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闻希即使不回头,也知道身后跟着个尾巴。
小爷倒是表现得十分乖巧,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好像生怕周闻希不让他呆在自己房间,周闻希看它模样可怜,就把它放了进来。
这种时候他都喜欢一个人冷静的,但今天却有点需要小爷的陪伴,小爷好像也懂他的意思,进房间之后就安安静静地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趴着,默默陪着他。
周闻希并没有直接卧在床上,也不似往常一般用没日没夜的学习来解压,他缓缓放下书包,然后仔细审视了一遍房间里的各种物件,角落里的钢琴已经许久没有被打开过了,蒙着块小碎花麻布,窗台上的几束白色小飞燕轻轻摇曳,清新素雅,靠墙的木质书架上陈列着各类著作读物、小说图册、学习资料种种,书桌上配备了一整套电脑设备,旁边还有一台智能小音响,不过相比立式电脑,他还是更倾向于使用笔记本,更加简洁轻便些。
一切都那么熟悉和温馨,但不知从何时起就变得空洞起来,渐渐没了温度,他的房间也只像是个学习和休息的冰冷空间。
他缓步走进浴室洗了个澡,任由水花肆意打在脸上,脑子里好像在想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就这么被无尽的水流冲刷着,彷佛要把心里的烦闷、恼怒、焦躁、不安、挫败以及无可奈何统统地冲走,一丝不剩。
他也觉得有些好笑,在别人看来,对一个学生来说,学习就好像是最难的一件事情,但之于他,学习反倒是最简单、最容易做到的事情,因为不需要依附任何人就可以办到,也不需要考虑任何人的感受。
而其他的,他想了许久,竟没有想出除了学习,他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今天却是因为,交了不该交的朋友,管了不该管的事,或是因为晚回家...
他把头埋在手掌中,想要隔绝外界的光线,他想不通,这些事情,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耳边是窸窸窣窣的水声,有规律有节奏地响着,可他却觉得自己的世界格外的安静,时间彷佛静止了。
他清楚的知道,不是自己不想反抗,而是反抗过后,又会给自己招惹更多的训诫和责骂,最后总归还是要回到“正轨”上面去的,他从生下来就注定了不是那种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
如此一考量,最好的办法还是安于现状,不单是为了安抚父母,也是为自己避免更大的痛苦和麻烦。
周闻希裹着条浴巾站在镜子跟前,他审视着镜子中的自己,脸上因为热气熏腾泛着一层红晕,巴掌印被极好地掩盖下去,嘴角边的血迹俨然消失殆尽,只留下一丝破皮,不仔细看都很难发现,可嘴角牵扯的一点痛感还在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长这么大还没被打过,第一次逼得赵筱澜动手居然是因为...景祺。
他对着镜子艰难扯了个笑出来,却笑的无比难看,三分苦涩,七分忐忑。
难道他真的被景祺影响了?
都说当局者迷,可周闻希是何等的聪明,他并非是不知道答案,只是不愿意去想罢了。
他又在卫生间里呆了一会,人在发呆的时候时间好像过的尤其快,小爷在门外等得焦急,断断续续叫了好几声。
周闻希只得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一手拿浴巾擦着头发,另一只手则覆上小爷的脑袋轻轻抚摸,“行了,别叫了,我没事儿~”
小爷却仍不放心的样子,紧紧跟着他寸步不离,围着他腿边使劲地蹭,周闻希在床边坐下,很是无奈,他用脚轻轻踢了踢小爷,语气也恢复如常,“你再这么妨碍我我可就不让你呆在这里了~”
小爷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呜咽了两声,但又不舍得离开他脚边,就撒娇似的朝他拱了拱,然后很讲道理地趴在他跟前不再乱动。
周闻希被它逗乐了,明明那么大一坨,却如此俏皮可爱,真是只懂事的哈士奇,就是有点黏人。
就像是...
