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掌灯时分。
鱼雪时点亮了院内四角的壁灯，走到院墙处打理起果苗。
因在院外设了结界，院内放置了违序珠，院里的花草树木四季长春，枝头不限时令地挂着果实。
她从山里移栽了不少山莓、木莓、寒莓、牛奶莓，红腺悬钩子和覆盆子在这墙下。花朵各异，果实也略有不同。
这些树莓生长迅速，不定时修剪能将院里占满，让人抓狂。但胜在好吃，否则她也没心思收拾这些。前院两侧墙，一面爬满了树莓，墙角生着许多藨子，有红有黑有白，在月光和壁灯下有些细闪。一面墙上也爬着各类莓果，墙下种着乌饭果和黑瞎子果。院门两旁各栽了一颗果树，桃树和杏树。
修炼太过枯燥，又时长看不出太大的成效，内心焦躁烦闷，便寻了猫儿村与秀水村毗邻的地方购置了这个院子，图个清静。这七八年住下来也算个远离纷扰的好住所。附近共四户人家，只有她和徐厌清离得还算近，一条小溪将这块地一分为二，她俩在东边，另外两户在西边。
这些年也就见过对面下游人家一面，上游人家听徐厌清讲，前两年去京城投奔亲戚了。
这些年不仅修仙界不安定，连人间也开始混乱起来，原以为不会累及到这偏远之地，没想到还是会有所牵连，但愿那户人家能平平安安。
鱼雪时挨着打理好每处院墙，抬首望天，已是万籁俱寂，月过中天。依稀能听到后院生霖云落雨打在地上的声音。她先去房内查看乖玉，乖玉睡姿不变，依旧平躺着。伸手摸摸内里，想了想，给乖玉翻了个身，把四周的枕头往近推了推。
随手施了个净尘决，带上佩剑，去器物房里装上工具，往东边的松木林去。
到了松木林，找了一圈，选了棵无结疤的树，立在树前，退后两步，拔剑竖劈。
从树根上砍下，将两根半圆木块切成厚厚的木板，再拿出矩尺比划，用剑轻轻在木板上划下刻度，细分为两份五寸宽厚的木材。随后用锛砍出二十余木板放在一边。
用推刨和净刨分别处理成半寸厚和一寸后的木板，又用净刨将半寸厚的木板细细地打磨成圆木条，之后用同样的法子打磨剩余的木板。
末了取木贼草从头刮磨。
月落星沉，晨曦微露。
等鱼雪时磨好所有木材时天边已有些蒙蒙亮，她收拾好东西往回赶。
先去厨房洗净了一个小铁桶，带去后院看羊。
母羊和小羊已经站在茂密的院中，小羊后腿弯曲下趴在母羊肚子下。
“让点位置。”
鱼雪时过去蹲下把它脑袋往旁边推了推。取完奶后摸摸小羊还未冒出小角脑袋，小羊头拱地摸不住，拍拍母羊的脑袋走回厨房。
热过奶后走到房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哼哼唧唧的声音，进去一看，乖玉把四周枕头滚的乱七八糟，幸而襁褓包着她，不能出来捣乱。
待喂过奶，收拾干净被褥后，重新将她围了起来：“玉儿乖乖的，娘去做个床枷，你就可以在里面玩了。”然后摸摸她的额头，拉过墙角的木架抵在床边。
鱼雪时在曲池边取出昨夜处理好的板材，拿出新买的火折子，将艾绒换成更持久的明火石，捡起一根木材，手持火折子快速燎过表面，陆续烤完所有木材后，再拿刮刀刮下焦黑的碳。
一根根木材在水里过一遍，取出晾干，然后开始组建床枷。床枷做好还得放在院内晾干。
事毕，摇晃池边的乌饭果，果实扑簌簌地掉进池里，引得藏在石头下的鱼虾出来争夺。
看它们伶俐的样子都有些舍不得吃了。
鱼乖玉七日长得便有先前两个大，属实出乎她的意料了，在床里爬来爬去滚来滚去是乖玉现在最喜欢的事，幸好她也聪明，供人坐的床口处无人时，用木架抵着，她也从来不靠近，生怕自己天生神力撞开似的。
前几日徐厌清送了些玩具来，乖玉玩得不亦乐乎，除了磨牙用的花椒木没用上。
半个月后鱼乖玉就不用扶着步车能走来走去，对那些拨浪鼓和陶响球也失了兴趣。平日里都在院子摘莓果、逗池鱼，去后院找小羊玩。
鱼雪时不能时时陪着她玩，看她每日望天巡视，实在可怜。
隔日出门采买时碰见一只流浪的小白犬，比乖玉还可怜，干脆带回院子与乖玉相伴。
乖玉每日做的不再是巡墙逗鱼，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胖胖”的身上，胖胖来时骨瘦如柴，乖玉取了这个名字，日日悉心照料，将它收拾的雪白肉嘟。
