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多，温越回家，空荡荡的别墅黑漆漆一片。
温茹不在。
她不喜欢其他人住进属于她的房子，连刘姨都被安排在了附近小区的高层里，每天定时定点的买菜过来做饭，打扫卫生。
忙事业嘛，一连几个星期不着家也是正常，温越能理解，也早都习惯了。
一把拍开开关，水晶灯的冷光闪得人头晕目眩。
温越随意甩掉鞋子和包，摇摇晃晃的摸去厨房，咕嘟咕嘟的灌了大半杯水，才终于从酒后燥热的状态里稍稍解脱出来。
温茹不喜欢暖色调，冷直的光线照在擦得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台面上。
刘姨走之前没有关窗，花香乘着晚风飘进屋来。
香气涌动，醉意蒸腾。
好想吐……
今天是高考结束的第二天。
掰着指头算算，她已经快一个月没和温茹见面了。
咕噜噜一连串的闷响，滚落在客厅里的玻璃罐子被温越一脚踢出去老远。
高考前要清考场，温越懒得仔细整理，直接拿了几个大箱子，把放在学校里的所有东西一股脑的全都塞了进去，让人搬了回来。
这几天忙着考试，一直没腾出时间来整理，这几个箱子被她扔在客厅里乱七八糟的堆了好几天。
弯腰把卡在茶几下面的罐子捡了出来。
还挺漂亮的，一个巴掌大小，圆圆胖胖的肚子里盛满了柠檬色的糖果。
柠檬味儿硬糖，这个牌子挺小众的，温越以前喜欢，常常一大盒一大盒的往回买。
可眼下这糖肯定不是温越本人买的。
据她所知，这个牌子一直倡导的都是环保主义，极简生活，绝对不会用如此复杂的包装，这个漂亮罐子是后配上去的，而她百分之一万不会有这样的闲心。
亮晶晶的糖块儿包裹在玻璃纸里，在玻璃罐透亮的大肚子里紧密的抱团。
温越从沙发上扯了个抱枕，席地坐下，随手把它放在了茶几上。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献殷勤塞给她的。
无所谓了，这东西她早就不爱吃了。
书和一些生活用品乱七八糟的在箱子里放着。反正也睡不着，温越慢悠悠的，一样一样的把东西折腾出来，打算挨个评估取舍后，再分类处理。
准备卖掉的书，可以留做纪念的笔记，找了好久也找不见却意外发现挂在了笔记本缝隙里的项链，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回来也没来得及吃的成堆成堆的小零食，以及各种人送的圣诞节元宵节各种节日的礼物……
薄薄的白色小本子夹在书堆里，温越还以为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手记得笔记，拿起来随手翻着，想着看看还有没有留下的价值。
字体俊秀飘逸，张弛有度，恰到好处的锋芒间藏着嶙峋傲骨，很显然，这不是她的字迹。
回忆呼啸着在脑中匆匆掠过，一张熟悉的脸就这样突兀的在脑袋里蹦了出来。
柠檬糖和笔记本自动配对儿成功。
温越突然想起来了，她曾经确实有这么一个朋友。他知道她爱吃柠檬糖，又能写一手这样好看的字。
她急切的在礼物堆里扒拉着看。
一张小纸片飞了出来，像一只蹁跹的蝴蝶，柔柔的飘落在书堆上。
是一条天蓝色的羊绒围巾。
那纸条上写，生日快乐。
赫然是熟悉的笔迹。
真是蠢得可以，六月份的天气，那人居然送她一条寒冬腊月才能用得上的围巾！
折腾到天擦亮才睡下，温越把需要处理掉的物品放在一起，给刘姨做好了标记。
高考终于落下帷幕，活泼的内敛的，话多的话少的，有仇的关系好的，所有人好像都被一键调回了初始状态。
教室里沸反盈天，连往常见了面互不搭理的同学竟然也凑在了一起互相寒暄对题。
桌椅被恢复到了原位，温越坐在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
她明天的生日，今天是最后一个在校日。等温越到班级的时候，她的桌面上，桌堂里已经零零散散的放了不少的礼物。
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因为这也的确不是她多么受欢迎的意思。尽管偶尔也会有人是因为喜欢她，但绝大多数的同学恐怕都是在家长的压力下，看在温茹的面子上，硬着头皮不得不主动来和她打交道。
温越的亲妈，温茹女士，二十三岁生女，二十五岁独自一人离家，北上A市打拼。
商海沉浮，白手起家，从籍籍无名的小透明，到成为建立了如今如日中天的如越集团的董事长。
没人敢小觑这个艳丽到张扬的女人。
如越集团涉猎甚广，指缝里漏下的一点儿机会，对于很多小公司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好资源。
实验中学是私立贵族学校，家里有钱有权有背景的学生不在少数。家长们都想着反正正好有这个机会，索性让自己孩子主动些，尽量和温越打好关系，不管以后能不能用得上，多一个有实力的朋友总是没错。
温越主动结交的朋友们中的大多数也都是遵循这个逻辑。
她一坐下就开始翻找。
“找什么呢？”前桌邹姚芳凑过来问。
“没什么。”在哪儿呢？温越不信今年他不送。
“温越！有人找。”大嗓门的男生杵在门口大喊。
有人来找温越是常事儿，大家静了一瞬，见怪不怪，很快又热聊起来。
周骧后座两个男生大声蛐蛐，“你看门外是不是虞让？”
“怎么说？”周骧的同桌王理敏锐的嗅到了八卦的气息，赶紧转过身抻着头听。
一个男生说，“我听说虞让今天准备跟温越表白呢。”
“你听谁说得？”
“哥高二有人脉！”
“听说他家公司最近挺困难的......”
