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大亮,寒气像是无形的细针,扎得人脸颊生疼。姥姥裹着厚棉袄,执意送他们到楼下。
“路上千万小心,安全最重要,其他都是身外之物。记住没?”姥姥的虽说放手,但还是担心。
“知道了姥姥,你赶紧回去,外面太冷了。”吴忌抱了抱姥姥。
薄暮也郑重地对姥姥保证:“姥姥,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小同志,一路上麻烦你了。”姥姥对来接吴忌和薄暮的年轻男人感谢。
这人是刚退伍的老兵,杨局长请他在报道前护送俩孩子去京市。薄暮本来不愿意,但吴忌立马答应下来。跟薄暮讲他上次去泉城一路上的见闻。那真是小偷扒手遍地走,一不小心还要被抢劫。这个年代,出门太不安全了。上次有山哥一起,还能壮胆,不然一个人是不敢带着嘟嘟的。
薄暮就答应下来了,知道这人叫李有粮,很质朴的名字,他们都叫他李哥,三十多岁,只是长了张娃娃脸。
李有粮是个寡言的性子,性格很沉稳,不怎么会客套,“不麻烦。”然后就没了,姥姥却真心实意感激人家,大冬天的跟着跑一趟。
姥姥给李哥塞了一袋子吃的,有煮的鸡蛋和卤的猪肉。
李哥以为是给孩子吃的,就接过来,放到背的包里。
三人步行去的车站,小区离长途车站的距离跟去学校差不多远,最多十五分钟就到了。
车站外面的摊贩已经在忙碌。杨局长给订的汽车票和火车票中间有一个小时的间隔,虽然只是去泰安,但还是托关系给弄了三个卧铺,就怕俩孩子路上不安全。
等他们到邻市火车站时,薄暮就看到火车站广场上人潮涌动,各种口音、行李碰撞声、吆喝声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的喧嚣让薄暮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人好多。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境,还是有点小震撼。
“跟紧我。”吴忌拉着薄暮的手,熟练地带着薄暮穿过人群,走向候车大厅。李哥默默的跟在两人身后。
他们的行李精简成两个结实的登山包,薄暮本身有一个,上次寄CD机的时候,又寄回来一个给吴忌。
找到对应的候车区域,离检票还有段时间。吴忌想着薄暮肯定有点饿了,就想去给薄暮买个肉火烧吃,这边的肉火烧很有名,也很好吃。
李哥看吴忌一直看外面的小吃摊,就说,“我和你们一起去买。买完我们去找值班室的同事,不去排队了。”
吴忌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车站工作挺忙的,不好麻烦人家,耽误工作,我们排队上车也行。”
李哥摇摇头,“你俩还是孩子,都是同事,不用不好意思。而且这边是我战友。”
吴忌就不多说了,朝李哥笑笑。“那我们去买肉火烧吃吧,是不是有点饿了?”
薄暮看吴忌小眼神看他,就点点头,“有点。走,去买去。”
“还不错。”薄暮拿到手立马咬了一口评价道。
吴忌分给李哥三个,“李哥,先垫垫肚子。”
当他们三个踏上绿皮火车的车厢,又是另一番景象。薄暮看到硬座车厢里挤满了人,行李架上塞得满满当当,过道里也站了不少人,空气浑浊,弥漫着泡面、烟草和汗液混合的味道。
薄暮的眉头又拧了起来,但他没说什么。吴忌知道他并不是嫌弃环境,是想着现在出行这么不方便。而且估摸薄暮看到有小偷了。
火车鸣笛声很响,哐当哐当地开动,速度不算很慢。薄暮起初还保持着警惕和拘谨,但很快就被窗外的风景吸引了。广阔的农田,散落的村庄,北方冬日的苍茫开阔的景象透过车窗,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与他熟悉的港城景致截然不同。
他拿出相机,对着窗外拍了几张。
他们找到卧铺位置时,已经有一个戴眼镜的五十多岁的男人在了,四人一个卧铺包厢,那人整在看书。
吴忌见他看过来时,礼貌的打了个招呼,“您好。”
男人看了看进来的三人,也点头致意,“你们好。”
李哥默默观察了男人一番,点了点头。
几个人都不是多热络的性子,包间里一直保持安静,吴忌带了本《货币银行学》在看,薄暮在看高中的物理书,有的看不太懂,时不时小声问吴忌,说实话,吴忌高中物理只能算还可以,不像初中物理那么简单,讲高中物理基础还可以。毕竟他高中学的文科。
中午时分,车厢里开始弥漫起各种食物的味道。吴忌合上书,对薄暮说:“我们吃饭去吧。”
又叫对面的李哥,“李哥,我们去餐厅吃饭吧。”
李哥从包里拿出早上姥姥给的袋子,吴忌猛然想起,还有这个。
“带着一起过去,吃点热乎的。”可能最近半年一直在长个,薄暮很容易饿。
穿过拥挤的车厢,餐车的环境让薄暮松了口气。这里宽敞明亮许多,铺着白色的桌布,虽然也有些陈旧,但干净整洁。乘客不多,显得安静有序。
三人找了个位置坐下。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务员递过来菜单。菜品不多,价格对于普通乘客来说很贵,一份炒菜可能比车票还贵。
薄暮点了份木须肉,醋溜白菜,炖鸡,炖排骨,看到旁边米饭碗不算很大,说先来六碗米饭。
等待上菜的时候,薄暮好奇地打量着餐车。邻座一位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老先生也在独自用餐,面前放着一本书。
饭菜很快端上来,分量实在,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薄暮吃得挺满意,评价道:“比想象中好吃。”
“掌勺师傅很厉害。”吴忌笑道。
李哥只吃不语。
薄暮和吴忌边吃边聊,对过的老先生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友善地搭话:“两位小同学是去泰安旅游?”
