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火车站人流如织。吴忌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出站口,眼睛紧盯着陆续涌出的人流。南来北往,有人在这里哭着告别,有人在这里笑着重逢。
很快,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出现在视线里。薄暮穿着一身便装,背着一个行军包,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眉眼间带着集训淬炼出的凌厉,但在看到吴忌的瞬间,那点那点小表情,有生气,有埋怨,但更多的是藏不住的惊喜。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把背包往地上一扔,也不说话,就那么瞪着吴忌。
吴忌被他瞪得有点想笑,又赶紧忍住,上前一步,主动抱了一下薄暮,吴忌猜现在薄暮的心态,就好像好朋友出门玩,不带他的满心委屈。想帮着他拿背包,呃,有点沉。
吴忌看着薄暮,放缓了声音,带着明显的讨好:“路上累了吧?饿了没?我们先回酒店放东西,姥姥等着你一起吃饭呢。”
薄暮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应答,但还是拿过背包,和吴忌往外走。走了几步,才硬邦邦地开口:“事情办完了?”
“办完了,挺顺利的。”吴忌赶紧接话,一边走一边斟酌着词句,“主要是姥姥年轻时在上海的一点旧事,处理房子什么的。本来以为很快,没想到拖了这么久。你又联系不上。”他悄悄观察着薄暮的脸色。
薄暮板着脸,目视前方,但紧绷的下颌线稍微缓和了些。“那你不会托杨叔告诉我一声?”
“我的错我的错。”吴忌从善如流地认错,态度极其良好,“下次一定第一时间汇报,保证不再犯。”
这认错态度过于爽快,倒让薄暮一时没了发作的理由。他又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吴忌突然发现,“你是不是长高了?”
薄暮斜了吴忌一眼,“嗯,大概吧,我没量。”
拜托,你嘴角别翘起来啊。
回到浦江饭店,姥姥看到薄暮,高兴得不得了,拉着他上下打量:“哎呦,小暮回来了!瘦了,也黑了!集训辛苦了吧?快收拾一下,我们就去吃吃饭。”
嘟嘟也扑过来抱住薄暮:“暮哥!我想你了!”小嘴可甜了。
被姥姥和嘟嘟这么一打岔,薄暮那点残存的小脾气彻底没了踪影,摸了摸嘟嘟头,脸上露出了笑意:“好,我换件衣服,马上去吃饭。”
他们就去酒店餐厅吃的,晚饭气氛很好。薄暮虽然话还是不多,但明显放松下来,吃了不少。姥姥看着薄暮,把菜都推到薄暮跟前,眼里全是心疼,都瘦了。
吃完饭,薄暮一抹嘴,对吴忌抬了抬下巴:“出去走走。”
来了。吴忌叮嘱杨勇陪姥姥和嘟嘟回房间,他和薄暮出去走走。
夏夜的晚风吹拂着外滩,依旧热闹。两人并肩走着,一时都没说话。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薄暮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平静了不少,但带着不容糊弄的认真。
吴忌就一五一十的和薄暮说了来上海的过程,事无巨细。
薄暮安静地听着,当听到肖主任时,他微微蹙眉:“肖飞?是不是个子很高,很瘦,看起来特别严肃,不爱说话?”
“对,你认识?”吴忌有些惊讶。
“嗯。”薄暮点点头,眼神有些悠远,“他是我奶奶的学生,小时候他经常来看我奶奶,给我带过外国的巧克力。那时候来找奶奶的人很少,他来得勤,我就记住了。没想到和姥姥还有这个渊源。”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缓和了些,“如果是他帮忙,那姥姥的事应该处理得很稳妥。”
这个意外的关联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缓和。薄暮听完所有的前因后果,瞥了吴忌一眼,“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来上海。”
吴忌心说,咱俩才认识半年,你怎么就这么了解我。
无奈的说,“我是想看一下上海的金融市场。”
“玩股票?”
“嗯,不过啊没在上海玩。”
“那就是准备去香港玩?!”
