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公主请您去更衣了。”
郡主生辰宴当天，顾竹清仍像往常那样在西厢房看书。
来唤他更衣的是元昭派来“贴身跟着”他的长随，叫云阶。十几岁的少年，勤快伶俐，这几日相处下来又很有分寸，实在叫顾竹清生不起太大的恶感。
“好。”
到了正房，元昭已先一步换好了衣裳，正坐在梳妆台前由采薇在梳好的发髻上簪戴。见他推门而入，元昭给了侍立在旁的采蘋一个眼神，采蘋会意，将提前备好的礼服呈给顾竹清，并与采薇二人退了出去。
顾竹清换上了礼服，透过镜子与元昭四目相对。
给他准备的新衣打眼一瞧就知道与元昭身上的是一套。她们的身影同时映在镜中，若不知前因后果，看着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嗯。”
顾竹清跟着元昭上了马车，往楚王府的方向去。
那天谈话，元昭向他共享了自己的秘密，他就总莫名有种被托付信任的责任感；给他指派了长随，又告诉他元昭并没有那么信任自己。
可如果说元昭是对自己设防，也不对。云阶在他身边却是照顾多过监视，偶尔元昭通过云阶询问顾竹清做了什么，还是当着他的面光明正大问的。
这让他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元昭，只好在很多时候都保持缄默。
好在元昭也不勉强他，到了楚王府，更是体贴地对他说：“楚王府今日人多，你要是不想凑热闹，可以先带着云阶找个地方躲躲清静。”
毕竟是今上唯一的皇孙，郡主的生辰宴办得确实隆重，听元昭说开宴后皇帝还会派蔡公公前来添礼。距离生辰宴正式开始还有段时间，楚王府就已经陆续来了许多顾竹清见过或没见过的官员。
顾竹清这个起初公然抗旨、在刑部大牢走了一圈后又奉旨成婚的永安驸马，也算是在盛京出了名。或明或暗的视线聚焦在他身上，让他颇有些坐立难安。
“哟，这不是我的好姐夫吗？”
顾竹清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在对自己说话，还是在云阶的提醒下才抬起头，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男子：“……齐王殿下。”
齐王元昱讽刺地上下打量他，嗤笑道：“本王听说会试揭榜后你可风光了，怎么现在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里？皇姐呢？”
顾竹清不由得皱起了眉。
他此前只在大婚当日见过元昱一次，并没有任何交流，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刻薄。不过齐王恶名在外，他也不想在这时候节外生枝，于是耐着性子回：“公主大概是在后宅看郡主，我不便陪同。”
“我说呢，大小也是个状元驸马，总不至于这么快就被我那好姐姐厌弃了吧。”元昱似乎对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很满意，轻蔑地扔下这句话，趾高气扬地走开了。
顾竹清目送他走远，用力地掐了掐掌心。
云阶松了一口气：“驸马，我去找采蘋姐姐请公主回来吧？”
“不用。”
像元昱这样无缘无故刁难于他的，还是少见。顾竹清找了个更僻静的角落又坐了一会儿，果然没有人再来与他说话。
他还看见了石韫玉。他被授翰林院编修，今日应当是与他的父亲一同来的，一进来便被石大人带着与正聚在一起谈话的数位官员交际，并没有发现顾竹清。
“看什么呢？”
顾竹清回过头，是元昭不知何时找来了他这儿：“没什么。”
元昭顺着他刚才看着的方向望去：“怎么不去和你朋友说说话？”
“快开宴了。”
“也是，那我们先入席吧。”元昭带着顾竹清往最前方走去，一路上几乎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她却泰然自若地与他说笑，“让你躲躲清静，你也太会藏了，让我好找……”
元昱见她们落座，咧嘴朝她们举了举杯。
顾竹清看了一眼元昭，见元昭隔空与他碰了杯。
察觉到他有些复杂的视线，元昭放下抿了一口的酒，低声问他：“怎么了？”
顾竹清摇了一下头。
他只是疑惑，无论是耳听还是眼见，元昭与元昱的关系似乎并不能算很差。既然不会是因为驸马身份被迁怒，那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齐王殿下……
见他不说，元昭转而看向他身后的云阶。
云阶像是早就迫不及待，当即竹筒倒豆子，把方才元昱和顾竹清之间的不愉快通通说了。
元昭听罢神色微妙。
顾竹清见她反应，忍不住问：“你知道齐王殿下这样……的原因？”
“当然知道，前几天还向我抱怨过呢。只是没想到他如此小气，这也值得来报复一下。”
说来真的是很小的事情。
春闱结束，在楚王之后，齐王也曾派人招揽过顾竹清。齐王府的人专程上门送了一张帖子给他，说明了齐王已在醉仙楼等他一叙，已经相当有诚意，可却被顾竹清一口回绝了。