吴忌礼貌地回答:“是的,老先生。我们去爬泰山。”
刚刚他俩在说要不要请导游的事。
老先生推了推眼镜,笑道,“泰山乃五岳之首,文化底蕴深厚,值得一爬。你们这个年纪,正该多出来走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
“您说的是。”吴忌点头。
薄暮虽然没说话,但也认真听着。
老先生看来是个健谈的学者,又问:“你们对泰山了解多少啊?”
吴忌便将自己从书上看来的关于泰山的历史、封禅文化、石刻碑文等知识,挑了些有趣的说了几句。老先生听得连连点头,眼中露出赞赏之色。
薄暮偶尔插一句关于地质构造的疑问,老先生也耐心解答。
一顿饭的时间双方聊的很高兴。老先生是省城大学的教授,之前去拜访老友,现在回省城。
吃完饭,薄暮让服务员收拾好桌子。吴忌又要了四瓶热桔子水,四人并桌,继续闲聊。
吴忌和餐车服务员说他们到泰安下车,在餐厅多呆一会,就不回卧铺了。餐厅领导看看还有一个多小时,现在餐厅没多少人,让他们继续在餐厅呆着就行。
火车走走停停,下午两点半,广播里终于传来“泰安站到了”的通知。
和教授道别后,三人随着人流挤出车厢。泰安站的规模显然比他们出发的站要大,人流也更加汹涌。
一出站,各种拉客的声音就如潮水般涌来。
“住宿吗?便宜!”
“打车吗?去桃花峪、天外村!”
“吃饭吗?特色炒鸡!”
薄暮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想避开这些拉扯。吴忌却显得很镇定,他低声对薄暮说:“看好东西。”他们把背包放在胸前背着。李哥在后面伸出胳膊护住两人。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吴忌看到远处有个出租车。赶紧指给两人,“那边有出租车。”
“去华侨大厦。”薄暮拉开车门,语气干脆。这个是在车上和教授闲聊时,教授说,泰安最好的酒店是新开业的华侨大厦,接待外宾挺多的,他在那边开过会。
出租车是个体积比较小的车,吴忌也不太懂是什么牌子型号,但看起来很新,也很干净。
司机愣了一下,立刻热情地招呼:“好嘞!坐好!”
三个人都挺人高马大的,还有背包,都坐好,明显感觉车下沉了一些。
吴忌看没有计价器,问:“去华侨多少钱?”
司机报了个价,“五块。”又解释,“去华侨大厦不到两公里,就是起步价,五块钱。老师儿,没有多要。”
这个年代五元的购买力差不多是后世的一百五十左右。怪不得司机要解释一下。
薄暮很奇怪,他的关注点不在价钱,而在称呼上,贴在吴忌耳边小声问,“他怎么叫你老师儿?”
这个吴忌知道,“方言吧,鲁省很多地方称呼陌生人老师儿,我们一般喊师傅。像,师傅,问个路。他们就说,老师儿,问个路。”
薄暮笑了,“怪有意思的。”
“十里不同俗嘛。你要是出省了,又不一样。大家都很包容。”
车子驶离嘈杂的火车站,街道逐渐变得整洁宽阔。
华侨大厦是泰安最早的外宾宾馆之一,大厅宽敞明亮,铺着地毯,暖气开得很足。
前台服务员看到两个少年走过来,略显惊讶,但还是很专业地接待了他们。
“您好,请问有预定吗?”