吴忌笑看着薄暮,点点头,“嗯。”
薄暮一把搂过吴忌,“胆儿大了,敢不告诉我。”
吴忌拍着薄暮的胳膊,“以后什么都告诉你,干什么都告诉你。”
薄暮圈着吴忌脖子的胳膊松了松,“再不告诉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个人勾肩搭背的一边聊一边走。
“接下来什么打算?”薄暮问。
“姥姥的事都办完了。等你休息两天,我们就回去。”吴忌说着,想起之前的计划,“或者直接去港市?”
“去!直接去港市!”但薄暮马上想到一个问题,“你通行证办了吗?”
“办好了,来之前就找杨叔给办好了。”吴忌显然早就做了准备,“回去给小卷毛打个电话,让他直接来上海跟我们汇合,然后从这边飞过去。好不好?”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薄暮的赞同。
“那现在回去休息吧。”薄暮直接带着吴忌转身。
“你怎么沉了?”薄暮身体一部分重量放在吴忌身上。
“因为我高了啊。”
“高了吗?可能是我的错觉。”
“哎,吴正阳,会说瞎话了?”
......
两人回到酒店,就拨通了小卷毛家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小卷毛睡意朦胧的声音:“喂,谁啊?”
“我,薄暮。”薄暮心想,才几点你就睡觉,“收拾东西,明天来上海汇合,我们去港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尖叫:“啊!!!暮哥!!!真的吗?!要去港市了?!等我!我明天一早就去买车票!不不不!我现在就去买!”
薄暮把话筒拿远了一点,等那边的尖叫平息了才说:“该带的证件都带上,通行证办好了吧?买好票打这个电话……”他把酒店电话报了过去,“我去接你。”
“好好好!记住了!就是暮哥,我小姑和我一起,行不行?”小卷毛不太好意思的问。
“行,正好有人照顾你。”
“嘿嘿,谢谢暮哥,明天见。”
当天下午,小卷毛和他小姑就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上海,一到机场接站口,就看到等着他的吴忌和薄暮,激动得差点扑上来。
小卷毛确实激动,开口就是:“薄暮,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又看吴忌,“吴忌,可想死我了。”
薄暮立马站两人中间,“想谁呢?“
“想你!想你!”小卷毛小白牙笑的都露出来了。
小卷毛的小姑,就是在广州开外贸公司的那位女士,穿着浅色的短袖小西装,卷发红唇,是个又职业又时尚的女性。
“您好。”吴忌主动点头打招呼。
“哎,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小姑,韩女士。”小卷毛眉飞色舞,给双方介绍,“小姑,这是我俩哥们,薄暮,吴忌。”
“你们好。”小姑和两人一一握手,“麻烦两位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卷毛一边搂一个,“我们关系好着呢。”
小卷毛的快乐,大家都感受到了,多少有点放飞。没有过多客套,直接坐车去了酒店。
吴忌提前给小卷毛和他姑姑在浦江饭店开了两个房间。小卷毛第一次进这么豪华的酒店,眼睛都不够用了,啧啧感叹:“这地方,一晚上得多少钱啊?”
吴忌没直接回答,只说:“给你开了个标间,你和杨勇哥一起住。”又和韩女士说,“您住在隔壁,在上海住三天,就出发去香港。”
“好,买机票时和我说。”韩嘉慧三十多岁,不能让俩孩子给她花钱。
“行,让酒店帮忙一起买。您这边休息一下,晚上一起吃个饭,我姥姥也在上海,这两天也要回莱县了。”
“老人家也在,我一会先去拜访一下。”韩嘉慧想着别失礼了。
“行,我们在六楼套房。今天姥姥的几个老朋友也在,到时一块出发吃饭。”
两人相互客气呢,小卷毛还在嘿嘿傻笑,韩佳慧觉得这侄子没法要了,怎么出个门傻乎乎的,跟没见过好东西似的。
