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工作结束后,一场不期而至的雪簌簌飘落。
雪落的城市忽然变得很温柔,唐婷嚷着奶茶喝多了要消食,林麦便和她慢步往家走去。一片片雪花飘在他的发上,他的眉梢。夜色浓稠,人行道望过去有些清寂空旷,转角一阵争吵声在雪夜里十分刺耳。
男人的呵斥、女人的呜咽,夹杂着含混的咒骂,隔着太远的距离,林麦听不清楚,扯了扯唐婷的手:“我想过去看看。”
一个穿着廉价皮夹克、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年轻男人,正粗暴地拽着一个瘦弱女孩的手腕。女孩穿着单薄,小腹已有明显的隆起,脸上泪痕交错,绝望地哭喊着:“我不打!我不打!这是我们的孩子!”
“谁知道是不是我的?”男人嗤笑一声,喷出浓重的酒气,“少废话,明天就去打掉!别他妈拖累我!”他用力推搡着女孩,被他揪住衣领的女孩踉跄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痛呼。
预料中男人的巴掌并没有落在脸上,有人将男人往后扯,女孩紧闭的双眼惶恐不安地睁开。
林麦瘦小的身影挡在了她身前,将她护在自己身后,用力攥住混混再次扬起的手臂。被突然打断的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暴怒:“妈的,哪来的多管闲事的臭娘们?滚开!”
林麦并不害怕:“对一个孕妇动手,你还是不是人?”
女孩护着肚子在他身后小声地哭,瑟缩在脏兮兮的墙角听林麦和男人争执了几句,看向男人的眼里忽然充满了哀求和近乎病态的执着与信任,“我能不能不流掉他......”
林麦怔了怔,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你还想生下他?要为这种动手打人、没出息的男人生孩子?生了拿什么养,拿西北风养孩子吗?”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女孩反而带着哭腔冲他喊,“他说会对我好,会努力,会永远爱我的......”
“那又怎么样?”林麦说话时浑身发抖,脑袋里嗡嗡作响,“他以前对你好,现在就能对你这样?”
“他以前说爱你,现在就能逼你打掉孩子啊?”
“他让你上.床你就上吗!”
一句句质问如鞭子抽在女孩心上,女孩被他无情地戳穿痛点,埋在膝间止不住地哭泣。男人恼羞成怒,被一个“女人”,还是低级omega当众如此斥责,所有的怒火瞬间爆发。
“关你屁事,找死!”男人几乎癫狂地咆哮着,四处张望地上,没找到趁手的家伙,打算抡起拳头朝着林麦那张苍白的小脸狠狠砸去——
唐婷失声惊叫,下意识想拦住,比她更快的是一只沉稳有力的手。那只手像铁钳般扣住男人挥拳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他的拳头硬生生停在半空,腕骨剧痛,动弹不得。
几乎同时,男人被一记狠厉的踹击掼倒在地,那一脚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筋骨,整个人像一滩软泥,直直向冰冷的地面砸去。
剧痛让男人本能地想蜷缩后退,但那人根本没给他任何机会,沉重的拳头砸向他的腹部,另一只手则死死压住了他的脖颈,将空气和叫骂一同扼杀在喉咙深处。
男人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所有挣扎都化为徒劳的抽.搐和痛苦的呻.吟,最终像一袋被丢弃的垃圾,狼狈不堪地瘫倒在湿冷的雪地里,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滚。”徐彻的声音不高,深不见底的眼眸锁定了地上的男人。恐惧瞬间从男人脚底窜上头顶,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他能招惹的存在。
男人怨毒地瞪了林麦一眼,又恨恨地瞥向仍在啜泣的女友,最终拖着几乎半残的身体踉跄逃离。那个女孩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捂着脸,哭着追了上去。
“……麦麦?”
徐彻又叫了一声,林麦依旧没反应,他垂着头,在徐彻伸手想要触碰他的瞬间,一把甩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你别碰我!”林麦站在原地,乌黑透亮的眸子里盛满了排斥,“你又在我身上装了定位器?”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总是无比精准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他一处一处指着自己身上,呼吸急促,问他,“装在哪儿?这里、这里、还是这里?到底在哪里?”
徐彻那双墨玉般的眼睛凝视着他,只是低低地说:“天晚了,我不放心,只想悄悄送你。”
林麦再没看他一眼,仿佛将Alpha视作一团冰冷的空气。他转过身,沉默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夜色将空旷的街道拉扯得无限漫长,雪花无声地飘落,覆盖着寂静,仿佛这条路没有尽头,可以就这样安安静静、永无止境地走下去,走下去...
“别跟着我!”林麦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人大喊,声音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哭腔,“我让你别跟着我!听见没有!滚开!”