“没有,我们想要两个标准间。”吴忌回答。
薄暮否了:“要套间,三个人住。”又对吴忌说,“李哥和我们住一起吧?”
吴忌愣了一下,立马点头,“行。”看来薄暮感受到外面不是太安全了。
服务员查了一下电脑:“三人套房可以吗?有独立的客厅和休息区。价格是...”
薄暮没等她说完,直接递过去自己的证件和一张万事达卡:“可以。”
吴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低声和李哥解释,“咱三个住一起,李哥方便吗?”
李哥没问题,本来他就是保护他俩安全的。这趟是外快,杨局单独请的他,也可能是看他家庭困难,直接提前给了他500劳务费。让他辛苦一些,别让孩子在路上出事。除了安全问题,其他都不用管孩子。
办理好入住,服务员带他们进入房间,薄暮明显放松下来。房间很大,干净整洁,带有独立的卫生间和电话,窗外果然能远远望见泰山连绵的轮廓。
“你先洗个澡放松一下?”吴忌建议,“然后我们跟酒店前台问问,看能不能联系一个可靠的导游。”
薄暮点点头,坐了四个多小时火车,确实需要清理一下。
吴忌则拿起房间里的电话簿,查找旅行社的电话,又打去前台咨询。等他联系得差不多了,薄暮也洗完澡出来了,头发湿漉漉的,脸上带着热水熏蒸后的红晕,整个人柔和了不少。
“问到了吗?”
“嗯,前台推荐了一个旅行社,说他们的导游很专业。一会就过来,见一见。我说了要求,明天早上七点开车来酒店接我们,陪我们上下山,负责讲解和安排路线。价格他来了再谈。”吴忌汇报情况,“另外,山顶的住宿比较贵,不知道好的房间还有没有,我让酒店帮着去问问。”
薄暮对此没有异议:“行。”
李哥还在检查房间,吴忌叫住李哥,“李哥,你也洗一洗。我们休息一下出去逛逛。好不好?”
李哥大概检查了一下,把窗帘拉了拉,点点头。“好。”
薄暮比较细心,“李哥,卫生间有洗漱用品和毛巾,我觉得还不错,比较干净。”
吴忌知道薄暮是怕李哥拘谨,“我看看,我还没住过这么好的酒店。”
薄暮奇怪的看了吴忌一眼,看你操作,也不像不熟的样。
三人洗完澡,在一楼等导游。
导游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但很开朗,介绍自己是当地人,从小就在泰安长大,他们公司也是国家单位,让他们放心,不会坑人。
吴忌就负责和他谈明天的登山情况,导游给出了具体的路线,也说了如果累就坐缆车,至于山顶的酒店,他这边订或者酒店这边帮着定,价格差不多,因为山顶的酒店不讲价,毕竟是在山顶。
薄暮就说,让导游帮着订吧,他们要住一晚,导游也需要跟着一起。
最后薄暮就定了最好的套间,这次爬泰山,吴忌大概算了算,他们要花好几千。
等聊完,吴忌说签个合同吧,顺便给他结钱,开个收据给他们。刚才他俩商量去泉城坐飞机到京市,两个多小时就到了。火车要坐十个小时左右。
所以决定爬完山开车去泉城机场,飞机是五点钟的,晚上七点四十到京市。时间完全足够,而全程需要旅行社出个车接送。
价钱合适,旅行社很乐意。谈的很愉快,小伙子说等他回去拟好合同,晚上六点来找他们,吴忌说他家不是在酒店旁边吗?他们逛完回来去他们那,签合同交钱。不用他来回跑了。
送走小伙子,三人出门去附近逛逛,买上登山鞋,顺便吃晚饭。李哥是要跟他们一起登山的,薄暮就给李哥买了羽绒服,登山鞋等等这些装备。李哥还推辞,但薄暮说,本来就麻烦李哥大冷天跟着他俩受罪,这些是应该给他准备的。
吃完饭,就去旅行社签了合同,交了钱。吴忌对国营单位还是比较放心的。
薄暮回去路上还问吴忌,你怎么懂这么多?
把吴忌问住了,后世的经验吧了,那时市场已经规范,大家也习惯了。
可也不想骗薄暮,“我脑子里就是知道。做哥哥嘛,知道的要多些。”
换来薄暮的勒脖子,两人打打闹闹的,李哥不自觉的露出微笑,还真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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