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淼殇坐在咖啡馆二楼的隔间里,指尖无意识地转着咖啡杯的杯耳。视线穿过明净的落地窗,锁定在那栋灰白色的诊所大门上。沈安卿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内,仿佛被那过于理性的空间吞没。
“啧,想当初啊…” 她低语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混杂着欣赏与无奈的复杂情绪。这情绪源于几年前一个同样带着夏尘气息的午后。
*回忆:*
那是在一个不起眼、甚至有些杂乱的艺术市集角落。
阳光透过旧厂房的玻璃顶棚洒下光柱,空气里浮动着颜料、松节油和灰尘的味道。
刚在家族拍卖行崭露头角的姜淼殇,原本只是陪朋友闲逛,对这类“学生作品集散地”兴趣缺缺,眉宇间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挑剔。
直到她的目光被角落里一幅小小的画作钉住。
画布不大,色调是沉郁的蓝与灰,笔触却带着一种近乎暴烈的力量感。画的是一双眼睛,琥珀色的,清澈见底,却像蒙着一层破碎的冰,里面盛满了无法言说的孤独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那眼神穿透了市集的喧嚣,直直撞进姜淼殇心里。她见过太多或谄媚、或刻意标新立异的“艺术”,却很少被这种纯粹、原始、带着伤痛的生命力击中。
她拨开人群,径直走到那个小小的摊位前。摊主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亚麻裙子,栗棕色的长发随意扎着,几缕碎发被撇到耳后。她安静地坐在小马扎上,低头削着炭笔,侧脸线条干净又脆弱,对周遭的嘈杂和可能的买家似乎毫不在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女孩正是沈安卿。
“你好,这幅画,”姜淼殇指着那双眼睛,声音带着她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周围的嘈杂,“叫什么名字?”
沈安卿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看向她,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茫然,随即又恢复了那种近乎透明的平静。“…没有名字。”
“我买了。”姜淼殇干脆利落,甚至没问价格。她从精致的手包里直接抽出一叠现金,放在沈安卿面前简陋的木箱上,那金额远超任何学生的标价。“还有别的吗?都给我看看。”
沈安卿愣住了,看着那叠钱,又看看眼前这个衣着考究、气场强大、美得极具攻击性的陌生女人,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波动,是惊讶,还有一丝本能的警惕。
“都在这里了。”她指了指摊位上寥寥几幅画,风格各异,但都带着一种独特的、压抑又蓬勃的张力。
姜淼殇快速扫过,眼神越来越亮,像发现了稀世珍宝的猎人。“很好。这些,我全要了。”她又抽出一叠钱放下,然后从包里抽出一张带着独特香水味的名片,塞进沈安卿手里,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我叫姜淼殇,‘奢悦拍卖行’的首席拍卖官。你叫什么?”
“沈安卿。”
“沈安卿…”姜淼殇咀嚼着这个名字,红唇勾起一个极具魅惑又带着傲气的笑容,眼神锐利地锁住她,“沈同学,我很欣赏你的作品,联系我,或者……等我来找你。你的舞台不在这里。”
说完,她不等沈安卿反应,便指挥着跟来的朋友帮忙收画,像一阵明艳的风,卷走了沈安卿摊位上所有的作品,留下那个还在发愣的年轻女孩,和一堆远超画作价值的现金。
而当时,她20岁,沈安卿
……才16还是17来着?
*回忆结束:*
姜淼殇端起凉掉的咖啡抿了一口,嘴角不自觉地弯起。那时的她,年轻气盛,眼光毒辣,带着一股横冲直撞的傲气和掠夺式的欣赏。她一眼看穿了沈安卿才华下深藏的脆弱与力量,并用她姜淼殇的方式,强行撕开了一条通往更大世界的缝隙。
“啧啧啧,不愧是我~”
姜淼殇自言自语到,当初她花了好像有。。小几万?
然后后面就干脆爱心投资沈安卿了,花了有多少?
