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号专员您好。”
意识海中，985的老旧电子音没有出现，反而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
“初次见面，我是穿书局劳动仲裁委监察系统，X1。”
“……”江凛一顿，手指无意识地互相摩挲了一下。
他沉默两秒：“这个局还有工会？”
“有的。根据相关规定，0级专员的辞职诉求需要经过调查审批。由于您的报告与离职部门提交的说明各执一词，会需要采取多世界仲裁诉讼。”
“如离职部门确有存在过度压榨、拖欠薪资……等不符合规定的行为，将依法处以严惩。”
江凛没接话，只微微偏过头。
一本厚厚的《劳动法》被传输进他的意识海，里面的内容瞬间完成加载。
接收人眼底却没什么波澜。
“能成为0级专员，您的能力有目共睹。”
X1的声音温和：“您离职的话，虐文部的将失去所有竞争力，进入裁撤流程——如果您胜诉，不仅可以翻倍拿回被克扣的津贴，还有许多炙手可热的部门，非常欢迎王牌专员的加入。”
“我怎么才能‘胜诉’？”
“我会陪伴您，完成未交接的几个小世界的任务，您可以改写这几本书，只要在全新的剧情线中，仍然完成全部指标，即判定胜诉。”
“这个过程中，您的一切行为都将被记录，各部门都有调阅权限。”
X1不说虚的，动作利落地把全新的仲裁世界规则给了江凛。
与从前戴着镣铐跳舞相比，新规则简直是天堂。
不仅能甩掉让人看着就冒火的剧情线，OOC判定规则也不再僵化死板，甚至还开放了系统商城。
“对了，”江凛似乎不经意想起，“那985呢？”
X1的数据流掀起一角，里面有一个毛绒绒的小光球，一起一伏地闪着光。
“他太老旧了，”X1温和道，“正在进行优化升级。”
“好吧。”
黑发黑瞳的青年活动了一下手腕，笑容浅淡，带着终于要清算旧账的冷意：“我一向喜欢赢。”
……
江凛睁开眼睛。
他确实没想到，自己还能再回到这本小说。
作为让他爆发辞职的诱因，江凛在离开这本小说的时候，是存了心要闹出个动静，把部门的糟心事儿往上捅的。
其实，资深专员们大多对劳动仲裁系统有所耳闻，江凛想顺利离职，当然更要留个心眼。
果然成功把统引来了。
姜凌的身体状况很糟，但按照原著的脉络，他仍然能硬撑着在这场爆炸后保持清醒，甚至封住所有知情人的口，撑到三天后的手术。
那场手术中，姜凌数次生命垂危，在被完全剥离晶核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连多走两步都会喘不上气的废人。
那之后，姜凌会独自离开，跑到偏远星球去等死。
他计划得很好，连战队和媒体都有打点，没有什么会因为他的消失而改变。
闻危不会知道他有多可怜，只会以为他和许多趋炎附势、反复无常的小人一样，背叛了他。
即使到了那时候，姜凌都不舍得闻危伤心。
当然，后续他们又将展开一段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经典剧情。
可江凛偏不想让事情这样发展。
他大闹一场，若是连姜凌的晶核都保不住，就未免太无能了。
意识海中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不同，江凛准备就绪，眨了一下眼。
那些时刻监测患者状态的精密仪器，才连绵不绝地响起来。
闻危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一把抓住姜凌的手：“你终于醒了！”
这几天里，闻危想过很多次，姜凌醒过来之后，他要对他说些什么。
可他都没来得及张口，姜凌便浑身一僵，似乎本能地非常用力地甩开他，就像甩掉什么让人避如蛇蝎的垃圾。
闻危一愣。
这么一瞬间，姜凌好像才终于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眼中浮现出不容错辨的恐惧，收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青白的指尖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你、你是怎么了？”闻危意识到他状态不对，不再计较他刚才的抗拒，重新握住他，“姜凌，是我啊。”
青年低垂着头，浑身僵硬，手指柔顺地被他握在掌心，晃荡的额发遮着眼睛。
苏望星带着医护人员这才走了进来，他一眼看见两个人的动作，狠狠皱了皱眉。
“放开他，我们要做检查。”
闻危被白大褂们挤到一边去，他注意到，姜凌竟像是松了口气。
这发现让闻危觉得怪异极了。
姜凌不是喜欢他吗？他最渴望的，不应该就是他的亲近吗？
可除此之外，姜凌又显得很正常。
从长时间昏迷中醒来，他反应理所当然慢了半拍，可逻辑依然清晰，态度称得上彬彬有礼，配合着医护们做检查，甚至撑起温雅的微笑。
白大褂们很快做完了常规检测，鱼贯退了出去，只留下苏望星。
苏望星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他定定地看着一张虚拟影片，拳头攥得很紧。
