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得啥也看不见,我瞎摸似的瞅了半天,啥也没有。就只有化不开的黑,压得人喘不上气。
最后,眼神不由自主地慢慢挪到自己左手上。刚才还在感受那“活着的疼”的手,这会儿安安静静搁在冰凉的草梗上。
黑地里,眼睛没用。可心里头,就跟真瞧见了似的——掌心那道小口子。那道沾着小孩反抗的劲儿、也让我瞅见“活着”这点念想的伤口。
就好像……伤口边上有那么一点点亮,特弱,闪了一下就没了?
跟夏天夜里的萤火虫似的,刚冒头就熄了。弱得我自己都犯嘀咕:是真的吗?还是绝望得出现幻觉了?或者……
一个更大胆、更离谱的想法,跟冰底下的水流似的,偷偷摸摸冒出来了。
是这身子……在不乐意?不乐意沾着的血?不乐意被硬塞进来的杀人命令?还是……不乐意奈落刻在骨子里的、那股子“最猛胜”的邪乎劲儿?
手指头不知不觉蜷起来,指甲又轻轻刮过那层血痂。
这回没觉得新的疼。反倒有点……怪,伤口里头传来一丝丝麻痒痒的,还带着点说不出的暖和?就像伤口长肉的时候,新肉芽在偷偷往外钻?
这感觉太淡,飘乎乎的,没法确定。可脸蛋上留着的那点清凉,还有脑子里那闪了一下的光,像扔进水潭的俩石子,荡开的圈儿悄没声地变大了。
奈落说恐惧是养料。那……反抗呢?哪怕是最弱的、身子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不乐意?这点不值一提的“不乐意”,能不能成……另一种“养料”?养点……奈落没料到的东西?
这想法太吓人了,就像在悬崖边上划火柴——作死呢。可它一旦冒出来,就在这黑沉沉的绝望里,犟得不行地烧起来,发着弱却死不悔改的光和热。
我还蜷在冰凉的草堆里,跟个没气的石像似的。脸埋在发臭的干草里,把最后一点亮也挡没了。就贴着地面的脸蛋,能清楚感觉到石板的硬、冰得扎人的凉,还有……一丝丝特弱、几乎摸不着的震动,好像城堡深处有啥沉东西在动。
在这没完没了的囚禁里,时间就剩下掌心伤口传来的、弱却不停的跳动感。它在长好。我能感觉到那细细的麻痒,跟无数小蚂蚁在皮肤底下爬似的。每回心跳,好像都带着点说不清的热流往那儿涌,催着这不起眼的伤口赶紧好。这感觉,居然让人有点荒唐的踏实。
活着。疼着。长着呢。
“哼……”
隔壁笼子突然飘过来一声哼哼,特轻,带着没睡醒的迷糊,还有点说不出的烦躁——是神乐。她好像翻了个身,铁链跟着“哗啦”响了几声,又没动静了。那声不自觉的哼,像扔冰湖里的石子,搅了下冻住的空气,接着就沉进更静的地方了。
就在这哼声的余味儿快散没的时候——
“唔!”
一声憋着的、短得可怜的闷哼从牙缝里挤出来。我浑身一下子绷紧,蜷得更紧,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
掌心那道正在长好的伤口边上,突然传来一阵尖溜溜的疼!来得又快又猛,比之前厉害多了,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去,又“嗖”地拔出来!
疼得我脑子一片空白。后背的冷汗一下子把薄衣裳湿透了,更添了层冰碴子似的凉。咋回事?长肉的麻痒咋突然变成这样了?
紧接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冰凉粘腻的念头,跟没形的毒蛇似的,没打招呼就蛮横地缠上来!不是从门口来的,是……好像直接在我身子里头醒了!冰得慌、滑溜溜的,带着说一不二的霸道,还有点被惹毛的阴狠,一下子攥住了我脑子里最核心的地方。
是奈落!不是他本人来了,是……他刻在这“家伙”身子深处、跟戳章似的监控念头!被刚才那阵猛的情绪波动——伤口带来的怪“存在感”,还有跟着冒出来的、作死的反抗想法——惊动了!
