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熹表现得非常欢喜,当晚请所有宾客在巨鹿山庄的温泉住下,第二天一起去巨鹿围场巡猎庆祝。
酒宴一结束,项真就对路千河挥了挥手,路千河立刻心领神会,司徒善和王思源也准备跟上,却在走廊上被一人在半路拦截了下来。
“好久不见。”拦路虎——程昴星看了司徒善一眼,然后转向王思源道:“好久不见啊,思源。我是你的某位远房堂哥,你还记得我吗?”
“……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王思源一脸懵逼,她被这位突然突然窜出来的“堂哥”吓了一大跳,喃喃道:“什么堂哥?我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
“我们……只见过一面,你当然没印象啦。”程昴星笑了笑,走近摸了摸王思源的头。
他一笑,司徒善在贺州城的阴影就全回来了,“你这个瘟神!你来这里干什么?”
紧接着,被陌生人摸了头的王思源像触电一般,惊吓着跑开了。
此时,宾客大多都已回房,空荡的走廊里只剩下了程昴星和司徒善。
司徒善看着对面这个雍容华贵、笑容却十分阴险叵测的男子,突然想起这男人片刻前对项真的挑衅。
程昴星似乎很擅长进犯和挑衅,从泾西路到京畿路,好像哪里都是他的舞台。可是……司徒善不能接受,为什么是这样臭名昭著的人拥有说话的权利?拥有和项真平起平坐的权利?他到底哪一点配得上了?
不过……今日被圣上敬了三杯酒的司徒善心想:哼,他这样的人迟早是要下场的。
“怎么,这里是你的老家吗?”程昴星道,“出了泾西路又敢跟我乱叫了?还是说……小少爷,你忘记了当年我救下你的大恩大德,现在又觉得自己能行了?”
司徒善义愤填膺:“你胡说。老子根本不是你救下的,你那些丑事我可还记得呢,你这种人……你这种人根本不配踏入元京半步!”
在贺州城被关入地牢鞭笞羞辱的场景历历在目,那里有太多流民被莫名关押、充作劳力、最后不知所踪,而其背后的罪魁祸首如今却逍遥地站在他面前。
圣上为什么尊程昴星为上宾?只是因为他能打仗吗?白虎营不是还有那么多位将军吗?为什么要留一个劣迹斑斑的程昴星?难道……大家都被程昴星伪善的面具给诓骗了?
“哟,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要是真那么在意……小少爷,你怎么不敢在酒宴上当面对我这样吼?”
“不是……”方才酒宴前半场,司徒善的愤怒根本来不及燃起就被场面的波折打断了。再加上路千河的眼神警告,更提醒了司徒善,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言行出格而让飞星剑派陷入危机。
“噢,该不会是喝了几杯圣上的酒,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吧?”
“你……!”
“你什么你?”程昴星轻声细语道,“你以为自己有几分薄面?飞星剑派给你的薄面吗?你以为自己找了个靠谱的师父傍身?却不知道人家把你当人质吧。”
“……”司徒善反驳道:“你在说什么东西?什么人质?我可是真心实意考进来的仙门。”
“真心实意?谁不知道飞星是踩着其他三大仙门的尸骨上来的?谁不知道司徒家和王家明争暗斗多年?怎么突然就和平了?那是圣上愿意给你们这个面子,因为飞星剑派选了你,因为司徒家是温和派,能够平衡朝廷里的争议声。飞星剑派的确是真心实意想要上位,和白虎营平分秋色,请问你——一个被选中的傀儡、人质,现在有真心实意的实力吗?”
程昴星眼尾一扬,露出了藏在袖口的扇子:“有这个真心实意的时间……不如,跟我打一架呗。”
司徒善觉得自己吵不过程昴星,但处处被压制的感觉又十分煎熬。霎时,在真州泉眼中使出项真剑气的一幕出现了他的脑海中。但四大仙门进宴席前都是卸了武器的,他的不忿无处发泄,便径直入了门,勾来了宴席上伶人起舞用的软剑,“好,比就比。”
司徒善立刻吟诵心法,将剑气注入那柄软剑,蓝紫色的电光略过剑身,让剑尖重新塑了形状。
“好了没有啊?”程昴星道。
“烦死了……等一下!”
