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班里,老师按部就班地上课,学生也一如既往地听讲。
可有些人看着好像是坐在那里认真地学习,但仿佛总有一股沉郁之气笼罩在他们头顶,无论怎么调整坐姿都感觉浑身不自在。
熬过了一节课,两个早就难受得抓耳挠腮的人立刻把头扎在一起,开始进行秘密交谈。
“我听说,有人举报许多多的爸爸长期偷卖粮库里的粮食,说他爸就是因为在偷粮食的时候不小心被坍塌的粮垛砸死的。”
李来奇一只手挡在嘴边,脑袋使劲地往张伦的脸上凑,恨不得钻到他的耳朵里去。即便这样,说话的声音也小得不能再小了,生怕被别人听见。
张伦耳朵一阵奇痒,一把将李来奇推开,“哎呀,班里这么吵,没人能听见你说话,没必要这样吧!”
警觉地看了看四周,专门测试了一下自己的听力,发现确实也听不清别人都在说什么,李来奇这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但还是凑到近前说道:“诶,我刚才说的你听见没有啊?”
“我听见了,这是真的假的?”张伦感到难以置信,疑惑地看着李来奇,“你是从哪听说的?”。
“武晟告诉我的,而且说是粮站内部人实名举报,人证物证齐全。”
“莫非……他跟多多说的就是这些?”张伦仔细回想着之前在水房看到的那一幕。
“嗯,难怪许多多会气成那个样子。”
张伦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也太过分了吧!”
突然放开的声音惊动了周围的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李来奇见状赶紧把他拉回到座位上,疯狂地挤眉弄眼示意他不要激动,“嘘,小声点儿,你喊什么呀,还怕别人注意不到你是不是?”
深吸了一口气,张伦感觉脑门上的温度稍稍降下来了一点儿,但心脏的跳动还是异常地激进,让他不得不双手叠放在一起用力地按住胸口,好像不这样压制着心脏,它随时都有冲出胸腔的可能性。
两个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地坐着,在沉寂中等待情绪一点一点地冷却,直到张伦把按在胸口的双手轻轻放开。
“大奇。”
“嗯?”
“你相信……武晟说的话吗?”
“……”
-
亲眼见证了奇迹的李来奇和张伦,带着好不容易冲出“牢笼”的武晟,马不停蹄地直奔学校。
一番酣畅淋漓的脚下较量之后,三兄弟心满意足地凯旋而归,一边走一边侃侃而谈,聊英超、意甲、世界杯,聊曼联、皇马、巴西队,后来又吹起了牛皮,都说自己在场上表现得最好,不是东滦小巴乔就是罗纳尔多附体,是当之无愧的MVP。
就这样,快乐无忧的铁杆三兄弟,一路吹吹一路,不知不觉地吹到了家。
快到武晟家的时候,李来奇还特别嘱咐他:“你家的锁应该是坏了,别忘了告诉你妈妈赶紧换把新的。”
“好!”
告别了武晟,李来奇和张伦继续往回走,再往前走不了多远就是李来奇家了。
张伦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家的锁坏了?那锁不是用你的万能 钥匙打开的么?”
“哼!真是幼稚,你还真信呀?”李来奇撇了撇嘴,然后胸有成竹地说:“我当时试过了,换把钥匙也能打开那把锁。还万能 钥匙,我看应该是万能锁吧。”
可算是让李来奇捞着了个机会,对着张伦一顿连挖苦带损,越说越来劲,越来劲还越停不下来,几十米的路嘲笑了张伦十几次。
张伦有点儿气不过,最后给自己找了一大堆的理由,甚至在分别之后居然又跑了回来,冲着已经走到院子中央的李来奇大喊了一句:“你别高兴得太早,等你有把柄落到我手里的。”
李来奇没有理他,嘴里哼着歌,摇头晃脑地开门进了屋。
-
一进门,就听见厨房里传出“呲呲啦啦”炒菜的声音,他一下就闻出来是他最爱吃的“红烧鸡块”。
踢完球是真的饿呀!
如果再多玩一会儿的话倒也还能再坚持个把小时,可是但凡鼻子里飘进去一丁点儿的香味,那就算完了,眼前当时就能冒出一个银河系来。
尤其一闻是这个菜,他的肚子就像扎了钉子的足球一样,瞬间就瘪了下去。
李来奇放下足球,刚想闯进厨房来个“先尝为快”,就听妈妈在里面喊他:“大奇,买一斤馒头去,菜马上就好,快点。”
“噢!”
他不情愿地在厨房门口徘徊了一下,又听爸爸也喊了一嗓子,“顺道给我带两瓶钟楼啤酒回来。”
“好嘞!”
