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来奇和武晟从小学到初中既是同班同学也是好朋友,再加上两家住得又很近,家里的大人自然相互认识,平时见面打个招呼是常有的事,但是到家里做客什么的,还真没有什么好机会。
但是这一天,武晟一家就不请自来了。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打他们一家三口进门起,李来奇家里就已经没有主客之分了,李长信和多兰就像是进了领导的办公室一样,毕恭毕敬地听着他们夫妻两人的数落。
事情很简单,就是武晟回家后,他妈和蔼可亲地问了他几个问题:你干什么去了?你是怎么出去的?谁给你开的门?
回答完之后,可能是因为害羞的原因,武晟的脸已经红了。
接下来,随着他爸爸的加入,气氛一下子变成异常热闹。
经过一番深入的交流之后,可能是因为激动的原因,武晟的一个眼圈儿就已经青了。
“我说咱们家怎么老是丢东西呢,我还以为是让你妈偷偷拿娘家去了。”
“好你个武振江,闹了半天,以前你一直在怀疑我是吗?谁稀罕拿你那些破东西,倒贴给老娘都不要……”武晟妈妈指着他爸爸的鼻子不依不饶。
“行了行了,那不是不了解情况嘛,谁能知道家里会招贼呢?”武振江点了一支烟,不管耳边响起什么刺耳的话,就只顾着吸烟,没有再理会。
骂完孩儿他爹还觉得不解气,武晟妈妈一扭头,看见武晟正蜷缩在墙角不停地颤抖。
他双目呆滞无神,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已经被摔成两截的门锁。
“你个窝囊废,你交的这都是什么狗屁朋友?都偷到家里来了。你就不能跟好人打交道是吗?怎么尽招惹那些偷鸡摸狗的人呢?狗改不了吃屎,真是随了根儿了。”
武振江刚吸进去一口烟就又呛了出来,“你骂就骂,扯上我们家干什么?”
“我说错了吗?你们家人都一个德性,没一个好东西。”
“行了行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家里出了这档子事,赶紧想想怎么办吧。”
“怎么办?那还用问吗,找他去呀!”
武振江没有说话,点点头默认了这个办法。
武晟则明显有点儿抗拒,但在模仿了一段“杀猪”的声音之后,几乎是被一路踢到了李来奇家,像极了他在球场上带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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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不速之客的突然到访,让李长信和多兰有点儿措手不及。
本以为是邻居间串串门子,洋溢着笑脸迎进屋里的时候俩人还偷偷嘀咕“怎么空着手就来了”,怎料人家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上来第一句话就给他们送上了一份山西特产。
“哟,饭做得挺香的嘛,炖的鸡块是吧?儿子有那本事,这家里的日子过得就是不错啊!”武晟妈妈的语气能酸倒两瓶老陈醋。
李长信为人爽快,“一般一般,偶尔改善一下,也不常吃,哈哈哈……”
多兰的嘴刚咧到一半,觉得这话怎么听都不是滋味,尴尬地把另一半笑容勉强陪完,就赶紧拽了拽李长信的衣角,小声儿地说:“她说那话,到底啥意思呀?”
李长信只顾着憨笑,压根就不记得刚才那女人说了什么。
“你们家李来奇呢?我怎么没看见他,是不是躲起来了?”女人继续冷言冷语。
这回再憨厚的人也该听出来弦外之音了吧。
“嗯……”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家大奇为啥要躲呀?”多兰等不及李长信的迟钝反应,直接把话抢了过来。
“哼!做贼心虚呗!”
“什么?你到底什么意思?”
俩人面面相觑,脸上瞬间没有了任何表情。
“爸妈,你们站着干嘛呀?”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来奇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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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来奇怎么也不会想到,武晟一家会出现在自己家里,更想不到这是一个什么局面,但看到鼻青脸肿的武晟之后,隐约能感觉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当武晟一反常态,歇斯底里地喊出“就是他,就是他偷的咱们家东西。”的时候,李来奇一下子就懵了,身体一阵发软,差点儿晕过去。
几乎就是同时,他又被玻璃瓶碎裂的声音震得瞬间清醒。
脚下一片狼藉,眼前阴云密布。
李来奇的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这个人是谁呀?是我的好朋友武晟吗?
说他不是吧,可他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那张脸看了七年,别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毫不夸张地说,就算是化成灰,李来奇也能认出他来。
说他是吧,但他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呢?这是好朋友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小小年纪的李来奇,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背叛”,那种感觉让仅有12岁的他形容不出此刻的感受,只觉得有一股凉凉的东西从心里不断涌出,顺着血液,流到了周身各处。
窜满全身的寒流让李来奇的手脚开始冰冷麻木,他强忍着身体的颤栗,说:“我没偷过你们家东西。”
武晟无动于衷,他妈妈不出所料地挺直腰杆、伸长脖子,进入了战斗状态。
“哼!不承认是吧?”
“我没有干过,为什么要承认?”少年的手脚冰凉,但脸已经开始发烫。
“那好,我问你,你有没有捅开过我家的锁?”
“我……”李来奇如鲠在喉,陷入了沉寂。
除了武晟依然目光呆滞地低头看着地面外,其他人都注视着李来奇,等着他给出一个答案,尤其是一直站在他身边的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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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无法彻底镇静下来的李来奇,努力地回想着之前发生过的一切,可是脑子就像卡碟的VCD一样,总是在不同的场景中来回跳跃切换,始终不能完整地定格在武晟家的大门口。
经过一番杂乱无序的记忆搜索,好不容易在各种转瞬即逝的印象中拼接出发生在门里门外的那一幕。
“那锁……那锁是武晟让我帮他打开的。”李来奇终于从记忆中抽离出来。
“胡说八道!他没有钥匙,拿什么让你帮他开锁?”
