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挂断后的忙音，像冰冷的潮水灌入姜梨的耳膜，让她僵立在客厅中央，许久未能动弹。
他承认了。
用最冰冷的方式，最讳莫如深的态度。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失去了未必是坏事。” “知道真相，意味着承担后果。”
每一句话都像一块坚冰，砸在她试图探寻真相的热情上，寒意刺骨。那不仅仅是拒绝，更像是一种……警告。一种基于绝对上位者姿态的、不容置疑的划定界限。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被冒犯的愤怒，缓缓地从心底升起，取代了最初的茫然和刺痛。
他凭什么？
凭什么擅自决定哪些记忆对她而言是“无谓”的？凭什么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口吻评判她的过去？又凭什么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介入她的生活，搅动风云，然后又用一句轻飘飘的“合作伙伴”来定义一切？
就因为他是榭宴礼？是那个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京圈太子爷？
姜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酒柜前，倒了一小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灼热的刺激感，稍微压下了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她不能自乱阵脚。
榭宴礼越是这样回避、警告，就越证明那段被遗忘的过去非同小可，甚至可能隐藏着巨大的、他不愿让她触碰的秘密。
而那场车祸……是关键。
她放下酒杯，重新拿起手机，这一次，她没有再试图联系任何与榭宴礼相关的人，而是拨通了文姐的电话。
“文姐，”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帮我找个靠谱的私家侦探，要绝对保密的那种。我想查点事情。”
电话那头的文姐显然吓了一跳：“私、私家侦探？梨子，你要查什么？是不是还是因为这次黑料的事？警方和公司已经在跟进……”
“不是这次的事。”姜梨打断她，语气坚决，“是更早以前的一些私事，关于……我出道前的那场车祸。”
文姐那边沉默了，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姜梨很少用这种不容商量的语气说话。
“那场车祸……不是意外吗？”文姐的声音带着迟疑和担忧，“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想查这个？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姜梨没有过多解释，“能找到人吗？”
“……能是能，我认识一个口风很紧的，但是梨子，你确定要查？万一……”文姐欲言又止，显然有些顾虑。
“没有万一。”姜梨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坚定，“我必须知道。费用不是问题，唯一的要求是保密，调查结果直接交给我，不能让任何第三方知道，包括公司。”
文姐听出了她的决绝，只好答应：“……好吧，我来联系。你自己一定要小心，有什么事随时告诉我。”
“谢谢文姐。”
挂断电话，姜梨的心并没有因此轻松多少。聘请侦探调查榭宴礼刻意掩盖的过去，无疑是在冒险，甚至可能触怒他。但她别无选择。那个男人用冰冷的态度和模糊的警告，彻底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和探究欲。
她失去的记忆，她必须自己找回来。
接下来的几天，姜梨表面上恢复了正常的工作节奏。新戏拍摄按部就班，广告代言活动照常出席，面对媒体时笑容依旧明艳动人，仿佛之前的网络风波从未发生。
只是她变得更加沉默了一些，休息时常一个人看着远处出神，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难以接近的疏离感。周瑾聿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试图用更专业的方式与她探讨剧本，缓和气氛，但收效甚微。
她不再刻意制造与榭宴礼的“偶遇”。甚至在电梯里碰到，她也只是垂下眼睫，疏离而客气地点点头，不再有多余的眼神交流和言语试探。
她的这种变化，显然没有逃过榭宴礼的眼睛。
几次在电梯里短暂的照面，他的目光在她刻意回避的侧脸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比以往更长了些。那目光依旧深沉难辨，但姜梨能感觉到，那冰封的湖面之下，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正在审视着她的沉默。
她不在乎。
她像一只收起了所有爪牙、变得异常安静的猫，却在暗中绷紧了每一根神经，等待着私家侦探的消息，也警惕着可能来自他的任何反应。
