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玄清观的路,沈珠珠几乎是半靠在九叔身上走回来的。
刚才那孤注一掷的爆发,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和勇气。此刻安全下来,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双腿软得像面条,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仲九的手臂沉稳有力,托着她的胳膊,让她不至于瘫倒在地。那隔着衣料传来的温热和力量,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擀面杖钉死邪修?椒盐粉金光退尸煞?这……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她就是个怕鬼的活无常,怎么就……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她偷偷抬眼,看向九叔线条冷峻的侧脸。
月光下,他银发如霜,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战,只是饭后散步般寻常。
“九叔……”她小声开口,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软和一丝茫然,“刚才……那粉……还有擀面杖……怎么回事啊?”
仲九脚步未停,目光平视前方,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体内的无常之力被调动了,做得很好。”
沈珠珠:“……” 就这样简单?
她还想再问,仲九却已不再开口,只是稳稳地扶着她往前走,沈珠珠只好把满腹的疑问和惊悚咽回肚子里,疲惫地靠着他,任由他带着自己,一步步走回那个此刻在她心中无比温暖安全的玄清观。
回到道观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福伯和张妈早已焦急地等在门口,看到他们回来,尤其是看到沈珠珠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的样子,都吓了一跳。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张妈赶紧上前扶住沈珠珠另一边胳膊,心疼地上下打量。
“珠珠姐!没事吧?”福伯也一脸担忧。
李大柱和王福安立刻抢着上前,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将昨晚柳溪村的惊魂一夜描述了一遍,重点渲染了师娘如何用“神椒盐”撒得尸煞金光乱冒、哭爹喊娘,又如何用“开光擀面杖”一掷定乾坤,钉死邪修,配合师父的雷法,打得那叫一个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福伯和张妈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看向沈珠珠的眼神,也从担忧变成了……惊为天人?!小姐……这么厉害?!
沈珠珠被他们看得脸颊发烫,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虚弱地摆摆手:“没……没那么夸张……就是……就是运气好……”
“运气好?!”李大柱声音拔高,“师娘!您那包粉、那金光、那威力,比师父的符箓还猛!您就别谦虚了!”
王福安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师娘!您……您就是灶王爷转世,专门用调料抓鬼的!”
沈珠珠:“……” 灶王爷转世?用调料抓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只想安静抱大腿啊。
仲九听着徒弟们夸张的吹捧,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松开扶着沈珠珠的手,声音低沉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张妈,先扶她回房歇息,福伯,烧热水。铁山,福安,去后院打坐调息,恢复元气。”
“是!师父!”李大柱和王福安立刻应声,虽然还想继续吹捧师娘,但师父的命令不敢违抗。
张妈赶紧扶着沈珠珠回房,福伯也立刻去厨房烧水。院子里只剩下仲九一人。
他站在院中,银发在晨光中泛着清冷的光泽。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枚古朴的铜钱静静躺在那里,边缘磨得光滑。
昨夜那场激战,看似他掌控全局,实则凶险万分,那井底邪修的实力远超预估,若非珠珠那歪打正着的“椒盐金光”和“擀面杖钉杀”打乱了邪修节奏,后果不堪设想。
他目光沉静,望向沈珠珠房间的方向。
那丫头……体内潜藏的“无常灵力”竟如此纯净浩大?甚至能附着于凡物之上,爆发出涤荡邪祟的威能?这天赋简直闻所未闻,只是……她似乎完全无法掌控,全凭本能和……运气?
他沉默片刻,转身走向自己的静室,他需要调息,也需要好好想想。
沈珠珠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梦里全是狰狞的尸煞、冲天的黑气、刺目的金光和……一根金光闪闪的擀面杖,她几次被噩梦惊醒,浑身冷汗淋漓,直到日上三竿,她才被肚子里咕咕的抗议声吵醒。
她挣扎着爬起来,感觉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推开房门,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些许寒意,院子里,李大柱和王福安正在福伯的指导下,吭哧吭哧地劈柴。看到她出来,两人眼睛瞬间亮了。
“师娘!您醒啦!”李大柱丢下斧头就跑了过来,一脸关切,“您感觉怎么样?还怕不怕?昨晚您可太厉害了!那包粉!金光闪闪!比……”
“柱子!”王福安赶紧拽他衣角,小声提醒,“师父说……让师娘静养……”
李大柱立刻闭嘴,但眼神里的崇拜依旧挡不住。
沈珠珠无奈地笑了笑:“我没事……就是有点饿……”她摸了摸肚子。
“饿?有有有!”李大柱立刻来了精神,“张妈给您留着饭呢,在灶上温着,我给您端去!”
不一会儿,李大柱就端着一个大托盘过来了。
一碗熬得浓稠喷香的小米粥,一碟张妈腌的清脆爽口的酱黄瓜,还有两个暄软的白面馒头。
最显眼的,是托盘角落里,放着一个小巧的、塞得鼓鼓囊囊的靛蓝粗布小包——正是她昨晚用来装椒盐五香粉的那个!