景祺。
他摇晃了下脑袋,想把这个影响了他整晚的人从脑袋里晃出去,他猛得想起,今天发的数学卷子还没有做,自习也竟顾着给那家伙整理物理了。
于是他翻开书包,从里面取了卷子铺在书桌上,自己也调整好迅速进入状态,刚做完两道题,就隐约听见什么东西在震动。
他顺着声音来源看了一眼,是他的手机,还在刚刚换下来的校服兜里。
他收了收神,没打算起身,但随后又听见了一声震动,心里不禁怕是有什么要紧事找他,这才放下笔,去床边拿了手机。
定睛一看,不止有微信消息,还有2个未接来电,电话显示都是景祺。
一个9点42分,他正在跟赵筱澜起争执。
还有一个10点17分,他还在浴室里。
翻开微信,倒是有几个人找他,不过都不是大事,许言也给他发了消息,一再表示谢意,说下次再请他吃饭。
最后剩下的,就是景祺。
景祺一个人就快将他们俩的聊天界面充满了,都是问他回去了吗,遇到什么事之类的,可能是没等到回复才打了电话。
周闻希在对话框中敲了几个字:
[抱歉没听到手机,我到家了。]
他想了想又删掉了重新打字:
[家里有事找我,已经解决了,不用担心。]
他一连琢磨了几条都觉得不怎么合适,既得消除景祺的戒心又得把事情解释清楚,但凡差一点景祺都会没完没了。
要不还是打个电话?
可是他才刚刚决定要重新回到“正轨”,就当是为了他自己,也为了景祺。
周闻希狠了狠心,彻底删掉了回复内容,手机也一并扔下,可对方根本不会让他如愿。
手机又开始无休止地震动起来,他想躲都躲不掉,即便费再多力气筑牢的防线,一遇到景祺就全部崩塌瓦解,像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穿透而来,见缝插针,无孔不入,总有一丝一缕能扎进他的心间,扰得他没法坐视不理。
他骤然叹了口气,也不跟自己置气了,思想服从于身体接了那通电话。
“喂”
他仿若松了口气,同样的,也能感觉到对面松了口气,随即传来景祺焦急万分的声音:
“你总算接电话了...”
周闻希调整了下语气,“抱歉,我刚才洗澡去了,没听到...”
景祺都没怎么听他说完,就打断他,“你家哪栋?”
周闻希头脑不灵光了,下意识“啊”了一声,“你问这干嘛?”
对方显然没什么耐心了,又催促着问了一句,“我说,你家哪栋?”
周闻希听他说话的声音怪怪的,带着喘息,好像在做什么剧烈运动,他内心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眼睛也不自觉地看了一眼书桌上的钟表。
已经快11点了。
不会吧...
果然,他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验证,景祺等不到他的回答,直言道,“我现在就在璟园里面,你要再不说的话我就一家一家敲门问了啊!”
周闻希虽然已经猜到了,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甚至还有空想这家伙是怎么进来的,门口的安保级别可不是陪个笑说点好的就能糊弄进来。
“周闻希!!”
景祺喊得有点凶了,周闻希才讪讪道,“F栋西户”
得到准确的位置,景祺终于不再叫嚷,边走边说,“你等我~”
“等一下!”周闻希警惕地拦住他挂电话,大半夜他要真跑到自家楼下按门铃惊动了赵筱澜,今天这事恐怕是翻不了篇了,更何况,就现在赵筱澜对景祺的敌意,搞不好都能直接叫保安把他提溜着扔出小区外。
景祺本来也没急着挂电话,紧张道,“怎么了?”
“你到了先等一会,我一会就出去~”周闻希果断道,“别按门铃!”
挂了电话,周闻希从二楼窗户往外望,不一会儿,果然有个倔强而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他家围栏外。
他对着小爷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才轻轻把门带上,他下楼梯的时候看到赵筱澜卧室的灯还亮着,但门是关着的,他小心翼翼往下走,基本没发出什么声音,大厅里的灯也还亮着,可能阿姨还在收拾什么,他一边下楼梯一边伸着脑袋探望,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直到走到门边,他才紧张地呼出一口气,慢慢地开了门出去。
陈叔应该是去接周云臻了,这个点,可千万不要碰到周云臻才好。
他心里默默祈祷着,就出了大门,景祺看到他颤颤巍巍的动作和一脸谨慎的样子,忍不住调侃他,“至于吗?跟做贼...”
周闻希确认门口安全,迅速朝他扑过去捂上了他的嘴,拖着他就往别墅后面的小路上走,景祺竟也配合他没怎么挣扎,直到被他带到了一处假山瀑布,周闻希才把他放开。
四周静谧无人,周闻希觉得自己岂止是做贼,就说成是偷情他都百口莫辩。
景祺刚被放开就一把抱住了他,结结实实地将人搂在自己怀里,“你吓死我了!”
