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韫的耳朵红了一路。
到了酒店门口的时候,傅砚珩又一次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还是没忍住笑:“这么热吗,楚老师。”
楚韫面无表情地说:“回去吹会空调就好了。”
担心被别人看到,他们在门口就分开了,傅砚珩让楚韫先进去,楚韫也没推辞。
直到走进电梯,楚韫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长长呼出一口气——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电梯门打开,楚韫走了几步,突然顿住。
宋清峦就站在他的房间门口,身体靠在墙上,不知道等了多久。
楚韫一眼看穿他的来意,先发制人道:“如果是为了下午的事就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宋清峦脸上满是疲惫,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小楚,我只说一句,那件事情我完全不知情……我也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个地步。”
“我知道了,宋先生请回吧。”
宋清峦眼里闪过一丝痛色,就在一瞬间,他忽然就后悔了。
“小楚,”他伸手拽住楚韫的小臂:“如果我当年没有那样做的话,我们今天会不会不一样?”
楚韫没说话,而是打开刚刚收到的邮件,将里面的内容展示给他看。
那是一篇组委会发来的公告,详细说明了楚韫那件事的调查结果。对于整件事的动机,这篇公告称“系工作人员陈某某为发泄个人情绪,故意将松脂混入选手所用木炭之中”。
楚韫讥讽地笑了笑,他甚至都不认识那个陈某某,何来的“发泄个人情绪”一说?
“没有如果。”楚韫怜悯地看着他,“因为你就是一个见利忘义、道貌岸然的人。”
明明宋清峦比楚韫高出半头,但楚韫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意味。他锐利而雪亮的目光直直看去,像是能洞穿宋清峦心底一切隐秘的想法。
“宋清峦,喜欢我,你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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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GA组委会最终还是重新给楚韫安排了一次复赛加试。
这回没有人再做手脚,楚韫炒出来的信阳毛尖拿到了98的高分,毫无疑问直接进了决赛。
组委会公布了最后的决赛名单,里面有那几位楚韫熟悉的选手:英国的艾略尔特、日本的泽田宽美、宋清峦,剩下的六位他也都略有耳闻,都是这几年风头很盛的佼佼者。
[沈清:QAQ我果然被淘汰了。]
[不过我后来看了你的直播,你真的好帅啊,临场反应那么迅速,要是换做我早就不知所措了,因此我将单方面宣布成为你的粉丝!!]
[对了,你知不知道你最近在网上简直火到爆!说起来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人把你复赛时的直播剪成了视频,播放量有十多万呢!好多人还挖出来你就是前段时间大火的‘先春’茶楼的老板,连带着你的茶楼也又火了。]
[啊啊接这波超绝事业运~]
楚韫本来是带着笑意的,直到看到后面,他微微皱起眉。
这个时间点太过出名不是件好事。今天他们能挖出自己经营的茶楼,明天就能挖出自己和廖叙生的师徒关系。他还没来得及为廖叙生平反,若是余晋华再顺水推舟一把,到时候网上的负面舆论足以掀起不小的风浪,群情激奋之下,主办方甚至有可能取消他的参赛资格。
没人比他更清楚网络暴力的威力,就像三年前,网上铺天盖地的声讨让廖叙生失去了一切,最终凄凉孤地死去一样。
楚韫眼底带着寒意,呼出一口气,给傅砚珩打了个电话。
对面很快就接通了:“……楚韫?”
