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源单脚蹲在行李箱前面,裹了纱布的脚举着。梁贞看着他顶着这么高强度的姿势翻找衣服有些不忍,等他走到邵源面前时邵源已经找完了,邵源一个猛抬头,梁贞迅速往后一缩,头发丝儿擦过他的下巴,呼,好险。
邵源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笑了。
老梁走了之后他所有的东西都被清掉了,包括那些洗澡时可能起到一定辅助作用的器械,所以梁贞没办法在邵源洗澡这事儿上提供什么帮助。
“你唱首歌呗。”梁贞说,“起码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有病啊!”邵源的声音和水声一起出来了,“我这么大个人往地上一摔能没声音吗!”
梁贞想了想,说得也是,就没再要求他唱歌了。
水声继续,水声停了,水声继续,水声又停了……如此反复几次,门后面挂着的彩色的衣服影子消失了,转移到了肤色人影的身上。
“今晚有事打电话。”等到邵源擦着头发走出来,梁贞才上楼,“别喊,我家隔音好,我听不见。”
“……哦。”邵源把毛巾扭成一条,双手拿着首尾两端,从脖子顺着耳背搓到额头,又顺着头骨搓下去,像是在搓泥。
梁贞已经无力吐槽。
邵源完全不觉得有什么,淡然地跳着回屋。
他前几天一直用着港湾的洗浴用品,也就没买新的,今天蹭了梁贞的。
和梁贞擦肩而过时邵源闻到了一股不知道是梁贞还是他身上传来的沐浴露的味道,各种水果混在一起的味道,甜得很骚包。
邵源有点不习惯这股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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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邵源坚持带伤上班。
金凤一看见他坐着轮椅裹着脚踝进来,长笛往架子上一放就站了起来,“怎么了这是。”
“崴了。”邵源面上笑得客气,心里还是有点儿感动,“小事儿。”
他崴脚这支小插曲没掀起多大的波澜,也就那些已经打过照面说过几句话的长辈过来围观慰问了下,最后撂下几句类似于“啊小伙子你真有毅力”“你大有可为啊”这种三分之一安慰三分之一夸奖还有三分之一鼓励的话就各回各位了。
那个叫何茵的女孩,后来在他被轮椅取代了的椅子上放了一把千纸鹤糖,邵源粗略扫了一眼,应该是全口味版,而且每种口味各有两颗。
“喂!”邵源叫住她,“你叫何茵?”
何茵点点头,说是。
“谢谢啊。”邵源把糖揣进裤兜。
“不用谢我。”何茵说,“不是我给你的。我只是个跑腿。”
“哎?”邵源问,“那是谁让你送过来的。”
“梁贞啊。”何茵神色自然地说。
邵源第一次听见有人喊梁贞不带哥字,喊梁贞不带哥的的这位还是个小孩。邵源心里存疑,何茵不像撒谎的样子,但这么好的邀功机会梁贞不亲自来就有点罕见了。
他问:“他人呢?”
“今天武场排练。”何茵拆开一颗糖丢进嘴巴里,和他一样的千纸鹤糖,绿色的,糖纸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他抽不开身。”
“排练?”邵源愣了愣,“他上吗?”
“上啊。”何茵干脆坐在他椅子上,“画了妆换了衣服呢,可帅了。”
“真的假的啊。”邵源把琴搁在一边,说,“推我看看去。”
-
离学校远远的,邵源就听见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吭次吭次的。掌板陈建斌跟着来了,听得眉头一皱,说:“简直噪音啊!”
邵源不置一词。
几个南音粤剧团的文武生和文武旦矗在门口,见有个坐轮椅的来了,纷纷让路。
陈建斌忍着关音响的冲动,接着吐槽说:“我拿脚敲出来的锣都比这机子清脆。”
舞台边围了一圈人,有穿着戏服等戏顺带看看热闹的,有没戏但秉着或观摩学习或单纯艺术欣赏目的围观的人,最多的是锦上花的学生,坐在地上看。
梁贞站在舞台左侧。
一众黑衣小将排成一列,上了台。这些小士兵都是学生,邵源看见了王平,还有一个他很眼熟的女孩。
王平也看见了他,公然开小差,朝着他挤眉弄眼。这王平还是个小队长,排队的时候站排头,手里拿着剑,挺威武。就是吧在一众八岁十岁的小孩里面王平这个五六岁的还是显矮。
这是《双枪陆文龙》。
作为锦上花的正印文武生,顶梁柱般的存在,梁贞理所当然地担了这一出《双枪陆文龙》里陆文龙一角。
他穿了白色箭衣,宽阔的肩膀上搭着云肩,云肩绣有红色花纹为边。红腰带轻轻勒住他劲瘦的腰,胸腹之间是红色花团,衣襟也印红花团纹样,下摆有一圈红色的沿边。
他板正地站在那儿,气宇轩昂,正是此时主动请缨、年少轻狂的陆文龙。
等以王平为首的黑衣小将展示完自己的“装备”了,梁贞掀起腰带上垂下来的前襟,迈着四方步上台了。
他在台上立定。
锣鼓停了,接着是扬琴声起。
邵源明白,这是要开嗓了。
“初生之犊,何惧猛虎?”