第二天,吴忌和薄暮带着小卷毛在上海简单逛了逛,品尝了地道的本帮菜和小吃。吴忌笑着说:“你来了正好,这些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准备等薄暮回来一起来的。”
这话哄得薄暮心里有点小得意。
把姥姥,嘟嘟,杨勇送上飞机,回莱县,杨局长亲自去邻市接三人。吴忌还是比较放心的。
第三天,本来想晚上的时候和肖主任吃个饭,去香港前和肖叔打个招呼,结果肖主任回北京了。
肖主任说,老林要请你吃个饭,你去吧,老钱也一起,都是叔叔们,别和他们客气。不过吃完饭就回酒店,别跟着老林出去玩。
吴忌含笑答应,说不出去玩,明天去香港,要早点回来休息。薄暮也来了,他俩一起去。
肖主任可能那边也有事,就说,一起去。到京市给他打电话。没说几句就挂了。
没一会,老林就打电话过来了,“正阳啊,晚上叔叔请吃饭,我一会就开车去接你们啊。”
“林叔您客气了,我们一会就下楼等您。”吴忌挂了电话就催薄暮换身衣服,去吃饭去。
黄师傅这段时间,愣是抽空给姥姥和薄暮还有嘟嘟做了几身衣服,姥姥就说黄师傅,你多大年纪了还要动手,不是店里有小徒弟嘛,让徒弟做。
黄师傅就给姥姥亲自做了两身衣服,吴忌嘟嘟的衣服就是黄师傅的徒弟做的,等薄暮到了,吴忌立马带薄暮去量身做衣服。这种量身定制的衣服,穿起来确实很舒服。
这不今天刚把三身衣服送过来,吴忌穿着一身亚麻的宽松中式衬衣,裤子是配套的黑色,还有千层底的布鞋。
“你试试这个布鞋,很舒服。”吴忌把给薄暮准备的布鞋拿出来。
薄暮试了试,走了几步,很轻盈,也很舒服,牛筋底也很柔软。
“这种布鞋也比较透气,不臭脚。”
薄暮一听立马转身,“我脚臭吗?”
“不臭,不臭。”吴忌赶紧说,“等我们去京城的时候去找那种做鞋的店,以后订做鞋穿,走路不累脚。好不好?”
“嗯,行。”薄暮一看吴忌的穿着,就把他那套拿出来,他那一身是黑色的。
吴忌瞅了一会,没说话,“下楼吧,别让林叔等着我们。”
进了电梯,薄暮就问吴忌,“我这一身有什么问题?”
吴忌忍不住笑,“没有问题,就是感觉你走在上海街上跟民国的□□老大似的。”那气势,不像小少爷,像□□大老爷。“哈哈哈。”
薄暮胳膊一搂吴忌脖子,“敢笑我,老大把你抓走,干苦力去。”
“咦。”薄暮眼睛看着吴忌的嘴唇,伸手碰了一下,软软的,“怎么这么红,涂什么了?”
吴忌瞪了薄暮一眼,“你穿完鞋洗手了没,我天生的,涂什么呀。”
薄暮又看了两眼,感觉吴忌更白了。
林叔这人也是个痞爷,别看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但一和薄暮视线对上,呦,哪来的小爷。
吴忌给两人介绍,“林叔,这是薄暮。”
“将军楼的薄阿姨是你奶奶?”一听这名,老林就知道薄暮是谁了。当年薄阿姨养了一个孩子,而李国强这儿子跑香港去了。这事在他家饭桌上说了一段时间。都说李国强刚结婚,儿子一岁了,他那岳母不知道能不能去和薄阿姨闹。他父亲直接说闹不起来,你薄阿姨什么人。他那岳母连上门都不会,不信等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薄暮就跟着奶奶在大院里住下了。
薄暮对林叔没印象了,奶奶开追悼会时他太伤心,谁也记不住,让鞠躬就鞠躬,一个周瘦了10斤。他和他爸的矛盾也是他奶奶去世,他爸没回去。那时他快恨死那个男人了。
“是。”薄暮看着老林,听口音一听就是北京人。
“哎呦,一家人,一家人。我家住家属楼那片,咱一个大院的。”老林更高兴了,“走,今儿跟叔叔去吃饭去。”
吃饭的就他们四个,因为钱叔是公职人员,也没去什么高档场所,就是在一家比较不错的老酒楼吃的,老林这人脾气很投薄暮的味,绘声绘色的和薄暮说吴忌是怎么和那俩骗子谈的。
本来吴忌觉得自己就是说了几句话的事,在老林这里,那氛围不亚于两国刀锋剑影的谈判。都把吴忌逗笑了,林叔这人可真有意思。
“钱叔,那俩人现在怎么样?”吴忌给钱科长把茶杯蓄满。
“关着呢,你林叔这人啊,有个厉害老婆,出去吃饭必须拿小票回家交账。所以证据还是很多的。”钱科长笑的意味深长。
吴忌端起茶杯两人相互碰了一下,一个大狐狸一个小狐狸,都笑的狡黠,一切尽在茶杯里了。
薄暮听着林叔的吐槽,问:“地别卖了,建高楼。缺多少钱?”
