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危觉得自己没听明白。
什么叫“附带合约”？
什么叫“签署的主体是姜凌”？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面前这位是不是精神有点不正常？
与他相比，那些本家来的经理人尽管也相当震惊，但还是管理好了自己的表情。
“不好意思，”为首的经理人文质彬彬地笑道，“能给我们看一眼合约原件吗？”
这下，是那位姓赵的老人看起来有点惊讶了。
“姜先生没对你们说过？”他一边传输文件一边说，带着点不满，“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处理我们的项目，贵司如果没有配合安排休假……难怪他的身体会累垮。”
闻危打开那些文件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太熟悉姜凌了，熟悉他的行事作风，熟悉他处理工作时的小习惯，即使还没看到具体内容，就能确定这些都是姜凌的手笔。
可偏偏文件上方的水印，都属于朝晖……
赵先生说：“说实话，跟其他俱乐部比起来，您的战队不怎么具备优势，但我们夜总相当欣赏姜先生的才华，经过恳谈，这是我们最终的合同条件。”
他示意了一下最上面那份文件：“从半年前开始，姜先生已经在协助夜总推进最新的并购案，等今年的战队代言彻底完成，他会正式成为夜氏的员工。”
“近来公司考虑到他的健康状况，暂停了业务推进——但那是很重要的项目，肯定要等他回来继续完成的。”
闻危猛地抬起头：“半年前？他半年前就想走？”
“为什么不呢，闻总，”赵先生笑得颇有些风凉，“夜氏所能给予的薪资、待遇和成长前景，恐怕整个托斯卡，无出其二。”
那简直是明晃晃的羞辱，闻危的脸顿时涨红了，若不是经理人在背后紧紧拽住他，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您这样说，多少有些仗势欺人了，”闻危还是忍不住，“利用代言合同，胁迫旗下战队高管……”
闻氏的几个高级经理人手忙脚乱也没能堵住大少爷的嘴，赵先生的神情顿时冷下来，如果说刚才他还留了情面，现在就等于被闻危自己撕破了脸。
“姜先生……确实有他的考量。”
老人一抬手，刚才传输过去的几份文件便被统统撤回：“但就是欺负你，怎么了呢？”
闻危：“……”
他震惊地看着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从没有人敢对他这样说话，这老头以为他是谁？
可对方已经不看他了，微微抬手，助理就将一份纸质合同放在他手中。
赵先生轻巧地一扔，合同在光洁的会议桌上滑出一道弧线。
“签或不签，随便你。”
他直接看向为首的经理人：“想与夜氏合作的公司很多，无论想要毁约，还是继续，请在两小时内做出决定。”
“我们不签！”闻危愤怒地叫道，“我不会拿姜凌去换前程，我告诉你——”
“大少爷情绪太激动了。”
那位闻家来的经理人甚至没有转身，闻危只能看见他被高级西装包裹的、挺拔的后背。
他说：“你们陪大少爷去冷静一下。”
刚才只是虚虚扶在闻危胳膊上的几双手顿时一紧，他还挣扎着想说点什么，却简直是被半强迫地拉走了。
“你们想干什么？”闻危怒道，“放开我！”
他竟直接被拉到后面的小房间里，职业经理人们都端着一张公事公办的脸，乍看上去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面具。
以前……以前姜凌从不曾这么对他，没人敢这么对他！
即使在闻危不愿承认的某些场合，他真的有过错误的决策，姜凌也会给他留足面子，再用合宜的方式劝着哄着，想办法让他接受正确的提案。
这些人简直是在羞辱他！
几个经理人对视一眼，终于还是碍在他是本家继承人的份上，推出一个人来唱白脸。
“大少爷，您冷静一下，”那人耐着性子道，“姜总之前把这件事瞒下来，想来也是为了闻氏好。”
他有意提起姜凌，又用了“姜总”的尊称——其实集团里谁都知道，不论是姜凌负责的工作，还是本人的威信，都绝不可能算作小小的助理。
从前大少爷和姜凌关系僵硬，可近来明显有所缓和，如今更是多有维护之意，经理人们都是人精，知道该从什么角度入手哄孩子。
果然，闻危的气仿佛顿时被顺了顺。
但他还是生气：“他为闻氏好？他怕是早就准备另攀高枝了！”
闻危也知道自己是在说气话，可这么一说出来，他心里还是隐约不安。
——从发现姜凌文件夹里那个倒计时开始，他就在疑心姜凌早准备好要离开他，近来又发生太多事，他都开始怀疑姜凌这么多年跟在他身边，其实并非出于本心。
那种可能性，想一想就让闻危抗拒得心惊肉跳。
