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高胡的小师傅邵源现在正坐在树头和一群老头厮杀。
打牌还是相当耗精力的,连着打了半个下午饶是邵源也有些累了,刚想张嘴说要走,光头洪站起来了,他冲着路边喊:“小贞哥!斗地主不?”
邵源闻声回头。
梁贞开着小绵羊从西边过来,完全没有刹车的意思:“不打!走了啊!”
他经过的时候邵源和他对视了一眼,梁贞呲溜一下开走了,然后又掉头来到他旁边。
“发你一份要不要?”徐老太见他来了,问他。
“我不打。”梁贞说完,看向邵源,“你还要打吗?”
邵源摇摇头:“不打了。”
“上车。”梁贞摘了头盔递给他。
邵源接过来戴上,转头和徐老太他们打了个招呼,问:“去哪?”
“去我家,”梁贞说,“带你看看员工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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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贞开着车子进了五岔口正东的那条路,这里一如既往,静得很。
他拉下刹车,车停了,梁贞把钥匙给邵源,邵源把门开到最大,梁贞开着车进了前厅,把车停在那儿。
前厅一切摆设都没有变动,客厅里还是空空如也。不同的是,上次来时一楼有门的房间门都关上了,这一次,有一间房,门开着。
里面有一个床架,一个衣柜。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这屋原本我外公住着,”梁贞靠着门上,“还行吧?”
“还行,挺大,”邵源走过去踢了踢床脚,两米的超大床架轻轻震了震,幅度不大,还没声,“哎这质量还挺好。”
“看着也挺新吧。”梁贞问。
“嗯,确实。”邵源说,“看着不像用过的。”
“就是没用过的。”梁贞说。
邵源抬头:“嗯?”
“昨天刚到的。”梁贞说。
邵源反应过来了:“你专门给我买的啊。”
“不算。”梁贞突然犯别扭,这会儿后悔刚才邀功心切,嘴巴比脑子快,话先说出来了,“他原本用的那个很旧了,本来就要买新的。”
邵源笑了笑,这人还挺热心肠。
“还有一些配套的家具,”梁贞说,“过两天都会送过来。”
“好。”邵源说,“这屋子里是本来就这么空吗?”
“不是。”梁贞顿了顿说,“我外公走了才清空的。”
“啊。”邵源看了他一眼。
“没事。”梁贞说,“我没那么敏感。”
“……好。”邵源说。
“去厨房看看么?”梁贞问。
“嗯。”邵源说。
“这里只有一间厨房,所以我们得共用,”梁贞推开门,“你平时做饭吗?”
“做。”邵源看见了摆得整整齐齐的各种玩意儿,什么锅碗瓢盆刀,应有尽有,“我能用你的东西吗?”
“可以。”梁贞倒是无所谓,“用完了洗干净就行。”
梁贞带他转了整个厨房,又参观了一楼。
走到楼梯侧边对着的房间门口时,梁贞正色道:“这个房间不能进。”
邵源看过去——那间“禁屋”门紧紧闭着,门口挂了张很古早的粉色的布帘,布帘外面还挂有一串一串的塑料珠帘。
他看了看梁贞。
梁贞看着他的眼睛:“绝对,不能开门,不能进。”
“没有锁么?”邵源问。
“曾经有。”梁贞说,“后来坏了,就没再修了。”
梁贞说:“因为谁都不愿意再打开这扇门。”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秘密。
邵源点了点头,没过问。
整间房子就这么大,该看的都看完了,邵源正准备走了,梁贞把他叫住了。
“?”邵源眼里全是疑惑。
梁贞刚才把那张火红火红的五指沙发搬到了客厅中央,极其迷惑的布局,“你先去那坐会儿,我拿点东西。”
说着跑上二楼。
邵源坐下,没说什么。
梁贞从另一间房里拿出来一个琴盒,拿下来给他:“一时半会儿买不到高胡,你先用着我的吧。”
邵源默默地看了看这个生尘的琴盒。
“嫌弃么?”梁贞笑了笑说,“坐着等。我去擦。”
“本来没这个意思,”邵源说,“辛苦了。”
“你这人……”梁贞笑了,“行吧。”
梁贞十分仔细地把琴盒外面擦干净了。他打开琴盒一看,里边儿是一把有些旧的琴,这是他很小的时候就有的琴,不过很多年没玩了。
琴盒还是起到了防尘的作用,高胡虽然旧,但通体干净,琴杆泛着点儿木色的光泽。
得,省事了。
梁贞把琴盒给他。他刚要走,梁贞又拉住他手臂,说:“你什么时候搬进来?”