楚韫“嗯”了一声,单刀直入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
楚韫说:“最近网上有很多我复赛的视频,热度都很高,我希望傅总能让手下的公关团队帮我把热度降下去,越少人关注越好。”
傅砚珩也没多问为什么,直接干脆地答应了:“好。”
“半个小时后网上就不会再有与你相关的信息。”
楚韫心想这就是亿恒速度吗,说道:“到时候你把公关费用告诉我,我会打到你们公司的账目里。”
傅砚珩笑了:“不用,费用我帮你出了,你以后答应我一个愿望就行。”
“……”
楚韫本来想说这不好吧,但转念一想,傅砚珩这种级别的有钱人好像也不差自己这点公关费,人家可能更想要点精神层面的东西。
他隐隐觉得傅砚珩给他设下了一个陷阱,但是别无选择:“好。”
和傅砚珩的电话挂断,梁淮的电话就无缝衔接了过来。
“楚韫,”梁淮语气疲惫:“陈家烨被保释出来的第二天就失踪了,我们的人接到他出来的消息后就立刻赶过去了,但还是晚了一步。”
“我们的人在他家附近蹲守了两天,可以确定在此期间陈家烨都没回过家。如果是跑路的话,没有证件在身上迟早会出问题;但如果是被人带走的话,那我们再想找到他就很难了。”
梁淮停顿了一会,楚韫也一直沉默着。他们都知道,陈家烨多半是被余晋华的人带走了。
楚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说:“我知道了。”
梁淮说:“你放心,一旦有消息,我们的人会第一时间传回来。”
“辛苦你了,”楚韫感觉到对方也为自己的事情焦头烂额,叹气道:“这次的酬劳我付你双倍吧。”
“像往常一样就好。”
梁淮看着窗外自由翱翔于天际的飞鸟,温声道:“说来也巧,我最近有个案子,委托人正好是邬桥那边的一个茶商,可能这两天我要去那边出个差。”
“……你也要来?”
楚韫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如果他迷信一点的话,简直要怀疑邬桥这地方是不是有点玄学在里面。从傅砚珩到徐菀真再到梁淮,怎么一个个都往这跑?
梁淮有些意外:“‘也’?还有别人也去了吗?”
楚韫含糊着敷衍了过去:“没事,就是刚才没反应过来。”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梁淮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晦涩难辨,但嗓音依旧温和:“那好,先提前祝你决赛取得好成绩,我们到时候见。”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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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茶叶协会会长办公室。
面前的老人虽已两鬓霜白,但依旧神采奕奕,在那样不动声色的注视下,任何人都会感到一种莫大的压力。
吴润沉声汇报道:“……会长,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下一步就是找人曝光楚韫和廖叙生的师徒关系,然后利用舆情给GLGA组委会施压,逼迫他退赛。但就在刚才,网上有关楚韫的所有话题都被人抹去了。”
说到这,他的背后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之前他还觉得会长对付这个叫楚韫的小子有些小题大做了,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对方的恐怖之处——他竟然已经预料到他们下一步的动作。
而且,不到半个小时就能把网上的信息删得一干二净,他背后是有多么强大的势力??
余晋华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能查到是谁做的吗?”
吴润有些羞愧地摇头:“对方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我们根本抓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余晋华给他倒了杯茶,示意他坐下说话。
“这样啊。”余晋华手指在茶杯口上摩挲,像是在思索,“——陈家烨呢?”
吴润闭了闭眼,低头说道:“……还是被人抢先了一步。”
“对面的速度太快了,我们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去了警局,但陈家烨当时就已经被保释带走了。我们去查了保释人,但对方也是拿钱办事,不知道上家是谁。”
余晋华手指用力,杯里的茶水洒了出来。他脸上的表情堪称平静,但吴润知道,他已经在发怒的边缘了。
——不能再给楚韫任何侥幸逃脱的机会了,对方手里正掌握着越来越多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接着查,陈家烨绝对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吴润说了句是,就听余晋华接着说:“至于楚韫,我该送他一份什么样的大礼呢?”
老人面带微笑,吴润却觉得那更像吐着信子的毒蛇,缓缓地朝猎物张开了血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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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了某强大资方的助力,GLGA的赛程安排得不是很紧密,毕竟谁不想在比赛之余公费旅个游,只是苦于之前经费有限。
决赛安排在复赛的两天之后,沈清虽然在复赛就被淘汰了,但也只是伤心了两个小时,随即便兴致冲冲地邀请楚韫一起去当地的茶馆坐坐。
“你可别小瞧他家,在当地都是鼎鼎有名的,而且是开了一百多年的老字号,你不也开茶楼吗,就当取取经也行啊。”
楚韫本来正为陈家烨失踪的事情烦心,闻言呼出一口气,心想出去散散心也好,便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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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祥泰茶馆内部并不宽敞,却处处透露着妥帖的雅致。进门迎面就是柜台,茶馆伙计笑着指引道:“二位客人,先在这里选好茶叶,稍后我领你们入座。”
楚韫选了龙团珠,沈清选了邬桥当地最有名的翠溪眉。
现在是旅游淡季,还是工作日,因此茶馆内人不是很多。这伙计也机灵,听他们二人口音不是本地人,特意领着两人坐到了二楼靠窗的位置。
这里视野风景极佳,楼下便是邬桥最繁荣的桐楠古街,向下可看行人来来往往,西边即是邬桥最有名的翠溪山,远眺即见群峰苍郁翠绿。
心情舒展了少许,楚韫用指节敲了敲面前的八仙桌,叹道:“整块的老银杏木,现在都弄不到了。”
沈清“唔”了一声:“这些桌子都是古董了吧,木纹都包浆了。”
楚韫的目光却停留在墙角立着的一架掉漆的红木多宝阁上。沈清有些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一个平平无奇的……陶罐?