“用我的钥匙……开……开的。”
女人颇为得意,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慢条斯理地说:“我想不用我再问什么了吧?事实已经很清楚了。”
李长信和多兰一下子没有了底气,脑门上渐渐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那女人继续说道:“既然李来奇能用他自己的钥匙打开我们家的大门,也就能在我们家没人的时候进去偷东西,只是不巧这次正好武晟在家,没有得逞。”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听到这里,少年的眼睛有些发红了。
“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你们家的锁是坏的,任何一把钥匙都能打开,踢完球回来的时候,我还特意提醒过武晟,让他告诉家里赶紧换锁。”
“不敢承认,就栽赃给我们家的锁是吧?”
“我说的是真的,当时为了验证是锁的问题,我用我的钥匙挨个试了一遍,只要能插进去的都能把锁打开。”
“你嘴是真硬啊!”女人咬牙切齿,一把把武晟拉到了前面,“武晟,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晟还是头不抬眼不睁,又回到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李来奇乞求地看着他,“武晟,你说实话,锁是你让我帮你开的,对不对?”
“你说有的钥匙是万能的,什么锁都能打开,我当时还不信,你就让我拿我的钥匙试一试,对不对?”
“我跟你说过你家的锁是坏的,让你告诉家里换锁,对不对?”
“所以,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钥匙能打开你家的锁,你家的东西也根本不是我偷的,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李来奇一口气说完之后不停地喘着粗气,他焦急地等待着武晟能还他一个清白。
连番的质问并没有在武晟的心中激起任何的波澜,他就像没有生命的泥胎,脸上毫无表情。
“武晟,你死了是不是?”女人见他一言不发,突然朝着他发出一声宛若鬼凄的嘶嚎。
他这才浑身打了个寒颤,好像魂魄又回到了他的体内。
“我只知道你偷偷打开了我家的锁,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武晟的话,每个字都如同冬天房檐下结成的冰锥,一个接一个地扎进了李来奇的心脏,那刺骨的寒冷顷刻间将他完全笼罩。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女人已经没有了耐心,对着李来奇大吼道。
“还有……还有……还有张伦,他当时也在现场,他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一起去的我家,闹不好还是个共犯,你们是团伙作案。”
“还有……还有那把锁,那把锁什么钥匙都能打开,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不用试了,”武晟突然开口,然后慢慢地抬起头,异常平静地看着李来奇说,“我爸用那把锁打我,摔到地上彻底散架了。”
之前的都只是乌云压顶,武晟最后的这句话才是真正的惊天霹雳,李来奇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折断了。
他绝望了,彻彻底底的绝望,那种绝望该怎么形容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山崩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桥塌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李来奇欲哭无泪。
“行了,既然事情都搞清楚了,也就别再浪费口舌了,你们看接下来怎么办吧。”女人终于进入到正题。
李长信看了一眼多兰,多兰迅速把脸扭到一边去擦起了眼泪,李长信只好拽了拽自己的衣服,强作镇定地说:“呃……非常抱歉,是孩子不懂事,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害得武晟也跟着受委屈……我先代孩子给你们赔个不是。那这样,给你们造成的损失,我们连本带利的赔,你们回去拢个数告诉我,改天我带着孩子一起亲自登门道歉。”
李长信看着女人,已经准备好再被她继续挖苦几句,但她却迟迟没有开口。
“咳咳……那个,老李呀!”
这时,武振江竟然说话了,看来媳妇儿冲锋陷阵完,终于轮到家里的男人压轴出场了。
“这俩孩子从小玩到大,是关系最好的朋友,搞成今天这个样子是谁也想不到的事情。我们家武晟重情义,一开始死活不说,但这种事情谁家也不能不管不问不是,为此难免受了点儿皮肉之苦。”
武振江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但是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今天在某种程度上是件好事,因为越早发现越好,越早发现越早教育,越早教育越早改正,这就避免了孩子以后走上犯罪的道路,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李长信连忙点头。
“啊!从我本心来讲,我不想看到孩子们因为这个事情搞得不愉快,我也相信李来奇改正之后还是个好孩子。娃娃么,哪有不调皮不犯错的。所以,我更希望他俩今后能够在学习方面一起进步进步,都能考上高中,未来考个好大学,是吧?做家长的还能有什么想法呢?不都是望子成龙嘛!你说对不对,老李?”
“对对对……”李长信立刻答应,不敢有半点儿怠慢。
“呃……至于这个赔偿嘛,其实就丢了些吃吃喝喝的东西,也没啥贵重的玩意。吃也就吃了,喝也就喝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说是吧,媳妇儿?”
女人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得把身体转到了另外一边。
“百十来块钱,不叫个事,你们不用管了……”
李长信贴着多兰的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多兰就转身去了里屋。
等武振江长篇大论完,天已经擦黑了,嘱咐完老李别打孩子之后,屁股终于离开了沙发。
多兰这时也从里屋出来,跟李长信嘀咕了两句,就一起送武晟一家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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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晟一家刚刚拐出胡同,就见李来奇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不行,回来,回来,不是我干的就不是我干的,我一定要跟你们说清楚。”
李来奇跑到李长信身边的时候,被爸爸一把拉了回来搂在怀里。
他的眼睛几乎变得血红,一边挣扎一边歇斯底里地咆哮。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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