“战场上可没人等你。”
话音刚落,司徒善手中刚上膛的剑气就被一枚暗器砸出了裂痕。与此同时,他衣领上的一层衣料也被划烂了,露出了里面——司徒音送给他的那个护身符项链。
“我说呢。”程昴星道,“原来……你是因为运气好。”
司徒善根本没有出手反击的机会,软剑便落在了地上。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程昴星手中的扇子根本没展开,那暗器只是扇柄翻动时淬出的一根银针。可即使如此,若不是长姐的护身符再次发挥了作用,他恐怕已经毁了容了。
司徒善想:原来,一切都是运气吗?
不对……
程昴星:“没用的人就算来了仙门也没用,当初你真应该听你家老爷子的话来白虎营锻炼一下。你浑身上下除了司徒这个姓就没值钱的东西了,还是保佑你家老爷子身体还硬朗,皇上多念念旧恩吧。”
“你说什么?”
“我说,你现在是个什么都不知道、被保护的很好的蠢货。不信,你问问你的师父——有没有把你当蠢货?”
司徒善愣了愣,连回瞪一眼都没来及,便急匆匆地走了。
程昴星轻笑:“哼,这么容易就上当啊。”
他回想起片刻前与项真的交锋。项真这个人的确机灵,她没有中毕掣留下的陷阱,反而将毕掣套了进去,说明至少心智很稳定。不过,他还是想给项真使绊子烧烧火,看看那位的城府到底深浅几何。
哎呀……程昴星想:留了个大靶子在身边,想不遭贼都难啊。
司徒善头也没回,径直奔向了项真的房间。他现在心乱如麻,很想问问项真,程昴星口中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此时,交代完事宜的路千河已经走出了项真的房间,迎面便看见司徒善急匆匆赶来。
路千河觉得有点奇怪,便象征性地拦截了一下:“司徒,师父已经休息了,现在最好不要打扰……”
“让开!”上头的司徒善六亲不认,干脆连平时对路千河那点疑惑和不满都懒得掩饰了,“我要进去!”
路千河看了一眼司徒善的神情,便没再加阻拦。
路千河的确没有说谎,项真在和白虎营两大将军正面交锋之后头疼得很,司徒善闯进去时,她正在闭目打坐,眉头少见地露出一丝狭促。
然而,不管不顾闯进房间的司徒善根本没看见这波细节,他人未至声先到:“师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项真抬眼时,司徒善已经立于她的床前。
“不,你选中我,是不是……只是想利用我的身份挟持我的家族?然后好联系朝廷?”
一动一静间,司徒善刚好撞见项真略显疲惫、但仍波澜不惊的双眼。
“……你闯进来就是想问这个?”那双眼睛镶着乌金色的瞳边,乍一看正好是一个绽开的桃花形状,可中间的花蕊却是冰冷空洞的。
“师父,你没有否认……是嘛?”
那一瞬间,司徒善什么都看懂了。
“阿善,别闹了,这个问题真的很无聊。”项真现在烦得很,却仍在努力维持外在的良好形象。很显然,今天的她心情差到已经快无法维持了,“我正在休息,你打扰到我了。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
“项真……你觉得我是在闹?”司徒善念着她的名字,突然无力地半跪在她的床边,他紧紧攥着项真的手,扣住她的掌心,试图保留自己最后一丝美好的幻想。
他心想:项真……你哪怕骗骗我,我都是愿意信的。
他早就觉得这个世界不对劲了,可他仍觉得自己和世界都还有转机——也许自己不是无用之人,也许这个世界没他想得那么糟糕。至少那个曾在黑暗中救他于水火的“白昼流星”,并不是幻象。
可她连骗他都不愿意——她根本就没把他当成一个男人。
“不要直呼我的名字,我早强调过的。”项真叹了口气,将司徒善试图十指相扣的手分开,转为轻抚地握住对方的手,“阿善,你应该喊我……师父。”
“项真——”司徒善死不悔改,“你明明知道……我从来就没把你当成我的师父。”
他再也受不了这种哄孩子式的安慰了,自诩为“有话直说”流派的司徒善将手逃出了项真的掌心,主动捧起了那张心心念念的瑰丽容颜,“项真,你大我多少?十岁?有二十岁吗?你明明还没有我长姐大,为什么要装成一副比我长姐还要看透世事的模样?你听清楚了,你——项真,是我一见钟情、憧憬、想要得到的女人,是我司徒善放在心里的人。可是……”
可是,你瞧不上我,我知道——司徒善在心里嘲讽道。
