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入夏的雨总黏糊糊的,落地三天还没散干净。老槐树巷旁的拆迁工地围了圈黄黑警戒线,塑料布被风扯得哗啦响,裹着土腥味往人鼻子里钻。
陆沉舟把烟蒂摁在巡逻车的烟灰缸里时,指节还沾着点泥——刚在基坑边蹲了十分钟,军靴踩进湿泥里,拔出来时能带起半截草根。他挽着深灰色作战服的袖口,腕上那块磨得发亮的不锈钢手表晃了晃,表盘里还卡着点上次查案时沾的灰尘。
“陆队!”林晓雨的声音从警戒线里钻出来,小姑娘攥着证物袋跑过来,笔尖在笔记本上戳出个小坑,“初步勘验,骸骨性别女,骨龄二十五到三十岁,右手桡骨有陈旧性骨折痕迹——你看这里。”她把证物袋递过来,里面装着块从骸骨上取下的桡骨,骨头上有道明显的愈合痕迹,“张弛哥说,像是车祸或者重物撞击造成的。”
陆沉舟点头,没接证物袋,踩着泥泞往基坑走。基坑有两米深,骸骨半埋在褐黄色的泥里,指骨蜷缩着,像是死前攥着什么东西没松开。他蹲下来,指尖离骸骨还有三厘米时停住——多年的习惯,没戴手套绝不碰物证。视线扫过那截蜷缩的指骨,忽然顿住:“指骨末端,是不是有划痕?”
林晓雨赶紧凑过来,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好像……是有几道细印子?会不会是埋的时候被石头刮的?”
“不像。”一个清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沉舟回头,看见个穿浅灰色风衣的男人站在警戒线边,手里拎着黑色公文包,白衬衫领口扣得严丝合缝,连风衣下摆都没沾到一点泥——不知道是怎么从巷口那片烂泥地走过来的。男人走近时,陆沉舟认出他,是市局特聘的犯罪心理学顾问苏砚,去年城西碎尸案见过一面,印象里这人总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连说话都像在念法医报告。
苏砚没在意陆沉舟的打量,戴上手套,轻轻拨开骸骨指骨间的泥:“划痕间距均匀,深度一致,边缘没有崩裂,不是自然摩擦造成的。”他指尖捏着一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蓝色纤维,举到光下,“而且骨缝里卡了这个,像是某种织物纤维,得让张弛做光谱分析。”
陆沉舟挑眉。他刚才只注意到指骨划痕,没看见这根纤维——苏砚的眼睛倒比技术科的放大镜还尖。“张弛呢?”他喊了一嗓子,话音刚落,就看见技术科的张弛扛着光谱仪跑过来,蓝牙耳机挂在脖子上,眼镜片沾着水珠。
“来了来了!”张弛把设备放在地上,喘着气说,“刚在实验室调参数,苏顾问说有新发现?”
“指骨划痕和蓝色纤维。”苏砚起身,风衣扫过地面,没留下一点印子,“先测纤维成分,再拓一下划痕纹路,我怀疑是钥匙齿痕。”
“钥匙?”林晓雨愣了愣,“死者死前攥着钥匙?那划痕是怎么来的?”
苏砚没直接回答,转头看向基坑边缘的一处凹陷:“那里有轮胎印,型号不是工地的工程车,更像小轿车。”他蹲下来,手指摸了摸凹陷里的泥,“湿度比周围高,雨停后至少被碾压过两次,时间应该在十二小时内。”
陆沉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几道模糊的轮胎印,被风吹得快看不清了。“林晓雨,”他抬声,“去查工地最近的监控,重点看十二小时内进出的小轿车,尤其是轮胎型号匹配的。”
“好!”林晓雨攥着笔记本跑了。
张弛已经架好了光谱仪,正对着那根蓝色纤维调试:“陆队,苏顾问,市局刚才发消息,说三年前南城纺织厂有个女工失踪,叫陈曼,二十五岁,右手桡骨因为车祸受过伤——跟这具骸骨的特征对上了。”
陆沉舟的动作顿了顿。陈曼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三年前的积案卷宗里见过。他看向苏砚,对方正好也看过来,眼神里带着点探究:“市局让我来,就是因为这起失踪案。陈曼失踪前一个月,曾向厂里请假,说要见一个‘能帮她解决大事’的人,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苏砚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旧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穿着蓝色的纺织厂工服,站在老槐树巷的牌楼下。“这是陈曼失踪前拍的最后一张照片,背景是老槐树巷。”他指尖点着照片里的巷口,“离这个工地不到五百米。”
陆沉舟接过照片,指腹摩挲着照片边缘——纸质已经发脆,能看出放了有些年头。照片里的陈曼举着一串糖葫芦,笑得眼睛都弯了,跟眼前这具蜷缩在泥里的骸骨,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
“张弛,”陆沉舟把照片递回去,声音沉了点,“加快鉴定速度,纤维成分和划痕纹路优先出结果。”
“没问题!”张弛头也不抬地应着,光谱仪的屏幕上开始跳动数据。
苏砚站在基坑边,看着那具骸骨,眉头微蹙。“陆队长,”他忽然开口,“陈曼失踪后,警方有没有排查过她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她要见的‘重要人’?”
“查过,但没线索。”陆沉舟靠在坑边的土坡上,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想抽又停住——证物还在旁边,烟味会污染现场。“案卷里说,陈曼性格内向,没跟人结过仇,父母早逝,就一个远房表哥在外地,当年也排除了嫌疑。”
苏砚点头,没再追问。风又吹过来,带着老槐树巷的槐花香,混着土腥味,有点奇怪的味道。他看向巷口的方向,那里有棵老槐树,枝桠伸得老长,叶子被雨打湿后,绿得发暗。
“陆队!”张弛突然喊了一声,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分析报告,“纤维成分出来了,是尼龙材质,染过深蓝色,跟三年前纺织厂纵火案现场发现的窗帘纤维成分完全一致!”
陆沉舟猛地直起身。纺织厂纵火案?他记得那案子——三年前冬天,纺织厂的成品仓库突然起火,烧了大半,当时认定是员工因欠薪报复纵火,可嫌疑人抓了又放了,因为没找到直接证据。
苏砚的眼神也沉了下来,他接过报告,指尖划过“纵火案”三个字:“陈曼失踪,骸骨出现在老槐树巷旁,纤维又跟纵火案有关……这不是巧合。”
雨又开始下了,细细的,打在警戒线的塑料布上,发出沙沙的响。陆沉舟看着基坑里的骸骨,忽然觉得这具埋了三年的骨头,像是一把钥匙,正要撬开南城藏了三年的秘密。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局里的电话:“把三年前陈曼失踪案和纺织厂纵火案的案卷都调出来,送到我办公室——另外,查一下陈曼失踪前,有没有跟纺织厂的人有过矛盾。”
挂了电话,他看向苏砚,对方正盯着那棵老槐树,不知道在想什么。“苏顾问,”陆沉舟开口,语气比刚才缓和了点,“一起回队里看案卷?”
苏砚回头,点了点头。风把他的风衣吹得动了动,白衬衫的袖口露出一点,手腕上有块很小的疤痕——上次见面时好像没有,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两人顺着工地的小路往外走,泥地难走,陆沉舟走在前面,刻意放慢了脚步。路过那棵老槐树时,苏砚忽然停住,捡起一片落在地上的槐树叶:“陆队长,你有没有觉得,这案子的线索,好像都绕着这棵树转?”
陆沉舟看了眼那片槐树叶,翠绿的,上面还沾着泥。他没说话,只是心里忽然有个念头——这起案子,恐怕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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