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源演完一支《凤阁恩仇未了情》后,背着琴从台上下来,被梁贞截住了。
“现在排练么?”邵源跟着他上车。
“嗯,”梁贞说,“回家合一遍吧。”
曲子本身不是难,对两个人来说都挺好上手,就是得配合。
“我好像还没怎么见过你认真玩儿扬琴。”邵源说。
“你这么一说,”梁贞说,“我压力有点大。”
“整这套。”邵源笑了笑。
“坐稳了啊。”梁贞说。
“你先上去吧。”梁贞把车开进前厅,“就在我房门对面那儿。”
邵源于是上楼了。
他推开房门,看得愣了愣。这间房里可不止有扬琴,什么萧、鼓、锣,应有尽有。上一次进这样的房间,还是几年前他随他师傅学二胡的时候。
梁贞随后就上来了,“怎么不进去?”
“你这里,”邵源说,“乐器种类很丰富啊。”
“嗯。”梁贞笑了笑坐在扬琴前面,“锦上花有过一段时间特别穷,请不起乐师。老梁和他几个同门就自己折腾。”
“都是老梁的?”邵源问。
“扬琴是我的。”梁贞说,“你手里那把高胡也是我的。”
“有挺多年历史了吧。”邵源坐在他旁边,摸了摸扬琴,这架琴材质很好,估计也跟他的高胡一样是定制的,在这一方面老梁还真没有亏待过他。
“嗯。”梁贞说,“高胡我五岁就有了。”
邵源很意外:“那会儿你把得住么?”
“把不住也先玩玩。”梁贞说,“老梁眼里这就是个玩具。让我从小玩玩,以后大了喜欢。”
邵源倒是没看出来他有多喜欢。
梁贞笑着在扬琴上敲了两下,那声音,听着可贵,“比起高胡我更喜欢这个。”
“玩儿多久了?”邵源问。
“十三年了。”梁贞说,“这琴……”
他停顿了一会儿。
邵源看着他,等着他说下一句。
“是我七岁的时候,我妈送我的生日礼物。”梁贞笑了笑。
邵源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邵源就是看出来点儿复杂的情绪来。
“开始吧。”他终止了这个话题。
高胡清越的声音,和扬琴有些低沉的旋律配在一块儿,相得益彰。两人走了一遍《花好月圆》,挺和谐。
“咱们配合还挺默契吧。”梁贞侧头说。
“嗯。”邵源说,“我这样的水平和谁不默契。”
梁贞笑着给他换谱,“试试别的。”
“来吧。”邵源说,“一次性练完了明天可不可以不练了。”
“都行。”梁贞说,“我觉得我俩是可以直接上台的水平。”
“我是。”邵源说。
“哎,”梁贞说,“我也很厉害的好不好。尊重一下我十三年的经验好不好。”
邵源笑着说,“拿盒松香。”
梁贞站了起来。
这几天所有人都忙了起来。锦上花的几位演员,上午到戏台那儿演国庆大戏,下午还得抓着时间排练《宝莲灯》和《嫦娥奔月》两出中秋大戏。锦上花第一次接商演,可不得好好重视么。
邵源早上跟着团队练琴,到点了也去戏台那儿给当天的戏做拍和,剧目基本都是固定的,任务也比较轻松,先是一场《穆桂英挂帅》,接着就是《凤阁恩仇未了情》,有时《未了情》换成《紫钗记》,总之怎么换,都是那几出最经典的。
有时候吴老八会来接替一下他,他就直接翘了,回家去找梁贞。
梁贞整日都待在家里,等着他来。
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可练的,就如同他们说的那样,都是能直接上台的水平了。但他们总是腻歪在那间小房间里,玩玩这个玩玩那个。
梁贞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个推车,把扬琴给搞上去了,拖着推车从学校里走到戏台那里去。
“你以前都这样么?”邵源跟在后面问。
“怎样?”梁贞问。
“这样。”邵源拍了拍他的推车说。
“差不多。”梁贞说,“以前……一般是我推着老梁,老梁推车。”
邵源点点头没再说话。
戏台后面有个小斜坡,梁贞顺着它把扬琴推上去了,放在台上。
乐器很少有能站在台中央的机会。
邵源从台侧拿了两张椅子。
“喝水,”梁贞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两瓶水,常温的,“下午果然还是晒啊。”
“嗯。”邵源接过来喝了口。
光是坐在台上他就感觉到热浪轰轰来,观众也明显少了些。
“时间还早。”梁贞说,“去后台避会儿吧。”
“走走走。”邵源说,“我以为我俩要在这儿做到演出开始呢!”