“……”
项真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她好像瞧见了一双黑白分明、不知何是畏惧的眼睛。
司徒善在等待项真给他回应。然而,项真的心跳频率一如往常。
少年人最要自尊,冗长的沉默后,司徒善这才意识到:他方才表白的姿态在对方眼里也许十分可笑。
于是,得到“答案”后,司徒善不再去直视心上人美丽又残酷的眼睛。他的锐气一泻千里,他近乎逃避地闭上双眼,在那片同样单薄的唇上落下一吻,以结束他这冰冷无望的恋情。
然而,他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冰冷拒绝,他察觉到……项真回吻了他。
与此同时,听见里头奇怪的动静,察觉到自己可能做出错误判断、引发一场灾难的路千河快速折返回了项真的房间,看见了如下一幕。
司徒善在狂风骤雨的迷乱中如遭电击,他反而成了提前冷却下来的人。
“怎么停下来了?”项真在他耳边,用微妙又蛊惑的语气道,“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吗?”
回过味来的司徒善近乎是反射一般,给了项真一个巴掌。
“不是这样……”他痛苦地摇头,“不是这样……我不是要这个。”
“哈?”项真也不生气,她拽着司徒善可疑的、被划破的衣领,帮他把露出的项链和金线都整理好,“难道,你不是想跟我玩那种……那天和思源玩过的游戏吗?”
“不是这样……师父,那天我和她……只是意外。不是你想的那样。”
“噢,那就是我误会了。”项真淡淡道,吻了吻他的手,“那么阿善,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说出来,也许我可以考虑考虑。”
“不是这样……我、我不想要这个。”司徒善的声音听起来快碎了,却还是不死心地抬起头,“项真,我想要你看见我,我想要……你爱我。”
不是因为司徒这个身份爱我,也不是因为什么别的。
“……爱?”项真把他的手放下了,不可置信道,“我看你是喝多了吧——小路,阿善今天有些醉了,你来送他回房间吧。”
被点了名却无处遁形的路千河:“……”
已经“醉”到不成人形的司徒善这才发觉房间里多出了一个人。他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让自己从项真的床上爬起来,恢复“人形”道:“不必了,师父。我可以自己回去。”
说完,他拒绝了路千河的搀扶,狼狈地离开了项真的房间。
“我什么都没看到。但还是想多言问一句——”司徒善走后,路千河站在门边,半晌道,“你不怕他恨你吗?”
“……恨我?我已经很善良了。”项真的右手最近已经不再颤抖了,她反问道,“没有爱哪来的恨?怎么,你也信那一套?”
项真最后的诘问在路千河心中埋下了种子。他终于从“难而正确”的旋涡和推理中抽出半点心思,偶尔关心关心自我的感受。
他想——也许项真说得对,以司徒善的年龄和阅历,他根本不明白他自己在说什么。可是……他也并不觉得,司徒善的伤心全是假的。
所以,究竟是看者无心还是听者无意?
就这样,心事重重的路千河回到了巨鹿山庄内为他安排好的上房时,已经是后半夜。
然而,他的脚步停缓了下来:不对……这个点了,他的房间里怎么会有“不速之客”?
难道……是程昴星?
路千河的警戒提上心头。
他欠着身试图推开门,并在心里告诫自己:没关系,如果遇到什么事情立刻从门另一侧反击,这个时机还来得及……
下一秒,他的警戒和紧张从无垠的天空坠落,他以为撞见了一只饥饿凶狠的鹰,却安全降落在了一朵飘忽温暖的云里。
“啊,你回来了——”屋里头的人道,“我还以为我走错地方了。出去又确认了一遍,他们说飞星剑派的房间是在这片没错。真奇怪,司徒兄和王女侠似乎也不在附近。我就寻了这一排最整洁的房间,在这里等你。”
“……”
路千河有点晕晕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不速之客”——是乔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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