“望星。”姜凌的声音还带着微微的沙哑，“我只是太累了，身体没什么事，对吗？”
苏望星：“……那我就不知道什么才算‘有事’了。”
他对上姜凌犹带恳求的温润眼眸，感觉喉咙里堵了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闻危在病床边坐下，打断了他们的眼神交流：“放心吧，你没什么事，即使有事，我也会治好你的。”
苏望星不满：“闻危，他需要……”
“只是轻微的过度疲劳和营养不良，”闻危厉声打断，“你别多想。”
江凛：“……”
“他这么配合，我都要怀疑你们仲裁委给我放水了。”
X1：“不会的，我们的仲裁很专业，不会干扰小世界的正常运行。”
江凛装作被说服的样子：“嗯……”
闻危夺过苏望星手里的药剂：“来，喝药。”
青年一时间没有动。
闻危柔声劝道：“病了就要喝药，乖，我喂你。”
姜凌睫毛颤了颤，听话地张开一点唇。
苦涩的药汁滑进喉咙，他好像被呛到了，又飞快地看了一眼闻危，试图强忍着把药水吞进去。
但如今虚弱的身体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青年脸一白，随即又猛然泛起不健康的潮红，不要命地剧烈咳嗽起来。
闻危：“……”
他的前襟被药水弄脏了，有点恼怒，但还是把姜凌揽进怀里，顺着他的背：
“这么急做什么，不舒服就不要喝，你就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
苏望星终于看不下去了。
这位出身高贵的打工人最终决定，冲着他的上司兼发小后脑勺狠狠来了一下。
苏望星扯住闻危的肩膀，把不敢动弹的姜凌救出他的怀抱。
“他在怕你，”医生的声音里也染上愤怒，“你没长眼睛吗！”
闻危一呆。
可姜凌就像是被他打开了什么开关，刚才还能勉强撑起一副如常的面具，此时却都被尽数击溃了。
青年正用尽全力把自己缩成一团，苏望星也不敢碰他，只能看着他双手抱膝，紧紧缩在墙角，支离的腕骨透出青色的血管，似乎随时都会断掉。
他全身都在抖，冷汗沿着尖尖的下巴滑落，看上去无力而脆弱。
闻危的心脏像被重重撞了一下。
他都顾不上跟苏望星发怒，他开始只觉得可笑：姜凌最喜欢他的，怎么会怕他？
可姜凌的表现又确像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不容辩驳。
这样的姜凌太陌生了。
即使闻危从前不喜欢姜凌，他也绝不能否认，姜凌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从在军校时起，姜凌便能辅助他进行所有高等级的训练，到后来掌管闻氏战队，姜凌站在他身后，总能有条不紊地处理好所有事。
他的这位养兄，在蓝星二代圈子里都很有名。
常打交道的竞争对手和媒体都知道，姜凌表面温雅，手段却凌厉，任何想对闻危不利的人，都得先过他这一关。
闻危多少年没见过……不，他从没见过姜凌这幅样子！
“你怕我……？”高大的alpha流露出一点不知所措，“为什么怕我？”
“姜凌，姜凌，你看清楚，我是闻危。”
闻危自认，从没有亏待过姜凌，更不要说虐待他，能让他如避蛇蝎一般。
可自从姜凌再醒来之后，被甩开的手、闪避的视线、强迫自己吞下的药……
一切都在佐证苏望星的话。
明明就在上周，姜凌还在深夜为他处理机甲故障，操作稳定而精准，只是会在他靠近时，呼吸突然乱了节奏。
那不是怕，闻危知道那是什么，他对姜凌的小心思一向……
等等，莫非他一直错了，那……那究竟是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姜凌的眼神涣散，本能地不知在和谁道歉，“都是我的错，请您罚我。”
“谁要罚你！”闻危终于撑不住那种茫然的怒火，“谁敢罚你！”
可愤怒的高分贝让姜凌更害怕了，他的瞳孔都缩成针尖大小，胸腔起伏，好像终于忍耐不住，突然咳嗽着喷出一口血！
“……姜凌！”
苏望星飞快地将仪器连到姜凌身体上，操作的手几乎舞出残影。
医生猛然一震，确认了最糟糕的情况。
苏望星抬头，对上闻危无能狂怒的视线。
“他的晶核……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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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1若有所思：“所以你修改的剧情线，是在试图提前勾起他的怜惜之心，以达到收集虐心值的目的吗？”
“不。”
意识海中，江凛的神情很冷静，一点都看不出他操纵着另一副身体，表演得多么我见犹怜。
“渣攻的愧疚，是和核废水一样没用的东西。”
江凛总结：“我在虐文部工作那么久，对付这类型的任务对象，攻心来说，总有一个无往不胜的法宝。”
“什么？”
“我其实从来没有爱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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