“师娘,您的‘法宝’。”李大柱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小布包,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张妈给您洗干净了,里面的粉……一点没洒,都在这儿呢。”
沈珠珠看着那个小布包,嘴角抽了抽,法宝?一包椒盐粉?
她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她犹豫了一下,解开系绳,一股熟悉的、浓郁的辛香气扑面而来。
她捻起一小撮粉末,金黄色的花椒粉、深褐色的五香粉、雪白的盐粒……和普通的椒盐粉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同?
“师娘!您试试,再试试!”李大柱眼巴巴地看着她,充满期待,“撒点看看?看看还冒不冒金光?”
王福安也凑了过来,小脸上满是好奇。
沈珠珠:“……” 她看着指尖那点粉末,又看看两个徒弟亮晶晶的眼睛,心里一阵无语,这玩意儿……昨晚那是意外吧?现在青天白日的,撒给谁看?撒给空气吗?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手将指尖的粉末往旁边空地上一弹。
粉末飘飘洒洒落下,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小的光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有金光,没有火星,没有异响。就是普通的调味料,落在地上,混入尘土。
李大柱和王福安瞪大了眼睛,等了半天,面面相觑。
“呃……师娘……是不是……没用力?”李大柱挠挠头。
“可……可能……白天……效果不好?”王福安小声猜测。
沈珠珠扶额,她就知道,昨晚绝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她赶紧把布包系好,塞进袖袋里:“好了好了,吃饭吃饭,饿死了!”
她端起小米粥,小口小口地喝着。
温热的粥滑入喉咙,暖意驱散了身体的疲惫,酱黄瓜清脆爽口,馒头暄软香甜,吃着熟悉的饭菜,感受着温暖的阳光,沈珠珠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是真正落回了实处。
饭后,沈珠珠想去厨房帮忙,被张妈坚决地按回了椅子上:“小姐!您歇着,昨晚累坏了,这些粗活我来!”
沈珠珠拗不过,只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她看着李大柱和王福安劈柴,看着福伯修理农具,看着张妈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安宁,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啊,平平淡淡,烟火人间。
就在这时,仲九从静室走了出来,他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灰色道袍,银发束起,神色平静,看不出昨夜激战的疲惫,他目光扫过院子,落在沈珠珠身上。
沈珠珠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有点紧张,昨晚的事……九叔会怎么说?
仲九缓步走到她面前,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了过来。
沈珠珠低头一看,愣住了。
那是一枚小巧的、用黄铜打制的护身符,样式古朴,上面刻着繁复的符文,但最扎眼的,是护身符的背面,竟然……刻着一口小小的、线条简练的炒锅图案?!
“这……这是?”沈珠珠有些懵。
“护身符。”仲九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贴身戴着。”
沈珠珠接过护身符,入手微凉,带着金属的质感,她摩挲着背面那个小小的炒锅图案,心里五味杂陈,这……这算什么?纪念她昨晚用椒盐粉和擀面杖的“丰功伟绩”?还是……九叔在暗示她以后抓鬼可以带口锅?!
她抬起头,看向仲九,九叔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随手给了她一件寻常物件,但沈珠珠却敏锐地捕捉到,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促狭?
“谢……谢谢九叔。”沈珠珠脸颊微红,小声说道,赶紧把护身符贴身藏好,管他什么意思呢!九叔给的,戴着就是!
仲九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后院,似乎要去查看什么。
沈珠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小别扭瞬间烟消云散,她摸了摸怀里那枚带着炒锅图案的护身符,又摸了摸袖袋里那包沉甸甸的椒盐粉,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虽然过程惊悚了点,但结果……好像还不错?至少,她好像……真的帮上忙了?虽然方式有点,嗯,独特?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不少,阳光暖暖的,晒得人懒洋洋的,她决定去厨房看看,给张妈打打下手,毕竟师娘的职责,除了“抓鬼”,最重要的还是……喂饱这一大家子啊。
她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李大柱和王福安压低声音的争论。
“阿安!你傻啊,师娘那包粉,那是神粉,怎么能放灶台上?万一被老鼠偷吃了怎么办?!”李大柱的声音带着痛心疾首。
“那……那放哪?”王福安小声问。
“放祖师爷供桌下面,用红布包着,供起来!”李大柱斩钉截铁。
“可……可师父说……那是调料……”王福安犹豫。
“你懂什么!那是师娘开过光的,能驱邪、能救命,比糯米管用多了!”李大柱声音激动,“以后出门抓鬼,别的可以不带,师娘的椒盐粉,必须带足!”
沈珠珠:“……” 她默默地收回踏进厨房的脚,转身,轻手轻脚地溜回了自己房间。
供起来?带足?她看着袖袋里那包普通的椒盐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误会……好像越来越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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