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梁贞放下手里的东西,摸了摸他额头,“发烧了?”
“没。”邵源一下子弹起来,“不是脑子。”
梁贞笑了:“那是哪里。”
邵源又躺下,举起腿来转了转:“我脚有点痛。好像崴着了。”
梁贞脸色一变,没准是刚才摔伤了。
他站起来:“左脚右脚?”
邵源晃了晃腿:“左脚。”
“脚踝吗?”梁贞想抓,怕一个不小心抓他伤到的地方就没下手,“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
邵源翻起来在地上走了几步:“好像确实是有点痛。现在应该不是很严重。”
梁贞给他折衣服,边折边说:“你坐着别动,我给你收,等会和你去医院看看。”
“……又去医院啊。”邵源说。
-
梁贞扛着行李箱下楼了。
何晚坐着开了把游戏:“怎么就你一个,他人呢?”
“上面坐着呢。”梁贞折返回去,“脚痛。”
-
梁贞把邵源的手搭他肩膀上,半扶半扛着人出了二零八。
邵源被掰着有些别扭:“能不能换个姿势?”
“你想要什么姿势。”梁贞停下来认真地问。
“……我不知道。”邵源说,“但你这样叉着我你不好受力不说,我也歪得难受。”
“那我背你下去吧。”梁贞说。
“算了,我自己跳下去吧。”邵源看了眼他后背上沾上的污泥说。
“虽然我的衣服上是还有些泥,”梁贞说,“但是你的衣服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意思就是你嫌我我还嫌你呢。
邵源看了眼楼梯,又陡又窄,忽然想起何晚在某次闲聊时和他提到过的楼梯摔死人事件……
于是他拍了拍梁贞的肩膀说:“麻烦你了。”
梁贞蹲下。
-
“很严重啊?”何晚凑上来问。
“还行吧,就是有一点痛。”邵源说。他比较能忍,以往这种痛他都不太放心上。在他的世界里,只要痛不死,就都还好。
所以他趴在梁贞背上下楼的时候感觉十分奇妙。
后背很结实。
就,给了他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放我下来吧。”见梁贞背着他到前台交了钱,推着行李箱径直走出门,没有放下他的意思,邵源扭了一下想要自己跳下来。
梁贞侧头问:“你想走回去?”
“你想背我回去?”邵源反问道。
“我没问题啊。”梁贞淡然地说,“看你。”
邵源挣扎着下来走了两步:“我感觉还行。”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梁贞说。
邵源叹了口气,“我不喜欢屁股悬空的感觉。”
梁贞最后妥协了。
梁贞晃荡着步子走在前面带路,行李箱砸在地上咕噜咕噜地响,像是在骂街:什么破路十步三个坡,鲁智深来了喉咙都得喊破。
“梁贞!”邵源在后面赶,“你慢点我跟不上你了。”
“我都这速度了。”梁贞回头,“龟兔我赛跑我能当倒一。”
“体谅一下伤者行不行。”邵源说。
梁贞叹了口气折返回去,在他脚边蹲下,说:“上来吧。”
“我发现你这人真挺好。”邵源爬上去说,“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事儿?”
“不至于。”梁贞兜住他的屁股站起来又颠了颠调整姿势才继续走,“我习惯了。”
邵源想起来他那个坐轮椅的外公,没再说话,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梁贞笑笑。
“人生如朝露……”
邵源闻声偏头。
砖红色房门大敞,一个老人孤零零地坐在房子里。
老人髯须本来不长,但脊背一佝偻就拖到胸的位置了,他双手交叠放在拄杖上,双眼有神但眼中无物,只是看着前面发呆,一副听曲听入迷了的样子。
红色的收音机放在藤椅旁边的圆木椅上。圆木椅很矮,像是那种蹲下干活时垫屁股用的。
他头上有根目测一米长的灯管,虽然不亮,但照清楚那面坑坑洼洼的墙已经足够了。
“何处无离散……”
梁贞很快走过去了,没给他留太多思考和伤感的时间。后面的唱词“今朝人惜别”也随着距离的拉远渐渐模糊。
邵源的思绪却飘了。
老梁还在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样,坐在前厅里听曲?
可能梁贞还会坐在旁边和他一块儿聊聊天,或者端着盘菜喊他进去吃饭。
“好听吗?”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梁贞主动挑起话题。
“什么?”邵源反应过来,“好听。”
梁贞笑了笑,说:“凤阁恩仇未了情。”
“刚才那个粤剧吗。”邵源环住他的脖子问。
“对。”梁贞给他翻译了一下,“人生如朝露,何处无离散。”
邵源沉默了会儿,他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寓意的词儿。
“这么一听是不是有点儿悲凉?”梁贞笑着问。
“十分悲凉。”邵源说,“我都触景生情了。”
“还有后半句。”梁贞说,“听了可能好受些。”
“唱来听听。”邵源说。
梁贞咳了声清清嗓子。
邵源扶着他的肩膀往上挪了挪,头从右边伸出来靠近他的侧脸。这是他第一次听梁贞唱戏。
“终有日,”他不徐不疾地唱着,“春风吹渡玉门关。”
邵源知道到这儿就唱完了一句,“像在画饼。”
“精神支持总比没有好。”梁贞笑了笑。
等到了卫生院的牌坊底下,邵源才说:“挺好听。我信你是寮步镇第一正印武生了。”
梁贞又笑了。
-
“我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坐轮椅。”邵源啃着方包,还有点儿兴奋,刚才那点伤感在他坐上这件新玩具后似乎啪一下烟消云散了,“我能理解吴老八了。”
梁贞推着他进了医院的单向闸门,走在那条通往急诊科室的水泥路上。
这么些天了医院的修建工程也没啥进展,原地踏步,批评。
邵源说:“你看清楚点路啊别让石头绊了给我雪上加霜……我要你赔的。”
“知道了。”梁贞应着,“你真是,恩将仇报。”
“我这是公私分明。”邵源说。
“你放心好了,”梁贞说,“有我在想摔都难。”
“口气不小啊。”邵源说。
“这是底气。”梁贞推着他进了灯火通明的大厅。
“喂,”邵源抓着把手,“你要推我去哪?”