“怎么了?”
楚韫的视力比较好,看清了上面贴着的标签——
云栖竹露。
“二位客人,这是你们的茶。”
伙计把两盏盖碗稳稳放在两人面前,介绍道:“龙团珠,因外形圆润、颗粒均匀,宛如精心雕琢的珠玉而得名。入口品尝,滋味醇厚,叶底饱满肥厚,十分耐泡,每一泡都能品出不同层次的韵味。”
“翠溪眉,芽叶修长如眉,带着溪石般的青碧色泽,是邬桥特有的中小叶种绿茶。入口先是微涩,转而泛起甘润,喉头萦绕着久久不散的清爽,恰有邬桥山水的灵气。”
伙计说了句“请慢用”,正要微笑着离开,就被楚韫开口叫住:“等一下。”
楚韫指了指多宝阁上面的陶罐,问道:“那里面装的是云栖竹露吗?”
伙计点了点头,明显是会错了意:“抱歉客人,那里的茶叶是我们现任老板收藏的,不向客人出售。”
楚韫喉结滑动了一下:“是廖叙生制作的吗?”
伙计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是的,因为廖大师去世后,市面上的云栖竹露就几乎绝迹了,所以当年留下的这些就变成了极其珍贵的收藏品。”
楚韫笑了笑,里面带了些伙计看不出来的情绪。
“知道了,替我谢谢你们老板。”
伙计有些费解,但依旧应下了。
“真是不虚此行,居然在这里见到了云栖竹露。”
沈清拿起盖碗啜饮一口,享受地眯起眼睛,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作为廖叙生的徒弟,手里是不是还有云栖竹露?”
楚韫正在用碗盖刮沫,瓷器摩擦间,发出清泠的响声。
“想多了。”袅袅升腾的水雾打湿了他的眉眼,“以前有过,现在没了。”
沈清刚想问什么叫“现在没了”,就听楼下隐隐有丝竹管弦之声传来。
不知何时街上人多了起来,女子皆是广袖长裙、盛装打扮,街角的灯鳞次栉比地亮起,在一片灯火如昼中,桐楠古街已经盈满了欢声笑语。
沈清喊来伙计,好奇地问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我看楼下这么热闹。”
伙计笑道:“两位有所不知,今天是本地的茶仙节,也就是邬桥茶仙娘娘的生辰。聚福楼上有茶仙侍女向下扔茶绣球,接到绣球的无论男女,都能来这里领一碗翠溪眉。”
“而且邬桥以茶发源,相传接到绣球者,年内会遇良缘或得茶神庇佑,家中茶园丰收。”
沈清听得颇为心动,撺掇楚韫:“我们去看看吧,正好你后天还有决赛,讨个好彩头也好。”
楚韫懒得戳穿他,但他实在是讨厌人太多的地方:“你自己去吧。”
沈清说:“别呀,万一茶仙娘娘真显灵了,让你决赛拿到好名次,不去岂不是后悔死。”
“走吧走吧,”沈清亲昵地挽上他的胳膊,使出全身解数劝说:“你看,我们恰好在今天来到了这家茶馆,看到了你师父的云栖竹露,又恰巧碰到了一年一度的茶仙节,肯定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好好好,去去去。”
楚韫皱起眉,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
沈清拿捏了他的弱点,得逞地松开手,高兴道:“太好了,那我们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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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福楼上,茶仙侍女双手拿着一个用五彩丝线缠成的茶绣球,带着笑意的目光在楼下熙熙攘攘的众人间逡巡。突然,像是看见了什么,她的目光定格一瞬,笑意更深。
伴随着一阵悠扬的笛箫合奏,茶仙娘娘的生辰到了。茶仙侍女悠悠唱起祝辞:“引泉润茶、授艺传薪,护得溪清茶茂、绣巧人宁。今岁花簪映日,茶球传福,满街欢语皆心意。祈娘娘常佑此方水土,茶香永续,岁岁安宁。”
“敬茶仙娘娘——”
话音落下,茶仙侍女略微踮起脚,瞄准人群中一道白色的身影,轻轻一抛——
“好浓厚的氛围,”沈清正感叹着:“我一个外地人都想跟着信奉茶仙娘娘了。”
他们来得有些晚了,靠近聚福楼的位置已经挤满了人,他们只能站到后面。
楚韫也被当地的风俗感染,正入神地听着祝辞,下一秒,伴随着周围的惊呼声,身前的空气被搅动,一只五彩斑斓的绣球蓦然闯进他的视野——
楚韫下意识一抬手,象征着好运与庇佑的茶绣球就这样被他稳稳接在了手里。
