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件都是新的,没穿过,”梁贞翻箱倒柜,“你挑一件喜欢的吧。”
邵源随便拿了一件印着卡通唐老鸭的白T。
“裤子没新的,”梁贞翻出来两包新内裤给他,又说,“你要介意就穿自己的,不介意自己挑一条吧。拖鞋外面柜子里有。”
邵源接过来,去他衣柜里拿了条黑色短裤,说:“行。”
梁贞突然又凑近,说:“哎,你现在溜出去也不是不行。”
邵源看了看草席上眼睛已经半闭的王平,随即转向梁贞,说:“不欢迎我?”
“……没这个意思,”梁贞说,“我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邵源推开他的肩膀,说:“不好意思什么,不喜欢我穿你的衣服?”
“没有。”梁贞无奈地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你要真不好意思明天请我吃点好的。”邵源折起衣服说,抬眼看他,“别折腾他了。”
梁贞没再说话。
等邵源洗完澡,王平已经睡死过去了。无论是情绪还是体力,他今天都消耗过大了。邵源过去拍了拍他,都没醒。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把手机拿走。
手机只是黑着屏躺在那儿,到头来也没真开着放王安。王平就是闹,就是有点情绪要发泄,看不看王安,其实不那么重要。他知道王安没事,从见到梁贞那会儿就知道了。
梁贞也洗完上来了,边走边擦着头发上的水。邵源有些意外,梁贞解释:“一楼还有个浴室。”
邵源点头。
梁贞问他:“你也洗头了?”
邵源从头发上捋了一点水洒到他脸上:“没洗。都是汗。”
梁贞轻笑一声,用手背把脸擦干,说:“要吹头发去外面吹。”
“我再跟你聊两句就干了。”邵源说。
“还滴水呢,”梁贞翻了条带吊牌的毛巾递给他说,“擦擦?”
邵源接过来:“你家怎么什么都有。”
“备着点生活用品不是正常吗。”梁贞反问。
“嗯。”邵源乱擦一通,“挺好。”
“有你这么擦头发的吗。”梁贞被他擦头的动作逗笑,说。
“擦干不就行了,”邵源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七成干了。”
梁贞笑着擦自己的头发。
邵源说,“我等会睡哪?”
“你去和他睡。”梁贞指了指王平。
邵源默默地看着梁贞。
“我瞎说的。”梁贞说,“你睡床吧。”
“好。”邵源在床上坐下,说。
邵源躺下去了。梁贞关了灯,走出去了。正当邵源以为梁贞要去沙发上睡并且还默默吐槽了他这扭扭捏捏的性格同时为自己能一个人独占他的大床儿窃喜的时候,梁贞开门了,进来了,坐下了,然后掀开被子了,最后躺下了,在他旁边。
邵源转过去:“?”
“看着我干嘛?”梁贞问。
“我以为你不在这儿睡呢。”邵源很小声地说。
“这我床,我不睡这我睡哪。”
“沙发啊。”邵源估计是真困了,声音越来越小。
“我睡沙发会掉下去。”梁贞说,“你不愿意和我一起睡?”
“没。”邵源说完转了个身。后背空空的没有被子的感觉让他有点不适应。
“嗯。”梁贞说完,也转了个身。
-
天亮得很早。梁贞迷糊之中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隔着被子在他身上爬,一个激灵吓醒了。他脚一蹬,坐起来一看,是王平。
王平趴在他和邵源中间,见他醒了,竟然笑了。
梁贞转头看了眼邵源,邵源还在睡。
“干嘛呢大清早的。”梁贞压低声音问。
“我看看你们醒了没有。”王平凑到他耳朵旁边很小声地说。
梁贞看了看钟,才五点多。他问王平:“你还睡不睡?”
王平抿着嘴摇头。
“不睡你出去玩,别来烦我。”梁贞说。
“哎不要,”王平说,“天亮了,我们去练功吧。”
“学校还没开门呢!”梁贞说。
邵源翻了个身,面对着梁贞和王平。
梁贞不得已翻开被子下了床,叉起他腋窝抱了出去,又轻轻关上房门,然后走了几步,把王平放在沙发上,说:“你烦不烦?”
王平扒着他手臂:“贞哥哥,我饿了。”
“忍着。”梁贞说,“等等回学校吃早餐。”
“哦。”王平说着跑开了。
“去哪?”梁贞问。
“我下去跑圈。”王平回头说。
“挺勤快,”梁贞说,“等我!”