后台放了个大风扇,风扇前面放了一盆冰,这会儿已经化了个七七八八,不过吹出来的风还是很凉快。
“你别挤我这么近。”梁贞说,“热。”
“风扇就这么大。”邵源说,“咱俩挤一挤才能吹到更多风好么。”
梁贞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马上到点了,台下还是围了不少人,叽叽喳喳。
梁贞竟然有点儿紧张。他四岁开始上台,四舍五入也有二十年了,早就把紧张这种东西忘却了,没想到今天又让他给想起来了。
邵源看到他明显不太对头的样子,笑了笑,“紧张?”
“是啊。”梁贞说,“跟你一块儿上台好紧张。”
邵源愣了愣,“你就为这个紧张。”
“什么叫‘就为这个’,”梁贞揽住他说,“这可是我俩第一次同台诶。”
邵源看着他的侧脸,没说话。
梁贞站起来了,“走吧。”
邵源放下蒲扇。一把不知道谁落在这儿造福众生的蒲扇,也是邵源来广东这么久见过的唯一一把完整的蒲扇。
梁贞突然停下了。
“怎么了。”邵源抬头。
“抱一下吧。”梁贞朝他张开双手。
邵源先是一愣,然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抱上去,“加油。”
“加油。”梁贞说。
分开后,两人对视一眼,笑了。
“搞什么。”邵源吐槽道。
“好好演。”梁贞笑着说。
“你先上去。”邵源说。
“行。”
邵源看着他的背影,前方的太阳有些刺眼。梁贞今天穿了白色的T恤,后边儿印了武生黄狗那一件。
跨出出相门的那一刻,梁贞向后抓住了他的手腕,回头冲他笑了笑,拉着他的手上去了。
邵源看了一眼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
看上去挺漂亮的。
刚上台两人就有点受不了。
台下的掌声、喝彩夹着扭曲的高温迎面而来,邵源有点儿耳鸣。
他坐下。
梁贞执着琴竹。
台侧的两个竖着的显示屏打着《花好月圆》。
邵源悄悄侧头,看着梁贞。
他眼睛注视着琴和谱,手上的动作很轻巧,敲得干脆利落,扬琴唱出来的声音也十分干净。
梁贞也偏头看了他一眼。
邵源连忙收回目光。
演完三场,两人鞠了个躬立刻下来了,又坐在那扇大风扇前面,喝着水扇着风。
“走吧,”过了几分钟,梁贞站起来,身形晃了晃,他皱了皱眉,忍着不适说,“回去吹空调。”
邵源猛灌了一口水,就那么坐着,眼睛盯着地面,不说话。
梁贞也蹲下,看着他:“回去么。”
“走吧。”邵源跟着他起身了。
一路忍着恶心回到家,梁贞放松了些,起码到家了。
“下车吧。”他拍了拍靠在他后背的邵源。
邵源没反应。
“嗯?”梁贞转头,睡着了?
“邵源?”他又喊了一嘴,停好车,扶住他才敢下去,绕到他面前,声音轻了些,“醒着吗?”
“我,”邵源摆了摆手,“听不清。”
说着他把手伸出来,没方向地乱扑腾。梁贞赶忙抓住他。
“我有点晕。”邵源抬头,整个世界都转了起来,地面是天空,挂着太阳飘着云,左边是梁贞,右边也是梁贞,面前有棵树,他一抬头,就看见了树顶,整个世界一下白,一下黑。
梁贞说的什么他都听不见了。有双手,应该就是梁贞的手,捂住他的眼睛,他干脆闭上眼。
“邵源?”梁贞喊了几声他都没回应。
估计是中暑了。
问题是梁贞现在也不好受。
估计是一块儿中暑了。
梁贞趁着现在自己情况还好一点儿,凑近邵源,说:“我抱你进去,你抓稳我。”
他捞住邵源的膝盖,把他的手绕在自己脖子上。
“别,”邵源反应过来他说什么了,推了推,扶着他站了起来,“你不是也难受么。就这样走吧。”
“行吧。”梁贞说,“这算什么啊。”
邵源笑了笑:“我感觉好点儿了。我现在都能听见你讲话了。也能讲话了。”
“去你房间。”梁贞说。
两人见到床就倒了下去。
晕。
天旋地转。
闭着眼也能感受到的那种晕。
刚才站着还算平稳,现在躺下来了,更是晕得厉害。
邵源挣扎着起来了,开了空调。
两人靠在一块儿躺着。
躺了不知道多久才好了一点儿。
“等会儿吃什么。”梁贞问。
“西瓜。”邵源说。
“我不想出去了。”梁贞说。
“点个果盘。”邵源说。
“你点。”梁贞没什么精神。
“还晕?”邵源看着他。
“有点儿。”梁贞说,“比刚才好点。”
“那我来吧。”邵源摸了半天没摸到手机,“梁贞。”
“嗯?”梁贞应。
“我手机落学校里了。”邵源有些绝望地说。
梁贞从口袋里摸出他的手机丢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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