然而，榭宴礼那边却异常平静。没有电话，没有讯问，没有任何形式的进一步接触或警告。仿佛那天电话里短暂的、近乎对峙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这种平静，反而让姜梨更加不安。她了解（或者说，她潜意识里似乎了解）那个男人，他的沉默往往预示着更深层次的掌控和更不容置疑的行动。
她只能按捺住焦躁，继续等待。
一周后，文姐那边终于有了消息。她约姜梨在一家极其隐秘的私人会所见面。
“这是目前能查到的所有关于那场车祸的资料。”文姐将一个薄薄的密封文件袋推给姜梨，脸色凝重，“时间太久了，很多记录都模糊缺失，甚至有些地方的记录看起来很……干净，干净得有点不正常。”
姜梨接过文件袋，手指微微有些发颤。她深吸一口气，拆开封口。
里面的资料并不多，几张现场勘验的模糊照片复印件，一份简短的事故认定书（结论是意外），以及几家当时报道此事的本地小报的新闻截图，内容也都含糊其辞，只提到“一名姜姓女高中生遭遇严重车祸，重伤昏迷”。
关于事故原因、具体细节、另一方车辆信息……几乎只字未提。
“就这些？”姜梨抬起头，眼中难掩失望。
文姐摇摇头：“侦探说，阻力很大。好像……好像有人提前清理过所有相关的详细记录。他试着接触了几个当年可能经手这件事的旧人，不是退休联系不上，就是讳莫如深，什么都不肯说。他甚至怀疑……”文姐压低了声音，“怀疑有更深背景的人介入过，抹掉了一些东西。”
更深背景的人……
姜梨的心猛地一沉。
榭宴礼。
除了他，还有谁会有这样的能力和动机？
他不仅不愿告诉她真相，甚至早就将所有的线索都彻底掐断，将她探寻的道路堵得死死的。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愤怒再次席卷而来。他到底想隐瞒什么？那场车祸，到底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不过，”文姐话锋一转，从包里又拿出一个更小的U盘，“侦探在排查你过去的人际关系时，发现了一个可能有点关联的线索。你当年就读的那所私立高中，有一个姓李的教务主任，在你车祸后不久就突然辞职离开了北京，据说是回了南方老家。时间点很巧合。侦探设法找到了他老家的地址，就在邻省的一个小城里。”
文姐将U盘和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递给姜梨：“这是目前唯一的、可能知情且还能找到的线索了。要不要接触，你自己决定。但一定要千万小心。”
姜梨紧紧攥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这是黑暗中唯一透出的一丝微光。
“我知道了，谢谢文姐。”她将东西仔细收好，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
“我明白。”文姐担忧地看着她，“梨子，无论你要做什么，一定保护好自己。”
与文姐分开后，姜梨坐在车里，看着那张写着南方小城地址的纸条，久久没有发动车子。
去找那个李主任吗？
榭宴礼显然不希望她查到任何东西。她这样贸然行动，会不会打草惊蛇？甚至给自己带来麻烦？
可是，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了。
她不能永远活在一片空白的过去和他人编织的迷雾里。
犹豫再三，她拿出另一部不常用的私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小莫吗？是我，姜梨。帮我个忙，查一下最近去江州市的航班和高铁时间，对，要尽量低调的行程……”
与此同时，西子湾顶层。
书房里，榭宴礼看着平板电脑上特助发来的加密汇报。
汇报内容很简单：姜梨的经纪人秘密接触了一名私家侦探。侦探已于昨日抵达江州市，正在试图接触目标人物——原圣华中学教务主任李建明。
下面附上了李建明当前的详细住址和近况。
榭宴礼的目光在那行地址上停留了片刻，眸色深沉如夜，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指尖在光滑的平板边缘轻轻敲击了两下。
然后，他拿起内线电话。
“安排一下，”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我明天去江州分公司视察。”
“是，榭总。行程需要通知当地吗？”
“不必。低调处理。”
“明白。”
电话挂断。
书房里再次恢复寂静。
榭宴礼起身，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喧嚣，却无法照亮他眼底深沉的暗色。
他知道，她不会放弃。
那只看似收敛了爪牙的猫，其实从未停止寻找出口。
而他所能做的，便是在风暴真正降临之前，先行一步，守在所有可能让她受伤的裂隙之旁。
无论她是否会理解，甚至是否会怨恨。
一场指向南方小城的行程，在无人知晓的暗处，悄然同步。
真相的潘多拉魔盒，似乎即将被撬开一丝缝隙。
而盒底埋藏的，究竟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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