嘶。。好像也就才十几万吧,反正投资成功了,沈安卿没让她失望。
“舞台是给你了,小安卿…”她看着诊所紧闭的门,低声自语,傲气的眼底难得地流露出一丝近乎怜惜的复杂,“天妒英才啊。。”
她对池绾蓄了解不深,只是找朋友多方打听后找的心理医生,据说在焦虑障碍和躯体化症状方面很有建树,人也温和,但就是脸看起来像座冰山。
**池绾蓄的私人诊所**
诊所内部的空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和一种令人安心的雪松混合薰衣草的舒缓香氛。
柔和的灯光洒在米色的墙壁和原木色的家具上,几盆绿意盎然的植物点缀其间,刻意营造出一种宁静、安全的港湾感,而非冰冷的医疗空间。
沈安卿轻车熟路地走向最里面那间熟悉的诊疗室。推开门,池绾蓄正坐在宽大的胡桃木书桌后,暖黄的台灯在她侧脸打下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穿着柔软的燕麦色长裙,长发松松挽着,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带着温暖的笑意,像等待一位朋友。
“安卿,你来了。快坐。”池绾蓄的声音清润柔和,带着真诚的欢迎。她面前摊开着一个笔记本,旁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草茶,没有冰冷的仪器突兀地摆在外面。
“路上还顺利吗?姜小姐的车开得还是那么‘有风格’?”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试图缓解沈安卿可能携带的紧绷感。
“池医生。”沈安卿点点头,紧绷的神经在看到这个笑容和环境时,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丝。她在池绾蓄对面的舒适单人沙发椅上坐下,将小羊皮手袋放在小桌子上。
在这个空间里,她允许自己轻轻叹了口气,流露出真实的疲惫。
“看起来能量消耗得有点大呢。”池绾蓄敏锐地捕捉到那声叹息,目光带着善意的关切,“黎总的到访,淼殇的热情‘突袭’,再加上巴黎之约悬在那里…感觉像是几股不同的风同时吹向你,有点摇晃?”她用了一个形象的比喻,而非冰冷的专业词汇。
“嗯…好烦。”沈安卿诚实地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的软垫,“脑子里像塞满了各种线头,理不清,还…有点慌。”她用了更贴近自己感受的词。
“能具体说说那种‘慌’的感觉吗?当它出现的时候,身体哪里会有反应?心里会冒出什么念头?”池绾蓄的询问温和而开放,身体微微前倾,传递出专注倾听的姿态。
“心口发紧,像是被攥住…还有‘搞砸合作’的担忧。”池绾蓄轻声重复,带着理解和共情。
“这种感觉一定很不舒服。当我们被焦虑抓住时,身体会发出警报,想法也会像脱缰的野马跑向最坏的结果。这很正常,安卿,不是你不够好,而是焦虑在作祟。”
“关于你之前提到的痛感缺失,”池绾蓄自然地衔接,语气更加轻柔,仿佛在谈论一件需要共同关注的小事,
“我理解它本身就像一层迷雾,让你难以接收到身体发出的‘注意安全’的信号。”
“这确实更容易让人担心,因为无法及时察觉那些小磕碰或不适。我们上次聊过,记得你提到有时削铅笔用力过猛,过了很久才发现手指压痕很深?””
沈安卿点点头。
“嗯,这是个很好的觉察点。”池绾蓄鼓励道,“这说明你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去关注身体可能留下的‘痕迹’了。
“不过,我有点好奇,当你发现那个压痕时,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有类似‘反正也不疼,没关系’或者‘又没流血,不用管’这样的念头闪过?”
沈安卿怔了一下,仔细回想:“…好像有...”
“看,这就是焦虑和痛觉缺失联手给我们设的小陷阱。”池绾蓄温柔地指出。把花草茶往她前面推了推。
“‘不疼’不等于‘没事’**,就像雾天开车,看不清路况(痛觉信号缺失)不代表没有危险,反而更需要我们打开雾灯(主动关注身体),小心慢行(及时处理小伤口),对吗?”
她用沈安卿能理解的比喻解释着核心概念。
沈安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池绾蓄的比喻让若有所思。
“所以,我有个小小的、属于我们之间的‘沈设计师特别任务’想邀请你试试看,作为下周的观察练习,好吗?”
池绾蓄微笑着拿出一个小巧的、设计精美的皮质笔记本,封面上印着一个小小的、抽象的水彩调色盘图案。
“这个本子,是你的‘身体晴雨观察站’。”她翻开本子,里面是简洁的格子页。
“不需要写很多字。只需要在一天中选三个你觉得容易‘走神’或者‘心慌’的时刻(比如画设计稿卡住时、想到巴黎时),停下来一分钟,做三件事:
1. **深呼吸三次**(像我们练习的那样)。
2. **快速扫描一下身体**:低头看看手指有没有压痕?摸摸额头温度?感受一下胃部是放松还是紧绷?就像快速检查一下你的‘工作台’状态。
3. **选一支你手边设计用的彩铅**,在本子上对应的格子里,轻轻涂一笔。颜色随你选,代表你此刻扫描身体的结果,几秒钟的事~。”
她把本子和一支沈安卿常用的炭灰色铅笔递过去。“试试看?用你最熟悉的工具,来给我们的‘身体信号’做个视觉笔记。不是为了评判,只是为了‘看见’。看看一周下来,我们的‘晴雨图’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任务设计得轻松、视觉化,且与沈安卿的专业紧密结合,大大降低了执行压力。
沈安卿接过本子和笔,指尖摩挲着熟悉的笔杆和细腻的皮质封面,一种奇异的亲切感油然而生。这不像作业,更像一个与自己身体对话的小小艺术项目。“好,我试试。”她答应下来,感觉这个任务并不沉重。
“至于巴黎,”池绾蓄话锋转到沈安卿最在意的压力源,语气依旧温和,“我知道它既充满吸引力又带来压力。下次见面,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用AI来模拟一下,好不好?”
“好。”沈安卿再次点头,这次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主动。
巴黎的晨光咖啡和黎昭虞深邃的眼神带来的压力依然存在,但池绾蓄为她提供了一套可以自己操作的工具和一份循序渐进的计划,让她感觉不再是完全被动地被推着走。
池绾蓄看了看时间,温和地说:“今天我们就聊到这里?感觉怎么样?那个小本子的任务,有疑问吗?”
沈安卿摇摇头,将“身体晴雨观察站”本子小心地放进自己的手袋里。“没有疑问,池医生。谢谢您。”
“可不用呢,既然是我的病人,那就必须得负责到底。”池绾蓄真诚地说,起身送她到门口。
“记住,照顾好自己,就是守护你最珍贵的创作源泉。下周见吧,沈安卿~。”
“再……等一下!”沈安卿想到什么似的,小跑到那花草茶前,举起精致的茶杯,一饮而尽。
离开时回头一笑
“再见,池医生。”
池绾蓄愣了一下,轻笑:
“再见,安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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