为了能尽快和“红烧鸡块”见面,李来奇迅速从杂物柜的零钱盒里抓了一把,数都没数,逃荒似的向胡同口的小卖铺跑去。
从小卖铺出来,李来奇左手拎着一袋大白馒头,右手提着两瓶啤酒,胳肢窝里还夹着一瓶酸枣可乐,那是他偷偷给自己“助人为乐”的奖励。
回来的路上,胡同里仿佛都飘着妈妈炒菜的香气。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用力夹了夹腋下的那瓶酸枣可乐,迈开大步直奔家门。
到了屋门口,李来奇等不及叫爸爸出来帮忙了,自己想办法倒出一只空手来开门,恨不得进门就能直接坐到餐桌上。
可是往屋里一走,李来奇晃了下神儿,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面前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餐桌,也没有心心念念的饭菜。
只见爸爸妈妈背对着门口站在屋子中央,透过他们之间的缝隙看过去,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仰面瘫坐在沙发上,旁边还站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来奇往里挪了几步,正想问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却被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抢先发了话。
“武晟,就是他偷了咱家的东西,是吗?”
听到这话,李来奇脑子里一片空白,再加上一股强烈的饿意涌上心头,瞬间击穿了他的意识,让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很多星星点点的东西,恍恍惚惚地仿佛真的看见了整个银河系。
-
“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呢?”
赵亮忽然出现在李来奇和张伦的面前,眯着眼睛看了看李来奇,又看了看张伦,还故意地挑了两下眉毛。
不知不觉已经快把脸贴在一起的两个人,这才从赵亮不怀好意的眼神中反应过来,不约而同地迅速各自转过身去,一个钻到桌子底下摸来摸去地假装捡笔,一个扶着额头嘴里嘟嘟囔囔地听不清说的是哪国的鸟语。
“行了行了,别装了,”赵亮憋着笑,伸手把张伦从桌子底下揪出来,又一把搂过李来奇的肩膀,身体往前用力一探,低声说,“许多多的事情听说了吗?”
“你听谁说的?”两人异口同声。
“我听……诶?不对呀,”赵亮迟疑了一下,“你俩不问是什么事,问是谁说的干嘛?”
那二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
“你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消息比我还灵通,不能够呀!”
“哎呀,你到底是听谁说的?”张伦有点儿不耐烦了。
“就三班的一小子,好像叫武……武什么来着?”赵亮半天叫不上来名字,翻着白眼努力地全脑回想。
“武晟。”李来奇抢答得分。
“啊对,叫武晟。怎么?你们认识?”
听到这个问题,李来奇的眼皮就耷拉了下去,仿佛渐渐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沉思之中。
看着沉默得毫无征兆的李来奇,赵亮感到莫名其妙。
“啊……就算是……认识吧!”张伦见状急忙接过话茬,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哦!那他说的那个……”
“不要相信他说的话!”李来奇突然又活了过来。
刚才的沉思仿佛让他获得了重生,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异常亢奋,眼神明朗犀利,眼皮被抬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说话的声音也远远超过了其他人。
一瞬间,班里鸦雀无声。
-
“你倒是说话呀?”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狠狠地瞪着站在她身边的男孩。
武晟一直低着头,身体也紧张得不停往回缩,感觉不用减肥,人就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你这个窝囊废,你在家是怎么说的,再说一遍!”
武晟还是沉默不语,心里嘀咕着不知道这个哑巴还需要装多久。
“真他妈的给老娘丢脸!”几乎同时,一记响亮的耳光精准地呼在武晟想缩又缩不回去的那张脸上。
一声痛苦的哀嚎之后,他哆哆嗦嗦地抬起胳膊,用手指着一脸茫然的李来奇,带着充满了求生欲的哭腔说:“就是他,就是他偷的咱们家东西。”
“怎么偷的?说清楚点。”
“他……他有一把万能 钥匙,能开我家的锁……”
啪嚓——
李来奇胳肢窝里夹着的那瓶酸枣可乐突然掉到地上,摔了个稀碎,犒劳自己的奖励溅得到处都是。
-
“大奇……大奇,你没事吧?”
在一阵剧烈的晃动之后,李来奇才被摇醒,他慢慢地睁开眼睛,“我这是怎么了?”。
“你本来上课上得好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趴桌子上睡着了,”张伦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眼睛,“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呀?”
“哦……没事,困的。”李来奇刻意躲闪着张伦的目光,顺便有气无力地敷衍了一句。
他看了一下黑板上方的钟表,已经是午休的时间了,教室里除了他俩之外已经空无一人。
见张伦还是好奇地盯着自己,李来奇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说:“你怎么不叫我?”
“我叫了呀!捅了你三下你都没醒。”
“那……老师没说什么吧?”李来奇面露愧意,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在上课的时候睡觉了。
“放心吧,老师没事,我跟老师说你上操的时候冻感冒了。”张伦倒是显得有些得意。
“哦,谢谢啊!”
张伦把手臂往李来奇的肩膀上一搭,“咱俩好兄弟,还用跟我说这个,你这个人真是……”
话还没说完,李来奇肩膀突然一撤,张伦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差点儿摔在桌子上,“干什么呀你?”
“我没感冒,以后别撒谎了。”
说完,李来奇竟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丢下张伦一个人瞪着眼睛愣在原地。
“还让我别撒谎,我就不相信你眼睛是困成那样的,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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