也可以等发动后差人来院中请稳婆过去。
除去在院中住下需要支付一笔费用,其余的药费诊费只要满足条件都可以免除。
*
写到这里,顾竹清有些为难。
他和话本中的元娘一样,也不知该不该留下这个孩子了。
“若从理智考虑,确实是打掉更好,留下来如何抚养呢?”顾竹清对一脸好奇凑上来询问的元昭说,“可她与丈夫感情深厚,应该是会想留下的。且话本要让百姓喜闻乐见才能传开,如果将遗腹子打了,会不会令人不快?”
元昭思索了一下。
“你的顾虑确实有道理。”她很快开口,“不过也不难解决。你写兰娘虽不识字,可对药材过目不忘,颇有天份。女医惜才,正好慈安产院也在征选女医和稳婆,当学徒期间每月也都会发月钱,就举荐了兰娘。”
元昭确实还觉得目前的人手不够呢。
既解决了兰娘的难题,又做了一次额外的宣传,这竟是她电光火石间想出的办法。
顾竹清暗自惊叹。
定了定神,补上兰娘在慈安产院派去的稳婆的帮助下生下孩子,不辞辛苦背着襁褓中的孩子勤学苦练,成为慈安产院女医学徒的结局后,他将话本交给了元昭。
没过几日,元昭便告诉他,可以带着父母再去一次招福楼了。
亲耳听见自己写下的话本变成说书人口中的故事,牵动着大家的喜怒哀乐,着实是一种有趣的体验。尤其说书人讲述的故事,显然还在他的完本上又润色了一番。
大家听着这新鲜话本,为兰娘与丈夫的伉俪情深而感动,为她的坚韧与聪慧而叫好,为郑公子纵犬伤人还见死不救而愤怒——顾竹清笔下的贵人没有姓名,影射的是谁她与元昭心照不宣,但说书先生还是将这口黑锅扣给了最能激起人们怒火的、盛京最知名的纨绔子弟郑公子。
当然,大家也对在故事中像世外桃源一样的“慈安产院”而神往不已。
王禾香听着纷纷议论,忍不住问:“竹清,当真有慈安产院这样的好地方吗?”
顾竹清还未来得及开口,已经有人惊喜地高声道:“慈安产院是真的!我今日进城恰好路过了这地方,当时还不明白这是干什么的,原来是永安公主又给咱做好事了!”
“当真?”
“怀孕的女子去看诊真的不用钱吗?”
“还是永安公主念着咱们老百姓啊!”
“慈安产院的药材真比其它医馆?不怀孕能不能去抓其它药?”
……
顾竹清闻言低头喝了一口茶,掩住了唇边的笑意。
他正要向王禾香介绍一下他也算为此略尽薄力的慈安产院,门口忽然挤进来一个人,视线在招福楼内扫了两圈,找到顾竹清后,急匆匆地朝着顾竹清跑来,气都没喘匀就低声道:“驸马,我家公子有急事相求!”
是石韫玉的长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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