他去洗了把脸刷了牙,然后找了张纸条,写了点字放在床头,跟着王平下去了。
-
邵源坐起来后,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这张报备用的粉色方形便利贴。便利贴上写了两行字,第一行说“我们”去跑步了,第二行说“我们”回学校了。
“我们”显然就是梁贞和王平。
邵源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表示已读。他揣上旁边的手机,打开,给梁贞发了条信息:
【你家塑料袋放哪儿了?套垃圾桶用的那种。有别的能装衣服鞋子的也行。】
梁贞很快回了:
【装衣服鞋子的没有】
【只有套垃圾桶的】
【在一楼】
【厨房】
【冰箱头】
邵源被他这迷惑的说话方式震惊了,情不自禁扣出一个问号发过去,又问他:
【你,知不知道,其实,一个气泡,能打,很多字。?能,打,标,点,符,号?】
他没等梁贞给他回话,先踏着拖鞋下楼,撕了几个塑料袋装上自己的东西,装好了,洗过手,才又打开手机。
【哦!要你说!我!当然!知道。我!怎么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今天】
【来】
【学校】
【吗】
【?】
显然第一行是“我!当然!知道。”的证据。剩下的纯恶趣味。邵源看见这几条消息,没忍住笑了。
他打字:
【你毛病吧】
【不去】
【我自己回旅店练练琴】
梁贞几乎秒回了一个大拇指。
这算是对他工作态度的肯定吗?邵源这么想着,梁贞又甩了几条消息过来:
【你打算在旅店住多久】
邵源一条一条回复,说:
【四年】
邵源打包好自己的东西,踢着拖鞋走了。他把门给拍上,又发信息问梁贞要怎么锁。
梁贞说不用锁,又问他有没有喜欢的粤曲。
邵源说:
【帝女花吧】
梁贞那边没有回复了。
邵源提着两袋衣服一袋鞋子走出了自建房区域,他实在有点好奇,于是往牌坊的反方向,也就是这个小院的里面,走。
里面竟然真的有个医院,三栋楼,一栋急诊楼一栋住院楼,还有一栋门诊楼。门诊楼就两三层的样子,肥肥矮矮蹲在那儿,外面围着蓝色的邵源不知道叫什么名儿的板板,挂了个牌,画着个带黄色安全帽的人,人的旁边是一句标语:
遵章是幸福的保障。
违纪是事故的开端。
住院楼和急诊楼连在一块,都比门诊楼高一些,但也都很破旧,估计围完门诊楼就要围这俩了。
整个卫生院里都很冷清,时不时有一两个老人家从里面走出来,或者从外面走进去,情况好点儿的,佝偻着背,背着手一步一步地走,糟糕些的,就扶着个铁架子慢慢地往前移。走得最快的竟然是那些坐轮椅的。
邵源转身走了。出牌坊那会儿他看见了吴老八,坐着轮椅,手里拿着个大矿泉水瓶,瓶盖上扎了孔的那种,正在往花坛里面滋水,浇花呢。
吴老八也看见他了,挺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邵源随便回应了下。
出了牌坊他就找不着方向了,只能顺着路往下走。
这边一条主路,路的左边是清一色的理发店,什么美美圆圆娇娇,招牌上各自挂着一幅杀马特少年,有男有女,不能说哪个更非主流,只能说每一个都非主流到无人能敌。
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o!o!
这些理发店,有的门开着,里面坐着个老板,玩手机,声音开得贼大,有的干脆卷帘门都不拉起来。
总之就是落寞,和那个卫生院一样。
右边那一栏有家幼儿园,然后是无穷无尽排排坐吃果果的百货商店,这样落灰的玻璃后面落灰的商品肯定也不能赚到买果果的钱,所以大概就只有排排坐吃西北风的份。开着的店也没几家了,门口摆个雪柜卖雪糕,再放两个一块钱坐一次的电动马仔好让带了孙子孙女的老人把小孩安在这儿,和老板聊聊天。
路是不平的。
树根长着长着就撑破地面,伸出来了。邵源差点让它给绊倒。
这边的房子也各式各样,有在底下装了个水泥斜坡给自己家房子增高的,有在底下挖了个坑把自己房子半藏进去的,房子周围的草都长到窗户了。
挨着这间草房的竟然是警察局。
警察局的对面竟然是养老院。
邵源看前面人迹越来越罕至,掉头走了。
-
邵源打开手机,收到了梁贞的语音,他一条一条听完,这人声音温温润润的,吐字清晰,听着很舒服。
讲了什么没记住。
邵源叹了口气,重新听了遍。
“你还挺会给我找事儿。”
“帝女花的谱,我们这儿没有。”
“你是不是还没有高胡?”
邵源犹豫了会,对着手机说:“是。没有高胡。”
梁贞立刻回了:“改天带你去做一把。”
他又说:“你这几天先用我的吧,我那做高胡的朋友最近找不着人。”
邵源说:“好。”
梁贞又说:“那什么。”
“都语音了你能不能说点重要的?”邵源说。
“你要不要来我家住。”梁贞说。
邵源听完,愣了愣,“为什么?”
“就当是员工宿舍呗。”梁贞说,“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不收你钱,就当是谢谢你救我们这个急了。”
“我考虑考虑。”邵源笑了笑。
“那什么。”梁贞又说。
“跟你说个事。”他说。
邵源回了个嗯,他才接着说:“帝女花在锦上花是禁曲。你想要谱,我可以给你弄一份,但你……别在学校拉,也别让学校的人听见你拉。”
邵源有些意外,但他没多问,剧团么,有些不为人知的爱恨纠葛也正常,他就是这么过来的,也懂事儿,不会瞎打听。
“知道了。”邵源说,“……谢谢。”
“想谢我的话,”梁贞说,“来我家住吧。”
老胡走过来,问:“贞哥,排一下?”
“不排。”梁贞手机一响,是邵源的消息,他说:“不能这样啊,你这样会对我的决定造成严重影响。”
梁贞笑了笑,脑海里不禁浮现邵源笑着跟他说话的样子,这人笑起来太好看了,一排白牙整齐发亮,很有亲和力,和他对他拽哥的第一印象严重不符。
“你笑什么呢?”老胡看着他,
“嗯?”梁贞放下手机,“怎么了?”
“没什么。”老胡说,梁贞这么笑,老梁走后这两个月里好像还是头一回,他不敢刻意提,不然太容易让人联想到些不高兴的事,“排戏吗?”
“刚才不是说了不排吗。”梁贞说。
“排一回吧,”老胡劝说着,“没多长时间了。过几天南音的人来了,就没场地排了。”
“到时候再说吧。”梁贞收了说,“南音的人来了肯定也会一起排几遍全场的。”
老胡叹着气走开了。
看着他离开,梁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身边的人都在盼着他好,他却一次次拒绝他们的好意,让关心自己的人伤心是件很难受的事,但他最终也没挽留。
手机又冒出来了消息提示,他点开,是邵源的新消息,梁贞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清空了,邵源这个认识了才几天的陌生人,竟然成了现在唯一一个不会给他施压的人。
像一个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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