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江州的决定做得匆忙而隐秘。
姜梨以“身体不适，需要短暂休息调整”为由，向剧组请了三天假。文姐虽然忧心忡忡，但还是尽力帮她打掩护，对外严格保密行程。
她没有带助理，只身一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混迹在普通旅客中，登上了前往江州的高铁。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城市的高楼大厦逐渐被开阔的田野取代。姜梨靠在窗边，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心情如同窗外变幻的云层，忐忑而沉重。
那个地址上的小城，那个陌生的李主任，会给她带来答案吗？还是只会带来更大的谜团和榭宴礼更严厉的警告？
她不知道。但她必须去。
几个小时后，高铁抵达江州南站。这是一座典型的南方小城，空气湿润，节奏缓慢，与北京的喧嚣快节奏截然不同。姜梨按照侦探提供的地址，打车前往李建明居住的老城区。
那是一片有些年头的居民区，楼房不高，墙面斑驳，透着岁月的痕迹。姜梨找到对应的单元楼，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她深吸一口气，敲响了302的房门。
等待的几秒钟，心跳如擂鼓。
门内传来窸窣的脚步声，然后是门锁转动的声音。门开了一条缝，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老人探出头来，警惕地打量着门外陌生的年轻女子。
“您找谁？”老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有些沙哑。
“请问是李建明李主任吗？”姜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无害，“我是从北京来的，想向您打听一点很多年前关于圣华中学的事情。”
听到“圣华中学”四个字，老人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眼神中的警惕更浓了，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下意识地就想关门：“你找错人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主任！”姜梨急忙用手抵住门，语气带着恳求，“我只想问一下关于很多年前一个叫姜梨的学生，她出过一场车祸……”
“我不认识！没听说过！你走吧！”李建明的反应异常激烈，几乎是用尽全力想要把门关上，脸色苍白，嘴唇甚至有些哆嗦。
就在这时，楼道上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姜梨和李建明同时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身形挺拔的男人正从楼梯上缓步走下。楼道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气质与这破旧的老楼格格不入。
是榭宴礼。
他怎么会在这里？！
姜梨的心脏骤然停止了一瞬，抵着门的手也无意识地松了力道。
李建明也看到了榭宴礼，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中的恐惧几乎要满溢出来，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他猛地一下彻底关上了门，门板撞在门框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在整个寂静的楼道里回荡。
紧接着，门内传来急促的反锁声，以及老人带着剧烈喘息和恐惧的、语无伦次的低喃：“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来找我……求求你们了……”
姜梨僵在原地，一只手还保持着抵门的姿势，指尖冰凉。她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已经走下楼梯，站在她面前的榭宴礼。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听到了多少？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李建明家门口？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炸开，最终汇成一种被彻底看穿、甚至被无形掌控的惊悸和愤怒。
“你跟踪我？”她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怒气而微微发颤，直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冰冷深邃的眼睛。
榭宴礼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扫过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所有希望的防盗门，眸色深沉，看不出丝毫情绪。
“路过。”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稳，却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格外荒谬和讽刺。
路过？路过这个南方小城？路过这栋破旧的居民楼？路过她正要敲响的这扇门？
姜梨简直要气笑了，胸腔里堵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寒意：“榭总的路过，可真会选地方！”
榭宴礼没有回应她的讽刺，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和愤怒，直抵她内心的慌乱和无助。他微微侧身，让出楼梯口的通道，语气不容置疑：“回去吧。这里没有你要的答案。”
他的姿态，他的语气，无一不在宣告着他的绝对掌控和她的徒劳无功。
他早就知道她会来。他甚至提前一步，或者同时抵达，然后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彻底掐断了她刚刚摸到的线索。
李建明那见了鬼一般的恐惧，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个男人，用他最擅长的方式，无声地、强硬地，再次将她隔绝在了真相之外。
雨水不知何时开始敲打楼道尽头那扇小小的气窗，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南方小城的雨，来得悄无声息，却瞬间就能沾湿一切。
姜梨看着榭宴礼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叛逆同时涌上心头。
她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让出的通道，眼神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倔强：“如果我不回去呢？榭总打算怎么做？像吓唬李主任一样吓唬我吗？还是像处理那些营销号一样处理掉我？”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和绝望的挑衅。
榭宴礼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似乎终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雨声渐大，敲打着窗户，也敲打在两人之间凝滞冰冷的空气里。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迈开步子上前一步。
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了姜梨。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跟却抵到了冰冷的墙面，退无可退。
他伸出手，并非要对她做什么，只是越过她，推开了楼道那扇通往外界的老旧木门。
门外，雨幕已经连成了片，灰蒙蒙的天空下，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停在巷口，车灯穿透雨帘，像两只沉默的眼睛。
“雨大了，”他低头看着她，声音混在雨声里，听不出情绪，“我送你回酒店。”
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姜梨看着门外滂沱的大雨，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再也敲不开的302房门，最后将目光定格在眼前这个男人冷峻的脸上。
一种深刻的认知席卷了她——只要他不允许，她永远也无法触碰到过去的真相分毫。
所有的挣扎和探寻，在他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徒劳。
雨水带来的湿冷气息钻进衣领，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混杂着愤怒、不甘、绝望和一丝茫然的眼神看着他，像一只被困在雨夜里、无处可去的小兽。
榭宴礼的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眼圈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然后移开。
他没有再催促，只是耐心地站在门口等着，仿佛可以就这样陪她站到雨停，或者地老天荒。
昏暗的楼道，滂沱的雨声，紧闭的房门，沉默对峙的男女。
构成了一幅无声却惊心动魄的画面。
良久，姜梨终于动了。
她垂下眼睫，掩去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迈开脚步，一言不发地，走进了那片冰冷的雨幕之中。
没有看他一眼。
榭宴礼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步的距离，撑开一把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黑色雨伞，稳稳地遮在她的头顶上方，将那漫天雨丝隔绝在外。
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向巷口的轿车。
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他却浑然未觉。
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在雨幕的遮掩下，泄露出一丝极淡极淡的、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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