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砚舟的问题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怎么样才能恢复力量?
这问题实际得近乎直白,却恰恰问到了最关键处。
东君沉默了片刻,那尊神像在阳光下显得沉静而古朴。就在俞砚舟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给出某个玄之又玄的答案时,声音再次直接响在他的意识里,带着一种坦诚到近乎残酷的直白。
“信仰。”东君吐出两个字,简单,却重若千钧。“纯粹的信念,虔诚的祭祀,发自内心的感念与尊崇。这些汇聚而成的‘愿力’,便是吾等神祇存续的根基,力量的源泉。”
他顿了顿,语气里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寥落:“如你所知,如今还记得楚地诸神、还遵循古礼祭祀者,寥寥无几。你外婆,是最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信徒。”
俞砚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他想起了外婆每日清晨雷打不动地上香祷告,那袅袅青烟中低声吟诵的古老歌谣,那眼神里的专注与光芒。原来那不仅仅是习惯,那是维系着眼前这位神明存在的……薪火。
而如今,薪尽。
“至于其他……”东君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似乎斟酌了一下,“一些蕴含灵性的物品,或天地自然生成的精华之气,亦能补充少许,但终是杯水车薪,远不及众生愿力纯粹磅礴。”
俞砚舟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房间里外婆留下的其他物件,最后又落回那尊神像上。所以,他现在是东君唯一的……“电源”?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荒谬,却又沉甸甸的。
“你刚才说,那些邪祟会把我当目标。”俞砚舟换了个角度,眉头微蹙,“而你,需要恢复力量才能应对它们,或者说,履行你‘守卫世人’的职责,对吗?”
“可以这么理解。”东君承认得很干脆,“吾虽式微,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秽物滋生,危害人间。更何况……”他的声音里突然掺进一丝玩味,“你现在是吾唯一的供奉者,护你周全,亦是本君职责所在。”
这话听起来理所应当,却让俞砚舟耳根微微发热,有种被强行绑定的不自在感,但又奇异地生出一丝安心。
他走到外婆平日祭祀的香案前,上面还放着一个古朴的香炉,里面积着厚厚的香灰。他打开旁边的抽屉,里面果然还有几捆未用完的线香。他抽出一炷香,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打火机点燃了。
青烟袅袅升起,带着熟悉的檀香气味,在这间充满了回忆的老屋里缓缓弥漫开来。
俞砚舟不是外婆,他没有那份虔诚的信仰。但他有尊重,有怀念,还有一份刚刚萌芽的、对超自然世界的认知和责任感。他将香插入香炉,对着神像,微微颔首。这一次,不再是全然的陌生和试探。
烟雾缭绕,缓缓拂过木质的神像。
一瞬间,俞砚舟似乎看到那神像的眉眼在烟雾中柔和了一刹那,仿佛干涸的土地汲取到了微弱的甘露。
“嗯……”东君发出一个极轻的、近乎满足的音节,虽然转瞬即逝,但俞砚舟捕捉到了那细微的波动。这柱残香,比那杯料酒似乎更有用些。
“聊胜于无。”东君再次用了这个词,但语气似乎缓和了不少,“你能有此心,便好。”
俞砚舟看着那缓缓燃烧的线香,忽然道:“我明天就要回市里的律师事务所了。”
神像沉默着,等待他的下文。
“你……要跟我一起走吗?”俞砚舟问出了口。将一尊神像——尤其是一位可能需要他时不时上炷香、偶尔还要帮忙打怪的神明——带回他位于繁华都市的现代化公寓,这画面想想都有些超现实。但他不可能把东君独自留在这空无一人的老宅。
“不然呢?”东君的回答依旧带着那种神特有的理所当然,“神像在此,吾便在此。你既带走了神像,自然是你去哪儿,吾便去哪儿。”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都市人烟稠密,怨憎爱痴汇聚,更易滋生邪祟。于你而言更危险,于吾……或许也能寻得些许恢复之机。”
理由充分,无法反驳。
俞砚舟点了点头:“好。那我收拾一下东西,下午我们就走。”他顿了顿,想起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呃……我需要给你准备一个……神龛之类的东西吗?还是就这么……”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公寓里摆个神龛的画面,感觉有点挑战他习惯了性冷淡风装修的审美。
“无需那般繁琐。”东君似乎觉得他的纠结有点好笑,“寻一处洁净安稳、略能见阳光的位置即可。心意远比形式重要。”
俞砚舟松了口气。这还好办点。
他不再多言,开始动手整理老宅。他将外婆那本《楚地诸神纪·巫女秘承》的手抄册子小心翼翼地收进自己的随身行李里,那尊神像则用一块柔软的细棉布轻轻包裹好,放进了行李箱的最上层。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能感觉到,一道无形的、温和的视线似乎一直落在他身上。
那不再是审视,更像是一种……沉默的陪伴。
当拉上行李箱拉链的那一刻,俞砚舟清楚地意识到,他的生活将从此驶向一条完全超乎想象的轨道。
而故事的篇章,才刚刚掀开一角。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