“大哥当时自己并未现身，只派了个幕僚去你那儿，你还好生把人家送出门了。”元昭手指在桌上轻点了几下，语气说着说着甚至有些幸灾乐祸起来，“两相对比，三弟可不就觉得你看重大哥地位尊贵，却看不起他吗？”
“我……”
顾竹清无言以对。
他内心确实尊重楚王远胜齐王，琼林宴后考虑过能否投入楚王麾下，也从未考虑过为齐王效力……但那绝不是因为什么身份地位！
于是整场生辰宴，顾竹清都心不在焉。
散席时天色已晚。
临行前，元晟还特地带着郡主来送元昭。小寿星已经面带倦色，可还是乖巧地挥手：“姑姑再见！”
“再见。”元昭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对元晟笑道，“大哥真是好福气！侄女这么可爱，还这么懂事。”
元晟今日也够忙的，根本没时间与顾竹清说什么话，此时才和气地对他点了点头，权当作招呼了：“昭儿，你还用羡慕我？你看驸马，一表人才，你自己又是自小人见人夸的好样貌，你们俩的孩子只有更可爱的。”
顾竹清僵住了。
她们成婚一旬有余了，至今还未洞房。现在说什么孩子不孩子的，还是为时过早了。
元昭自然不会去拆自己的台，但笑不语，看着顾竹清。
元晟一副好好兄长的样子，也跟着去看顾竹清：“驸马，我这妹妹自小被父皇宠坏了，你平日里多担待些，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顾竹清下意识看向元昭求助。
“好了大哥，时辰也不早了，你快带侄女回去歇下吧。”元昭抬手掩了掩嘴角，瞥了眼牵着小郡主默默站在一旁的侧妃，“要说开枝散叶，我还等着大哥再生个小侄子给我抱抱呢。”
楚王侧妃柳盈盈原本只是一名普通的歌女，因着家中母亲和出嫁的姐姐都很能生，被听说了此事的元晟纳为侍妾。她确实入府半年就有了身孕，平安生下小郡主后才被抬为侧妃。
可自那以后，柳盈盈却也同旁的妻妾一样，没了动静。
元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主动将这个话题揭过。
上了马车离开楚王府，又替顾竹清解了一次围的元昭才对他“发难”：“你最看重的楚王殿下都开金口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圆房？”
顾竹清装作没听见。
采蘋与云阶坐的是另外的小马车，现在车内只有她们二人。元昭也懒得跟他藏着掖着，追问：“顾竹清，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同我圆房呢？”
“公主……”实在是躲不过去，顾竹清只好坐远了些，郑重地说明，“在我看来，这是两情相悦的人才应该做的事。”
元昭诧异地看着他：“可你已经不可能再与旁人做这种事了，难道还真打算一辈子都守身如玉？”
“有何不可？”
他见元昭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公主与我成亲，想要圆房，不也是因为你说的‘喜欢我’吗？你应该能够明白我的意思才对。”
“我当然明白，我只是不理解。”
“公主如果不喜欢我，也会想同我圆房吗？”
“会啊。”元昭不假思索。
顾竹清被这个回答打了个措手不及，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你也见到小郡主了，不觉得很可爱吗？”元昭朝他凑近了些，语调轻松，“我想拥有流着自己血脉的孩子。”
“你……”
“嘘——”元昭贴在他耳边，耳语道，“大哥妻妾无数，三弟虽还未纳正妃，可侍妾美人也不少，这样都不见他们府中传出什么好消息，我看为元氏开枝散叶的重任就在你我身上了。”
温热的呼吸随着香气袭来，顾竹清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耳根也热了起来。
他几乎没怎么记住元昭说了些什么。
直到元昭说完话撤开，半是撒娇半是威胁地问他：“你如果一直不与我圆房，难道是想要我纳面首么？”
顾竹清刚刚还加速跳着的心像被拧了一下，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他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瞪着元昭。
“别这样看我……我也是不愿的，毕竟我还喜欢你呢。”元昭安抚地摸了摸他冰凉的手，柔声劝道，“我都不介意你不喜欢我了。再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见得全天下的夫妻都是两情相悦才圆房生子的吧。”
“……”
元昭笑眼弯弯：“你这个样子，倒让我有些好奇你的父母究竟是怎样的人了。难不成她们真是那种神仙眷侣，浓情蜜意下才有了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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