“真的假的？”
虞让比他们小一届，样貌俊秀，文质彬彬，高一一进学校就备受关注。去年音乐汇演上一首吉他弹唱让他火速成为了校园风云人物。
他家里经营着一家知名的服装公司，家境很是不错。
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介绍介绍再介绍，总之不知道什么来路，反正虞让一入学就成功融入到了温越的那一堆富二代朋友当中。
这人长得好，出手大方，还讲礼貌，温越对他印象不错。
“啧啧啧…我看这小子是不想努力了。”
“啧啧啧啧…”王理也跟着摇头。
“哎，香香。”王理回身猛怼周骧搭在书桌上的手臂，“我看你这小脸儿长得不比那虞让差，咱班这近水楼台的，要不你也去努力努力？”
王理故意打趣，笑得一脸贱兮兮的样子。
周骧冷淡的推开王理的手，“别闹。”
察觉周骧语气不对，王理适可而止。斜着眼打量周骧的神色，“咋了嘛今天，没考好？”
周骧没理他，垂着眼看书，这本生死疲劳是他高二上自习课时看到一半被没收的，早上才从班主任那儿领回来。
他的座位紧临窗户，和温越的座位中间隔了整整一个班的距离。
太远了……
阳光落在书页上，周骧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时隔一年多，前文的记忆早已模糊。
看到兴味时戛然而止的书，不过是一碗煮出来干放了一个半小时，黏成一坨的酸辣粉。
虞让今天没穿校服，一身干净的白衬衫，端端正正站在连廊里，身上带着光。
“温越，生日快乐！今天高二有课，晚上我就不过去了。”
“好，谢谢。”温越接过他递过来的纸袋。
“嗯……”
他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情吗？”温越耐住性子继续问他。
“温越，我们还会见面的吧？”
“当然。”
“那我们是朋友吗？”
“……”
“当然。”
他家里的情况温越略有耳闻……这小子不会下一句就要借钱了吧。
虞让笑起来，小巧的梨涡在嘴角边若隐若现，“那就好。”
“温越！前程似锦。”
“嗯，你也是。”
每天对着不同的人打圆场，在提到这句话的时候，温越终于有了点儿真情实感。
“那没什么事儿我回去了？”温越冲他挥挥手。
她有点儿着急回去，她还没找到那个人的礼物，不知道今年会是什么东西。
“嗯，去吧。”
温越后退半步转身刚要走，却猛然被虞让拉住手臂，他弯腰低头凑过来。
这个动作有点儿冒昧，温越皱了皱眉刚要发作，被他的话打断。
“小心刘斯年。”他声音不大，显然是怕极了被人发现，语气里的严肃丝毫不想是在开玩笑。
“什么？”
温越听清了，她只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凑上来跟她说这些。
“你说什么？”
“没什么。”虞让好像很紧张，他后退半步，反手撑住窗台，用力得指骨泛白“祝你毕业愉快。”
虞让送了条精致昂贵的丝巾，温越收好放了起来。
书桌上堆叠的礼物被人挨个拆开。
她猜去年送出那条围巾的人今年大概率还会把纸条塞进礼物里。
掏空了书桌，终于在最角落里摸出来个丝绒盒子，里面是一颗剔透的水晶球。
湛蓝色裙子的小女孩儿站在这方水晶世界的中心翩翩起舞，温越手上轻微摇晃，那剔透的小世界里就下起纷纷扬扬的雪。
盒子最里面压着个熟悉的纸条，用熟悉的字体写着：
生日快乐
哼，装什么神秘？还不是让她找到了…...
“好了好了，同学们安静一下。”班主任孙老师站在讲台上拍手，“都到齐了吧，一会儿我们先去拍毕业大合照。大家拍完照后不要乱跑，马上回班里来，咱班报志愿的事情还没说。”
拍完毕业照，顺着乱糟糟人流往班里走，周骧安静的走在温越身侧，他们拍照时的站位刚好一前一后。
“小心。”
温越一个没注意脚下，踩中了不知道谁掉的圆珠笔，差点儿滑倒。
周骧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温越的肩膀，帮她恢复了平衡。
“谢谢。”温越仰脸看着走在自己身侧的少年。
沉闷闭塞的人群里，清新干净的皂香铺面而来。
周骧......
是挺香的…...
做好事不留名，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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