“……”
远处聚福楼上,茶仙侍女笑吟吟地说:“恭喜这位公子了,今年茶仙娘娘的祝福降临在你的头上,希望你也能将这份好运传递给其他人。”
周围响起一片欢呼叫好声。最初的怔愣过去,楚韫仰头看去,与那位茶仙侍女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他笑了笑,虽然知道对方应该看不见,但还是用口型说了句“谢谢”。
温暖明亮的灯火下,年轻人看起来不再那么清冷而遥不可及,而是从眉梢眼角都透露出一种淡淡的柔和气息。
茶仙侍女定定地看了几秒,也朝他扬起一个笑容。
窗外的欢呼声不绝于耳,男人在二楼垂眼看去,恰好把那遥遥对视的二人收进眼底。
两人脸上都带着笑,看起来像一对登对的璧人,尤其是年轻人的手上还拿着一只彩色的绣球。
明艳的颜色,他却只觉得刺眼无比。
“傅总,这是当地特色的翠溪眉,您尝尝。”
傅砚珩收回目光,没动面前的茶盏,直截了当地说:“程总,特意跑一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那个程总心里忐忑,但脸上一直堆着笑:“您也知道,我们集团那套老旧的数据分析系统,最近总出岔子,上周差点耽误了海外订单。亿恒的智能分析引擎已经达到了国际顶尖的水准,您看能不能……”
傅砚珩难得有些出神,一时没说话,程总却把他的沉默当成了一种暗示。
“您放心,价钱什么的都好说!比市场价高两成怎么样?剩下的条件您尽管提,只要能给我一个机会——”
傅砚珩抬手制止了他的话音:“不必。”
他突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但整个人看上去仍是平静的:“让你们的技术团队明天先把系统日志发过来,我们评估后再决定是否合作。”
说完,他朝对方点了点头,便起身走出了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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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看起来比楚韫还要激动:“你看!我就说吧!!”
“要不是我的坚持,你可就错过了茶仙娘娘的赐福,那该是多大的损失!”
楚韫捂住耳朵,无奈道:“好了好了,你英明神武、未卜先知。”
沈清刚要昂首挺胸,就见两人前面突然立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沈清看到男人的第一秒:我艹,好帅。
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对方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让他头皮一阵发麻。
“朋友吗?”
很柔和的语气,和他散发出来的气息大相径庭。
沈清心想我也不认识你啊,就听身边楚韫:“嗯。”
沈清:?!!
感情你俩是一伙的啊。
傅砚珩看了眼表,嗓音低沉,莫名的蛊惑人心:“时间不早了,你不是向来早睡吗,回去休息吧。”
楚韫这才注意到时间,其实才八点多,但他也确实不想再逛了。
沈清看这两人的互动,逐渐咂摸出点味来,但更重要的是他可不想顶着那风霜刀剑般的目光一路走回酒店。
“咳,那什么,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想再逛逛。”
傅砚珩淡淡看他一眼,楚韫点点头:“那我们就先走了。”
沈清心想你们可快走吧,干笑着和他说了句“再见”,随即就像一尾灵活的鱼,飞快地融入了人群之中。
傅砚珩:吃醋,going老婆[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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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茶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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