周闻希神经紧绷,但又动弹不得,他被景祺静静地抱着,没有多余的动作,却给了他十足的心安。
与其说是景祺被他安抚了心神,不如说是他被景祺给予慰藉,一种久违的暖意淌过心间,流经躯体,最后又在他的每一寸肌肤上炸开,每一块骨骼上消融。
景祺就像一只暖炉,一只专门为他抵御风雪供他取暖的暖炉。
他自私又贪婪地攫取着属于他的救赎,短暂地脱离现实的苦痛。
良久,他拍了拍景祺的背,“我真没事,不是跟你说了回家吗,能出什么事?”
“那你信息不回,电话不接,你成心让我着急是吧~”
景祺说着抱得愈发紧了,周闻希有些天旋地转,“我真没看手机,不是故意的,你先放开好吗?”
景祺感觉到怀里人的不适,才将他放开,他静静地盯了周闻希一会,神情严肃,“你一晚上状态都不太对,总是看手机,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不得不承认,景祺在某些事情上确实挺敏锐的,尤其是对他,又或者,是因为太关注了所以什么都会放在心上。
周闻希无法道出实情,他嘴微张着,还没真的发声就被景祺堵了回来,“你别想着骗我!你眼珠子一动我都知道你要开始编瞎话了!”
“......”
还真是细致入微,原来景祺也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周闻希也回答不出别的,“已经解决了,真的没什么,你就别问了...”
他伸手去拉景祺的胳膊,算是跟他讨饶,“你就放心吧,要真有事我会告诉你的~”
景祺不信他的鬼话,但却抵不住他这副软绵绵的样子,周闻希穿得一身白色家居服,头发上沾染着小青桔的香气,他眉目轻柔,脸颊也微微泛着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撒娇。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样对景祺的冲击力有多大,不论他说什么,景祺都根本不可能再跟他计较。
景祺一点脾气都没有了,“真的?”
周闻希点点头,“倒是你,每次出来都不看时间,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景祺看他的目光又深了几分,“你知道的,不论几点,我都能随时出现在你面前,如果你需要...”
周闻希招架不住,手也从他胳膊上滑落,可景祺压根不给他退缩的机会,他手刚放开就被景祺反抓住了两条胳膊,顺势往前一带,跟自己又拉进了几分距离,逼得他抬头看自己。
“对不起!”景祺突然说。
周闻希有些发懵,“怎么又道歉?”
景祺说,“许言的事,没想到你做了这么多,我还那么说你,跟你吵架,我明明知道你是什么人,是我不好,我真是...”
他这一晚上也没闲着,一边反思一边懊悔,他怎么能不相信周闻希呢。
周闻希外表越是冷漠,内心就越是炙热,明明在极尽所能地温暖着别人却又把自己伪装得不近人情,他越是这样景祺就越是心疼,越发觉得自己不可原谅。
景祺突然举着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拍打了几下,像是要让他泄愤,周闻希根本无事可泄,他努力抽出自己的手,觉得有点好笑,“行了,我又没说生你气,大半夜被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我巴不得被你欺负!”景祺越看他就越喜欢,这身白色衬得他更加干净和美好,“同桌,怎么办,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周闻希心知肚明,一心想要逃跑,可景祺却玩味地在他耳垂上捏了捏,一双眼睛就肆无忌惮地在他脸上扫视,目光自上而下,掠过他浓密的睫毛、俊秀的鼻梁,一直到柔软的嘴唇,突然停滞住了。
他也不顾周闻希的反应只手覆上他的唇角,看着残留的一丝痕迹惊疑道,“你嘴怎么了?”
周闻希真心佩服他的观察力,这么昏暗的路灯还能发现端倪,“刚吃东西不小心咬到了,这你也要管?”
景祺被他呛的没顾上怀疑,又伸手捏了把他的脸,“都多大了吃东西还能咬到自己?你是小学生吗?”
“......”
到底谁才是小学生?
周闻希脸被他捏的有些疼了,毕竟才被甩了一巴掌,他自己给自己揉了揉,然后就见景祺慌忙从兜里掏了点什么出来。
“差点忘了!”他朝周闻希摊开手掌,“专门给你带的!”
温热的手掌中,竟然躺着几颗大白兔奶糖。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了,但我想,吃点糖的话,总归心情会好一点~”景祺说。
周闻希实在是没好意思伸手接,刚说他是小学生,现在果真就把他当小学生哄,周闻希心思微动,“你...哄小孩啊?”
景祺没否认,反而笑了笑,“那我哄着你没有?”
周闻希定定看着那几颗糖,还是伸手去拿了,糖未入口,但他已经觉得甜了。
哄着了。
原来这一夜,也没有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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