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舟的鞋尖沾着青石板上凝结的血痂，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见陈舟紧张的瑟缩，陈春晚顾不得礼节，轻握起她的手腕，指腹按在她腕间的脉搏上，既是确认她的状态，又带了些安抚的意味。
城中心向西，立着一座看起来有些旧了的庙宇，陈春晚凑近陈舟耳边，轻声说：“那边有座山神庙，我在兰谷历练时，和朋友常去，今晚先去那里躲躲吧。”
山神庙的木门早已腐朽，推开门时发出“吱呀”的哀鸣，扬起的灰尘呛得陈舟咳嗽了两声。庙内蛛网密布，正中的神像半边绘面已然脱落，露出里面斑驳的泥胎。
陈春晚松开陈舟的手，先一步走进去，用剑挑开供桌下的干草，对陈舟点头示意。
陈舟挨着墙角坐下，手不自觉地摸向怀中的虎符，那方金属被体温焐得温热，是她唯一的底气。
坐定后，她偷偷抬眼打量陈春晚，见他正用剑削着一根木棍，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
自出逃以来，这个自称陈春晚的男人始终将她护在身后，可他淡漠的双眼，却让陈舟不知道该不该全然相信他。就像此刻，他明明在削木棍，手指却始终按着剑柄，从未放松过警惕。
陈舟自认从小在宫中长大，阅人无数，她虽不用靠着识人的本事在宫中生存，但还是耳濡目染的学会了分辨人心，很少有她看不清的人。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有全心待他，告诉他的家底没有一句是真的，也算是扯平了。
路途遥远，不如，就试着相信他。
“喝点水。”陈春晚递过来一个水囊，声音没什么起伏。
陈舟接过水囊，指尖碰到他的手，只觉一片冰凉。她抿了两口，便将水囊还回去，目光落在庙外：“这里真的安全吗？”
“不安全。”陈春晚直言，将削好的木棍递给她，手上又拿起另一根开始削，“但至少能挡挡夜风。叛军要搜的是逃犯，不会花心思在一座破庙里。”
陈舟接过木棍，指尖摩挲着粗糙的木茬，半晌，她将袖中藏着的发簪插回头上，紧握着木棍。她知道陈春晚说的是实话，可心底的不安却越来越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躲在暗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夜色渐浓，自他们进来后，不断有逃亡的百姓跟着钻进庙宇。陈舟靠在墙角，眼皮越来越沉，却不敢真的睡过去——师傅说过，在绝境里，睡着就等于送死。她强撑着睁开眼，却见陈春晚突然站起身，佩剑“噌”地出鞘，寒光映着他冷厉的眉眼。
“谁在那里？”
陈舟瞬间清醒，赶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木棍，顺着陈春晚的目光望去。庙中躲藏的其他人也跟着陈春晚动作起来，年轻力壮的男子都站起身来将一家老小护在身后。
经幢被风吹的四处飞舞，一道黑影正立在门口，手里的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不等他们反应，黑影已飞身扑来，短刀直刺陈舟心口
“小心！”
陈春晚飞身挡在陈舟身前，佩剑格开短刀，火星在昏暗的庙内溅起。黑影见状，立刻转身变招，短刀贴着剑身滑过，直逼陈春晚的咽喉。
陈舟眸光一闪，攥紧木棍的手向怀中收起，只一顿，忽然听见一阵铃铛声响起，下一秒，一记飞刀直穿黑衣人胸口，陈春晚趁机后撤一步，又扬剑搭在倒下的黑衣人脖颈处。
陈春晚正要开口质问黑衣人身份，便见对方已经没了呼吸。
陈春晚抬头看向飞刀飞来的方向，好厉害的功夫，一招毙命，饶是他自幼习武，见识过多少武艺奇绝之人，也不禁暗暗惊叹对方的实力。
来人身着玉白色长衫，腰间系着一块刻着“鱼”字的玉佩，玉质通透，在月下散发着浅蓝色的荧光，手里握着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一朵盛开的玉白莲花，长发只用一根白玉发簪松松挽着，几缕墨发垂在颈侧，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端的是清逸出尘。
走近时才看清面容，眉峰不似寻常男子那般锐利，反倒带着几分温润的弧度，鼻梁高挺却不凌厉，鼻尖弧度柔和，下颌线条干净利落，却没染上冷硬，反倒因唇畔那抹浅淡的笑意，添了几分温雅。一双眼是狭长的形状，眼尾微微下垂，像被月光浸软的墨线，顺着眼下的卧蚕轻轻收住，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悲悯似的柔和。瞳仁是极深的黑，像沉在潭底的黑曜石，又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沉静，只是垂着眼，也让人觉得他在不动声色地看着什么。
“多谢前辈相助。” 陈春晚握紧佩剑，出声道谢，目光却始终警惕地盯着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笑了笑，折扇一收，拱手道：“前辈称不上，在下鱼莲舟。”
陈舟盯着鱼莲舟的眼睛，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可他笑得温和，眼神清澈，看起来毫无恶意，却让她更加戒备，在这乱世里，过分温和的人，往往藏着最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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