沉劲有力的嗓音贯彻练功房,这股相融的稚气与傲气,既来自十六岁的陆文龙,又来自二十岁的梁贞。
“今日得偿所望,朱仙阵上试锋芒。”
梁贞碎步前进。
他每进一分,大额子上的绒球就颤抖几下,头上插的长翎子也跟着他的动作晃晃悠悠。
何茵回头时,邵源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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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梁贞把大额子摘下来放到支架上,“是不是很厉害。”
何茵坐在旁边,手里扒着几颗棒棒糖。何少平走进来,放下手里的八角锤,“很有老梁当年的风范。”
“虽然我没在问你。”梁贞摘了发网,硬茬茬的头发biu一下弹出来,“但还是谢谢你。”
何少平对此嗤之以鼻。
“哎,”梁贞曲起手指敲了敲何茵的桌子,“让你做的事情做了没。”
“搞定了。”何茵砰一下捏破包装袋,棍子从洞口伸出来。
“他怎么说。”梁贞倒了一手卸妆油,哗哗往脸上抹。
何茵顺着棍子把糖纸捋上去,手指捏着棍子尾巴,把糖拔了出来:“没说什么。他知道你上台,过来看了一会。”
“他来了?”梁贞睁开眼,转头,卸妆水挤进眼睛里,何茵咬住糖还顺手抽了几张纸递过去,“刚才没看见他啊。”
“他看了一会儿就走了。”何茵说。
梁贞用纸巾捂着眼睛揉:“一会是多久。”
“十分钟吧,陆文龙还没演完他就走了。”何茵说,“你能不能先处理好你的眼睛再和我说话?”
“不影响,我又不用眼睛和你说话。”梁贞揉了最后两下,试着睁眼,好受多了。他立刻解锁手机给邵源发消息:
【还在练琴吗】
他揣上手机去水池里洗了把脸,擦干后又等了一会儿,才收到邵源的回复,就一个字:
【没】
梁贞端了自己的包离开化妆间。南音的人排完几场都散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个台柱子还被何少平留下来复盘。几个锦上花的小孩在外面打扫。
【在哪?】
【我们排完了】
梁贞说。
梁贞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有贸然去找人。邵源今天回消息特别慢。好几分钟,他才回:
【不知道】
附带一张图片,画面里有座铁索桥,有些绿油油的树,叶子都快垂到地上了。小路两边长满麦穗一样的草,前面是一个水池,很小。
-
梁贞到的时候,邵源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他静静的,什么也没干。
梁贞走过去,邵源像是得到了心灵感应一样突然回头。梁贞把包丢给他:“拿着。”
说着他就钻进了草丛。
邵源接住包竖着放在腿边,看着梁贞扒开草,弯腰低头寻宝。
两分钟后他举着一块屁股大的石头出来了。
他把屁股大的石头垫到屁股下,挨着邵源坐,矮了他一截。
“……我以为你来接我。”邵源说。
“我看你不太想走。”梁贞闻到了他嘴巴里面特殊的味道,水果糖味混着点烟味,他没在地上找到烟头,“糖好吃吗?”
邵源看了他一眼,说:“不好吃。太甜。”
“给我一颗。”梁贞伸手。
邵源掏出一颗放在他手心。梁贞正要拆开,一看,竟然是空的。他抬头,看见了邵源戏谑的表情。
梁贞作势握拳要把糖纸碾碎。
“哎!”邵源伸手扒拉他,“别搞坏了啊,我摆了好久才复原的。”
梁贞慢慢放下手,摊开手掌,两颗空心千纸鹤糖安详地躺在上面,镭射糖纸上五颜六色,风一吹,就晃,像个船。
“你再仔细看看。”邵源轻声说。
梁贞捏着褶皱举起糖纸来看,“里面这个小黑点是什么东西。”
“你靠近点儿看。”邵源把他的手臂推向他身体,“这么远怎么看得见。”
“蚂蚁啊!”梁贞说,“还是红的。”
“对了。”邵源说。
“怎么搞进去的。”梁贞吧蚂蚁还给他。
邵源接过来拆了糖纸,放到地上,“把糖纸放地上,它自己就来了。”
“愿者上钩。”邵源看着梁贞说。
梁贞笑了笑:“剩多少颗糖?”
“十三个。”邵源拍拍兜,红蚂蚁已经爬出去了,他弯腰捡起糖纸揉成一团揣到另一个兜里,“吃了三个。”
“一个是抓蚂蚁的时候吃的,”梁贞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另外两个是我刚才问你在哪的时候吃的。”
邵源愣了愣,然后笑了,说:“对。”
“不想你闻到我嘴里的烟味。”他说。
大靠和箭衣一样都是戏服,虽然长得不一样……嗯这个不重要大家知道是戏服就够了。
感兴趣的uu可以自行搜索(ps:下一章还会有大靠的戏份,但不多v)
「初生之犊,何惧猛虎?」
「今日得偿所愿,朱仙阵上试锋芒」
以上两句出自《双枪陆文龙》。
另外,抽烟伤身,大家千万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学邵源。以后会戒掉的。大家千万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学邵源。
大家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学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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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千纸鹤糖和红蚂蚁和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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