这个小插曲让他想起了曾经痛苦的回忆,在徐彻出现的瞬间,情绪一下找到了倾泻的出口。
眼眸里那亮晶晶的神采一下消失不见,滔天的委屈涌上来,还有对自己当年同样愚蠢行径的痛恨……他甚至埋怨起自己,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打掉徐予眠。
没见过这么蠢的omega。
他弯下腰,从路旁积雪中捡起一块废弃的砖头,高高举过脑边,像一只浑身炸毛的小野猫,声音凄厉,“再跟着我,我要打你了!”
一旁的唐婷察觉到林麦濒临失控的情绪,立刻伸手紧紧揽住他颤抖的肩膀,半扶半抱着他慢慢向前挪动。她回头,看向身后不远处那个高大沉默的Alpha,眼神里带着无声的劝阻和示意。
徐彻顿住脚步,担心吓着他,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保持着一个既不会被立刻发现,也不会让那个身影真正消失在自己视野之外的距离。
他看着那个清瘦的身影在昏暗湿滑的巷子里闷头前行,雪花纷飞,身影在雪帘中越来越模糊,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在拐角的阴影里。
路灯把林麦的影子投射出一道长长的光影,在昏黄的光晕中,林麦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围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透的眸子。雪花落在脸上,发上,转瞬变作模糊的水痕,头上的绒帽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到了地上,他接二连三地打着喷嚏,耳朵上毛茸茸的兔子耳罩也随着动作一动一动。
远处商场楼顶的钟声敲响,滴答,滴答,十一下,晚上十一点整。远远望去,林麦就像一只名副其实的小兔子。
总是令人心里一动。
唐婷挽着他,轻声细语地和他聊天,聊即将来临的圣诞节,畅想温暖的壁炉、火鸡、圣诞树,林麦偶尔软糯糯地应上两声,在暖意盎然的幻想中,整个身子忽然被一股大力腾空抱起。
路灯的光线被那人的身影完全挡住,陷落在一片黑暗中。逆着光,Alpha的呼吸近在咫尺,他的额头就抵在他的耳边。
“上车,我送你。”徐彻安稳地抱着他,“抱紧我。”
林麦沉默地盯着虚无的天际,忽然发觉自己在崩溃、痛苦什么了。徐予眠是他一厢情愿隐瞒的苦果,而他们是早就已经分开的人,会各有各自的新未来,不该再重复那样的生活,不该再陷入一段新的纠缠中。
如果非要和一个Alpha一起生活,一定不要是徐彻,不要,永远都不要。
*
林麦上楼后,徐彻在车里静坐片刻,才踩下油门离开,驶向那栋空荡荡的小洋房。
小洋房还是七、八年前的样子,被还算宽敞的庭院环抱着,四周种了许多矮矮的绿植,叶片上凝着一层薄薄的白霜,由不规则石板铺就的小径,从院门口蜿蜒至门廊台阶下,石板的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根枯草,也被霜打得僵硬。
整栋洋房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沉寂,没有窗帘飘动、灯光泄露,没有任何声音从紧闭的门窗内传出。它与庭院里那些覆霜的矮绿植、冰冷的石径一起,都被刺骨的冬夜凝固了。
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办公室看林麦的照片,并不是他雇佣的私家侦探拍的,而是陈锐从一个自称场务工作人员的人手里截获的。
他一张张翻看,大多都是林麦的单人照,还有他模糊的背影,看得出来,拍摄者极力想捕捉他们二人同框的画面。
徐彻把照片甩在那人的面前,冷笑道:“大摄影师,你说,是不是拍得还不够漂亮?”
那人浑身一颤,这几张是他因为私欲没给王念一的。当时在酒店楼下还不太敢确定有没有被发现,如今是确确实实的认定,对方并非放过他,而是等着一窝端个大的。
王念一拿了照片,目前也没起什么水花,他还不敢抖出她的名字,结结巴巴地说:“家里母亲重病,做点狗仔的活赚外快,徐总,这些照片我保证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徐彻并未理会他的话,只示意陈锐暂时先将人扣住。
他打开手机,一直在小洋房打扫卫生的王阿姨给他发来消息,说是起了大风,二楼露台的花盆被吹落,摔碎的泥土里埋着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担心是重要物件,她不敢乱扔,便来问徐彻是否是他或太太留下的。
徐彻在客厅桌上看到了那件东西,已经被擦拭干净,露出原本的面貌。
录音带。
林麦怎么会藏这种东西?
他找来老旧却还能工作的录音机,将卡带放进去,坐在沙发上耐心地听着。寂静的冬夜里,只有运转的沙沙声,接着,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无比清晰地传入耳里。
他听了一遍又一遍,孑然一身,似乎不知疲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Serenity1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