老林一听,来精神了,“大侄子,对房地产有兴趣?”还习惯性的想摸烟,递给薄暮。
被钱科长看到了,大巴掌一下拍过去,“干嘛呢。”
老林手一转递给钱科长了,“二哥,我给你点上。”
老钱也是没脾气了,老林是兄弟里最小的,惹祸吧,也惹不了大祸,但平时就是没个正行。
吴忌也问,“林叔,薄暮说得对,地别卖了,缺多少,你给个数。”
老林倒不是觉得薄暮能拿出这些钱来,就是可能认识别的投资人,也不和两人藏着,低声说:“如果要建100层高的高档点的楼,起码30亿。”
又自嘲的说,“你叔叔我啊就是个小建筑公司,建这个楼吧,也能建,但我自己是不行,说实话,我也就是跟着喝汤的。”
钱科长这个知道,老林最大的手笔就是拿下这块地,钱也快见底了。要不这次卖的挺着急。
吴忌想了想,“杨叔,地皮不要卖给国外的公司,您找找国企,看哪家能和您一起开发,或者您把地皮卖给国企。如果不行,您等我三年,我来接手这块地皮。”
吴忌的一番话,没什么铿锵激昂,就是平平淡淡说出来,三人都看向吴忌,有诧异,有惊奇。
吴忌又补充,“您现在需要多少钱周转,就当我入股您公司了。”
老林那颗老心啊,本来他们是为了照顾小辈,带孩子来吃饭,结果被孩子给接济了。
再感动吧,老林还是厚着脸皮说,“两千万,五栋家属楼等着建。叔叔和你们说实话,咱也不是外人,我这账面上就不到五百万。一旦开建,随时就能停工。”
薄暮没有说话,抱臂靠着椅背看着吴忌,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样,我们从香港回来,具体谈一下合作建楼,两千万我给您出了。”
吴忌举起茶杯,老林看着眼前的这小子,也举起茶杯,两人碰了碰。
“我们从香港回来会直接去京城,到时我们京城见。”
“好,叔叔就等你回来。”
吃完饭,吴忌和薄暮刚到房间,薄暮坐在床上,双手撑床,“去香港赚钱啊。”
吴忌正在换衣服,“嗯,从股市上赚点。”
“这么有信心?”薄暮可是知道吴忌在上海这边观察了一个月了。
“试试不就知道啦。”吴忌准备去洗澡,“你要不要试试?”
薄暮眯眼看着吴忌,胆儿挺大,手里有一千万就敢玩股票。但心里确没什么太大的担心,他的钱给吴忌保底,赔了他就把他的钱给吴忌。
“等你赚钱了再说。”薄暮起身,“哎,我也洗。”
“还有卫生间,干嘛和我挤一个。”
“我愿意。”
“服了你了,又不是小学生。”
“你怎么这么白?”
“是你黑了吧?”
......
第二天,四人搭乘飞机前往香港。
飞机降落在启德机场,独特的城市景观和扑面而来的繁华气息让第一次来的小卷毛惊呼连连。吴忌虽然前世在电视上看过无数遍,但亲身置于97回归前的香港,感受着那种中西交融,活力四射又带点混乱的独特氛围,还是感到一种难言的震撼。
就像那些香港电影走出了荧幕,一切鲜活起来。
薄暮看起来则平静很多,他熟练地拦了辆的士,用流利的粤语报出酒店名字。
的士穿梭在密集的高楼和霓虹灯牌之间,小卷毛的脸几乎贴在车窗上,嘴里不断发出“哇”、“哦”的惊叹声。
韩女士不是第一次来香港,一切都还好。看起来比较平静。
吴忌看着窗外的景色,又看看身边镇定的薄暮,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你带我去你上过的学校看看吧?”
薄暮看了一眼吴忌,点点头,“嗯。”他早有这个打算了,既然吴忌这么想看,就带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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