他根本不愿意承认，即使是亲眼看见姜凌在他父亲手底下遭受过什么，也不愿意承认。
姜凌当然是喜欢他的……姜凌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他该是姜凌生命中唯一的光、比他自己的生命都重要的人啊！
但是越想，这种傲慢的笃定就越站不住脚。
闻危心里混乱不堪，也难怪只是被那夜氏的赵先生刺了几句，就如此破防。
经理人道：“姜总当然是向着我们闻氏，您看他即使帮着朝晖做事，也没落下一点本职工作呢。”
闻危沉默下来，咬了咬嘴唇。
“也不能说朝晖就是仗势欺人，您也看见了那份并购案，本来就对联赛未来发展意义重大，姜总能参与进去，会给您的战队带来多少实际性的好处，您想过没有？”
他说得确实没错。
方才闻危扫了那方案几眼，即使在盛怒之中，他也看到不少让人心跳加速的好处。
那是联赛任何一支豪门战队，都会梦寐以求参与的案子，如果他们放弃，其他几家会为了那空出来的名额争得头破血流。
星耀战队如今虽看着光鲜，可地位也并不多稳……联赛中上游是竞争最激烈的位置，稍不注意成绩就会下滑，直接影响下一赛季的收益和发展。
这些年闻氏能发展起来，不得不说，也多有赖于和主办方的良好关系……
“您请我们来，想来也是对与朝晖的合作相当重视，”经理人的声音不疾不徐，“如今的局面，是姜总好不容易才打拼出来的，我们谁都不希望破坏。”
闻危的气息终于平缓几分，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冷静下来以后，他必须承认，对方说得一点没错。
但这让他更难以接受了。
闻危不是完全的傻子，今天不论是赵先生的态度，还是这些经理人对他说的话，都在明晃晃地告诉他一个残忍的事实：
从不是姜凌在依靠他，是他在依靠姜凌。
这认知就像一个响亮的巴掌——像那天晚上，他和沈意在星尘餐厅接受的“款待”一样，让他难堪到脸上火辣辣的。
是……是因为姜凌，他能有今天的成功，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依靠着姜凌。
闻危是自尊心很强的人，连别人把他的成绩归结于闻家大少爷的身份都不能接受，更何况是一直以来被他视作自己所有物、甚至是仆人的姜凌！？
闻危浑身都不自在，简直像有蚂蚁在身上爬，可偏偏他又不能在这时候翻脸，不光是因为与朝晖的合作，还有他父亲说得似是而非的那一句，让他仍有可能进入联邦军部的可能性。
军部……那是他从小的梦想，和进入那样的权力中心比起来，商业上的成功又算得了什么，一个小小的托斯卡星的财富，又算得了什么？
可现在最重要的问题，甚至已经不是他的自尊心，而是姜凌被苏望星带走藏了起来，让一切都走进了尴尬的死局。
闻危甚至开始感觉到有一丝丝的后悔——早知道姜凌这样重要，他怎么可能为了沈意的晶核就去逼他？
……但还好，还好在种种巧合下，晶核移植的手术还没有进行，万一姜凌真的死在手术台上，一切就真的都无法挽回了。
闻危察觉到自己在这么想的时候，不由一愣，随即打了个冷战。
他怎么会有这么混蛋的念头？不……这才不可能是他真正的想法，他闻危光明磊落，才不是那么阴暗的人。
闻危深深地吐了口气。
“朝晖的意思，”他彻底冷静下来，“是我得给他们把姜凌找回来，继续完成那个项目，他们才肯推进与闻氏签约，对吧？”
他终于懂了。经理人相当欣慰地点头。
闻危的拳头紧了紧。
“姜凌现在在苏家，你们有没有办法，绕过苏望星，直接联系到他？”
闻危看上去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他站起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领带，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
“没有苏望星在中间捣乱，只要让我跟姜凌说说话——他从不会拒绝我的，我会让他回来。”
他可以说说软话，可以给出承诺，甚至可以对姜凌道歉。
为了过去所有的事，也为了他们的将来。
如果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他就去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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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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