“老实点。”
一个念头,冰冰冷冷的,直戳戳的,没得商量,跟冰锥子似的凿进我脑子里。带着警告,带着教训。刚才那阵突然的疼,显然是它在“提醒”我。
我一下子屏住气,心脏跳得快把肋骨撞碎了,浑身的血好像都涌到头上,下一秒又被那冰碴子似的念头冻住了。老大的恐惧跟只真的大手似的,死死掐着我脖子。魂儿在尖叫,身子却硬得像块铁,连抖都抖不了。就指甲使劲抠进另一只手的掌心,用新的疼扛着那要把人淹死的恐惧和丢人。
那戳在骨子里的印子在烧!它在罚我!罚我刚才那下“不安分”,罚我贪那点“存在感”,罚我那点跟野草似的、想在石缝里活下去的傻念头!
冰碴子似的念头在我乱糟糟的脑子里慢慢蹭,满是坏心眼。它没说啥具体的话,可那打量和警告的意思清清楚楚。像一只老大的、冰冰冷的眼睛,在我魂儿里头睁开,不留情面地瞅遍每个角落,找任何一点“不干净”的、跑偏了“家伙”该有的想法。
在极致的恐惧里,时间被拉得老长。每一秒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难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就几眨眼的功夫,那股冰碴子似的、被惹毛的念头,才跟退潮似的慢慢缩回去。可它没走,就是又钻回脑子里那片粘糊糊的黑里头,像条藏着的毒蛇,随时准备再亮出牙。掌心伤口剩下的疼,也跟着念头退去,慢慢变轻,又成了之前那点麻痒痒。
好像刚才那阵撕心裂肺的疼,就是场幻觉。一场奈落用来保“家伙”干净的、狠巴巴的净化仪式。
笼子又被死静填满了。隔壁神乐那儿再也没一点声。就我又粗又憋着的喘气声,在小空间里听得特清楚。
身子还是硬邦邦的,可魂儿里头,有啥东西彻底碎了。最后一点侥幸,最后一点盼着“被忘了”的小心思,被刚才那冰碴子似的教训碾成了沫。
奈落压根没走。他哪儿都在。他的念头,就是这身子的规矩。任何“自己”的苗头,都是坏了规矩,肯定要挨狠罚。
脸蛋贴着冰乎乎、糙拉拉的草梗,眼泪早就干了,留下紧绷绷、冰溜溜的印子。黑地里,我慢慢、特慢地睁开眼。
没焦点。就空落落对着前面那片吞了一切的黑。
可在那空落落的眼仁最深处,一丝弱却不一样的光,跟淬了火的钢似的,在冰碴子似的绝望里偷偷聚起来。
不是吓出来的泪,不是服软的灰。
是一点冰。
一点在最冷的压迫下,被反复捶打、烧炼,最后凝成的、带棱带角的、尖溜溜的寒冰。
呵…原来是这样。
一个没出声的念头,带着透骨的凉,还有点近乎疯癫的明白,在死静的心湖上划得清清楚楚:
疼让人舍不得活着?多傻多金贵的想法啊。在这儿,活着本身,就是最尖的刀,反复割着那叫“自己”的碎渣。每回心跳,每回喘气,每回感觉到那点伤口长好的麻痒……都不过是给这叫“未名”的“家伙”,抹上一层更像样的、叫“疼”的润滑油,让它转得更顺,更合主人的意。
奈落要的,从来不是个会琢磨、会疼、会舍不得“活着”的魂儿。他要的是把刀。一把快、冰、绝对听话的刀。任何多余的东西,都是该剔掉的渣子。
刚才那阵刻在骨子里的罚,就是最明白的警告。
手指头,不知不觉又碰到了掌心那道正在长好的伤口。那点麻痒痒还在,跟无数小针轻轻扎似的。
可这会儿,这感觉再也带不来啥“活着”的安慰了。它就带来冰碴子似的明白——这伤口长好,是“家伙”的本事,是奈落允许的自己修,是为了下回更利索地杀人做准备。
这身子,从里到外,每一寸肉,每一点感觉,都是他的。包括这疼,包括这长好,包括这……被硬塞进来、却又被反复警告“别不安分”的魂儿。
我慢慢、特慢地抬起那只受伤的手。动作僵得像生了锈的提线木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我把那只手举到眼前。尽管啥也看不见,可我的目光好像能穿破墨汁似的黑,死死“钉”在那只手的影子上。
冰乎乎的空气裹着胳膊,带来一丝丝疼。
嘴角,在黑地里,特慢地往上扯了一下。
没出声。
就一道没声的、带着血腥味的弧线,像用最薄的刀片在冰面上划的印子,定在嘴角。
那不是笑。
是裂了道缝。
是魂儿被反复碾碎、冻住后,在绝望的冰原上硬撑着崩开的一道,冰、尖、带着没完没了的嘲讽和某种疯了似的决绝的……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