“得过一段时间。”邵源说,“我有一些行李,床上用品之类的,还在我……那边,我让人寄过来。到了我跟你说一声?”
梁贞说:“行。”
“真的不用付房租么?”邵源又问,“梁老板?”
“你先住着吧。”梁贞说,“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缺这点儿钱。”
邵源想了想,演个破台戏的事儿,没准他演完这一出就搬走了呢,这样一看好像租金什么的都挺难算的,而且时间也不长。
既然梁贞都发话了,不住白不住嘛。
邵源走后,梁贞在客厅中央的五指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天花板上挂着风扇。
就像那扇门口前面挂了粉帘和珠串。
屁啊一点都不像。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梁贞上了二楼,推门进了杂物房。
老梁走了之后没多久,他就开始清屋子。一楼那些家具,老的旧的都扔了,比较好的那一套上品红木家私,有人问他要,他就送出去了。除此以外,老梁生前留下的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他给打包起来放这儿了。
那天邵源问他要《帝女花》的谱,他有那么一瞬间是慌的。《帝女花》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就成了锦上花的禁剧,不让演,谱也全都被老梁收起来了。老梁要是听到剧团里面谁在唱《帝女花》的词,他就跟人家急。
老梁喜欢考究各种剧目。早些年,他对《帝女花》可谓爱之入骨,他投入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到这颗粤剧的明珠里面,呕心沥血,只为能够更深地感悟它。
梁贞不知道他那些宝贵的研究材料是在他的书架上长毛,还是已经被他销毁,梁贞想亲自来翻一翻。
翻了一个下午也没翻出什么。
梁贞抱上几本有点儿泛黄的老书,走出来的时候锁了门,拨了个电话。
“凯子。”电话通了,梁贞先说话了。
“哟。”张钊凯在那边回,“难得你主动打给我啊。”
“哎,”梁贞说,“有事找你。”
“说吧这回又要我帮你干啥。”张钊凯习以为常地说,“我就是你的小弟,我每天不是给我爸打白工,就是给你打白工。我这辈子就是给人打白工的命了。”
“人善被人欺。”梁贞不知道是夸还是骂,打趣着说,“大好人你不是早就习惯了么。”
“我真想用我的小兰花砸死你。”张钊凯面无表情地说,“一天天的道德绑架。”
“还在花场呢?”梁贞把书放在书桌上,问。
“啊。”张钊凯应,“这几天大单似云来,被我爸抓着加班。”
“我说最近怎么都没见你呢。”梁贞说,“什么时候有空?”
“过两天吧。”张钊凯说。
“你不是自诩翘班小王子吗?””梁贞说,“翘一个我看看呗。”
“这么急啊。”张钊凯说,“什么事啊。”
“你爸上次是不是端了老梁一个箱子走?”
“不知道,”张钊凯说,“我只记得他搬了一整套红木茶几回来。”
“你问问去。”梁贞说,“我要那箱东西有用。就用一会儿,用完给叔还回去。”
“等会儿啊我去禀报一下……老爸!”张钊凯把手机放下跑走了。
过了一会他回来了:“是有一箱,我爸说都是谱,你要么?”
“要。”梁贞说。
“哦……老爸!”张钊凯又喊起来,“他说明天去寮步,顺便给你捎过去。”
“行。”梁贞说,“你让他送到我家。”
“得令。”张钊凯说,“我让他给你捎两盆小兰花。”
“不要。”梁贞说,“我不养,会死。”
“这是我爸不知道从一个实验室里买的新品种,”张钊凯说,“高科技来的,听上去挺厉害的,难死。”
“哦。”梁贞说,“那你喜欢吧。”
“你要啥色的啊。”张钊凯问。
“随便吧。”梁贞说,“帮我谢谢叔。”
“我呢?”张钊凯平静地问。
“帮我谢谢你。”梁贞说。
“请我吃饭。”张钊凯单刀直入地提要求。
梁贞却轻声笑了笑,说:“我欠的饭有点多。”
“牛逼。”张钊凯在电话那头竖起一个大拇指,“除了我你还能对谁颐指气使?”
“我就非得对别人颐指气使?”梁贞反问道,“我就不能善心大发一回?”
“真是张嘴就放屁。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敢说这种话。”张钊凯毫不留情地揭穿他,“谁能激起你的善心呢。”
“别问,总之我跟他的关系和我跟你的关系不一样,说起来比较复杂……”梁贞想到邵源没忍住笑了笑,说,“而且不关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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