“骨科门诊。”梁贞说。
“前面不狂犬科么。”邵源指着头顶的[狂犬病救治中心]说,“我不识字你不识字。”
梁贞面不改色,“骨科搬到这里了。”
“搬?”邵源转头,“这么强。”
“前面门诊楼不装修吗。”梁贞说。
“啊。”邵源应了应。
“噗。”邵源在看见狂犬科最后那两个诊室门口中间摆着的椅子的瞬间笑出来了,椅子上摆了两个电子屏幕,一个科室一个屏幕,上面放了医生的照片,“太逗了。”
梁贞推着他进了左边那个,“别笑了。这俩医生正骨很痛的,没准等会儿你也能试试。”
“还好啊。”老钟举起片子来看,“骨头没事。”
他坐起来说:“我给你开点儿消炎药。消炎针打不打?”
“打呗。”邵源看了眼诊室门外的梁贞说,“要正骨吗?”
“骨头没歪,不正。”老钟看了他一眼,“你是他的谁?”
“谁的谁?”邵源问。
“小贞哥啊。”老钟鼠标点来点去,勾了这样那样的圈圈。
“说不上来。”邵源想了会儿,“朋友吧。”
“哦。”老钟应声,打印机开始嗡嗡叫。邵源不知道该不该为这间破旧医院里面的先进科技鼓个掌,他没想到这看着像鬼屋游戏地图的医院还有打印机这种先进玩意儿。
“他以前隔三差五就带他外公来我这儿。要么就是小孩。”老钟滔滔不绝,“头一回见到别人。”
“还是个生面孔。”老钟笑着拿出打印机吐出来的纸,抄起笔签名,“小贞哥!”
梁贞进来了。
老钟把药方给他:“去拿药,然后过来我这包扎。”
梁贞推着轮椅出去了。
“我没正骨。”邵源说。
“可惜了。”梁贞说。
“你正过吗?”邵源又问。
“当然啊。”梁贞说,“不然我怎么知道痛。”
邵源嘿嘿一笑。
“我真不想收拾了。”邵源坐在轮椅上看着前厅比他人还高的行李,他那些大包小包全都封起来了,拆起来太麻烦。
“总得铺个床吧,”梁贞擦着头发出来了,“不然你今晚和我睡啊?”
“我没意见啊。”邵源说。
“我有。”梁贞说。
“你嫌弃我?”邵源看着他。
“别太多疑。”梁贞说,“我只是怕误伤你你到时候要我赔。”
邵源没忍住笑了,“那你铺。”
“你的床为什么要我铺。”梁贞说。
“那我去跟你一块儿睡。”邵源说。
“我铺就我铺。”梁贞拉开神台的抽屉,掏出一把银色的大剪刀,“床单在哪?”
“最大的那一箱。”邵源想了想说。
梁贞利索地划开胶带,胶带一开里面的大被子就蓬松着顶开了箱子盖儿。
“装被子那个袋子下面压着个小袋子,”邵源推着轮椅出来,差点又在阶上摔了。梁贞人站起来一半了,还好平安下来了。
但梁贞还是有点儿余悸:“你待在那里别动就行了。”
“哦。”邵源开到他旁边,“看见没?”
梁贞提起被子放到一边,真的看见了个小一号的袋子,装着床单被套枕头套。梁贞把这两袋东西扛到邵源的房间里,拆了小袋子,很快扑好了床。他又把被子铺了上去。
邵源此时已化身监工:“很好。”
梁贞开了空调,冷气轰轰轰跑进来。
“你枕头呢?”梁贞翻遍那两个袋子没找到枕头,只有个枕头套,不知道该归类于极简类还是性冷淡类。
“我没枕头。”邵源说,“旧的丢了。我等会儿垫几件衣服得了。”
“你也太糙了点儿吧。”梁贞说。
“知道刚才你铺床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吗?”邵源跳下轮椅并提出一个新问题,“我在想我要怎么洗澡。”
梁贞伸出手臂扶住他:“还洗呢,站都站不稳了。”
邵源抬起腿,用膝盖撞了撞他的背:“我好着呢。我身残志坚我虽崴尤洗我金鸡独立……”
“你成语大师。”梁贞说。
“说真的我刚才就应该先回来洗个澡再去包脚的。”邵源说,“我待会儿给你表演个举着腿洗澡。”
梁贞手指点到他头上,说:“你这里是不是也崴着了?”
邵源笑个不停。
他又轻轻拍了拍邵源的脸:“洗去吧。”
崴脚还是洗澡,这是一个问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凤阁恩仇未了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