等徐厌清再来时，带着个泥人，看乖玉养了只小白犬，便教她做乖玉和胖胖的泥塑。
七日后鱼雪时找上徐厌清，托他帮忙照看乖玉。
徐厌清看着整装待发的人，这个月碰见她的时候本就不多，如今又要走了。
“我定会照顾好乖玉的，等你回来时，说不定她能赋诗一首，你且安心。”徐厌清认真地说。
鱼雪时点点头，掏出一瓷瓶：“这是椿龄续。是改良过的，常人皆可服用，”她移开目光，语气轻缓，“你的命格我勘不破，做不了太多事，但你若有事相求，传讯即可，我即刻便到。”
徐厌清接过瓷瓶，神色如常，笑道：“不必的，这样劳你为我费心，但我早已明白自己的命数，能在此处安家过完余生便好。”
*
鱼雪时只能利用有限的记忆，但作用不大，见效甚微。
想不起路如何回去？实在丢脸，只能胡乱窜，她本想打算挨个问道友，奈何第一次问得到的只是对方疑惑的眼神，以及，道友身旁警惕的目光。警惕的道友甚至直接拉走同伴，世风日下，令人心寒。
只能放弃这个法子。之前远远看对方友善的神色，本以为能获得回家的路。
她想了想，还是去茶肆歇歇脚，尝试再回忆一番。
想不到人烟稀少的地界还有这片闹市，街上修士不少，商户众多。
眼看已近酉时店内堂倌忙得脚不沾地，茶肆没几个空座，抬脚想再找一个铺子随便凑合，却被掌柜叫住。“仙长请留步，仙长请留步。”
掌柜没动身，手上不停记着账本，对着店内大声唤道：“曹豆，没看见这有位仙长吗？赶紧招待仙长落座。”
掌柜谄笑道：“招待不周，仙长还请见谅，莫要嫌弃小店才是。”
鱼雪时摇头摆手，跟着前来引路的曹豆去。走过账台时察觉掌柜不停瞟着她的衣衫，眼神困惑。
视若无睹地往前走，途中许多修士若隐若无地打量她，神色各异，实在令人费解。
待坐下后设起屏障，摸出二两银子放到曹豆面前，问道：“曹堂倌，此前我从未来过此处，偶然路过，想知道这地界偏远，为何还有这般闹市？”
曹豆先惊讶她记得他的名字，后惊讶竟有修士随处逛到这来，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曹豆擦完桌面把汗巾往肩上一搭，说道：“仙长应是潜心修炼避世许久，鲜至人间。此处名叫卜类城，城外五百里处有魔兽潮，每年这时候魔兽从那界隙出来疯耍，本不影响咱们这座城，但陆续有修者发现这魔兽潮后便定时来，许多门派也都会带新入门的弟子来历练历练。”
曹豆摸摸头上的跑堂帽笑笑，继续说：“但，听说上头的几大门派历练从不来这，此处应对他们修炼助力不大吧。也多亏了这魔兽潮，咱这卜类城才能有银两赚，每年也就这时候生意好呢。”
“说来仙长您也确实面生，虽说来这历练的修士大多都是新入门派的，但他们又会接着带新入门的弟子来这，多多少少咱也会记得些许仙长的脸。”说完曹豆问鱼雪时要用些什么。
鱼雪时回过神，看向别桌：“一碟杏脯，半斤卤牛肉，再沏壶上好的茶。”
曹豆摸走二两银子，笑眯眯道好，走前说道：“魔兽潮每日约莫子时到寅时出现，连着两月，仙长若要去看那魔兽潮，咱这还能住店。”
不多时曹豆捧着托盘过来。
“仙长，这是您要的杏脯，半斤卤牛肉，还有一壶六安茶。”曹豆一一放好，给她沏了一杯茶后躬身退下。
自她升起屏障后周围的眼神愈加明显，鱼雪时慢悠悠吃着茶点。
这地方偏，上的东西却不见得次，手艺还算到家。
吃完茶点后，鱼雪时走到账台结账，问还有没有空房。
“仙长放心，小店客房管够。”
掌柜还是让曹豆引她去客房安置。
曹豆在前面引路，绕到茶肆后院，走木梯上二楼，弯弯绕绕，行了快两刻钟才走到她的客房。
这茶肆实在赚钱。
曹豆给她开门后说道：“仙长若有事，拉门后铃，堂倌即刻便到，仙长每日用饭否？若要用饭，仙长告诉小的，每日都给您送来。”
“辰时青精饭，一碟青笋；午时黄精饭，一碟青笋，一碟酱瓜；酉时鸡丝面、半斤卤牛肉，半只烧鸡，一壶六安茶；吃食每日不变。”
曹豆连连应道，替她把门关上后迅速掏出碳笔小册子记下，回到茶肆后撕下，钉在后厨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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