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骑车二十几分钟的路,夏凡和许多多愣是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一路上虽然没有和上次一样的欢声笑语,但彼此也都掏心掏肺,无话不谈。
在许多多家的胡同口,又闲扯了十来分钟,俩人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看夏凡骑车走远后,许多多转身推着车子进了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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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许多多也没休息,放下书包就准备给妈妈张罗晚饭。
许妈妈最近情绪上好了很多,白天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吃喝也基本上有了些胃口,但就是身体还有些许的虚弱,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为了照顾妈妈,从来没有为家务事操过心的许多多,生生扛起了整个家的重担,她短短几天就学会了做很多的事情。
可是毕竟她还是个学生,家里的亲戚们也担心她的负担太重,会耽误了她的学习,所以平时自家做好饭轮流给她们娘俩送过来,只要她把饭菜热一下就可以了。
“妈,饿了吧?今天吃什么呀?”许多多走到妈妈的床边轻轻地坐下,握住妈妈的手问道。
许妈妈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样子看起来有些憔悴,“你舅妈给咱们送的炖菜和馒头,已经放厨房了。”
“好,我去热饭,”许多多把妈妈的手放进被子里,又把被子边缘往里掖了掖,“您再躺一会儿吧,饭好了叫您。”
许妈妈把手又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一把抓住许多多的胳膊,“多多,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都把你累瘦了。”
“妈,我不累,我干的那点儿家务比起您来,差得太多了,”许多多笑笑,又把妈妈的手放回被子,把被子掖好,“您就别操心了啊!”
安顿完妈妈,许多多直奔厨房,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盆炖菜和一塑料袋馒头,便撸起袖子准备开干了。
当她准备热馒头的时候,发现笼屉找不见了,问了妈妈才知道,下午的时候邻居胖婶来了家里,说是孩子今天非要吃包子,家里没有多余笼屉,于是就拿回去了。
许多多心里有些纳闷,她回来的时候在胡同里正好碰到了胖婶的儿子小虎,她还问了小虎今天妈妈给他做什么好吃的,小虎明明说的是煮面条,并不是蒸包子,怎么就把笼屉要回去了呢?
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
本来家里是有笼屉的,但是办白事那几天,主动过来帮忙的人特别多,本家的亲戚就不用说了,更多的是许爸爸生前的好朋友好哥们儿,每天一大帮人忙前忙后的。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家里唯一的笼屉由于工作强度太大,不堪重负,最终还是光荣下岗了。
邻居胖婶当时正好在灶上帮忙,二话没说就把自家的笼屉拿来顶了上去,及时地解决了大家的温饱问题。
过后胖婶也没往回拿,说是家里常年用不上,闲着也是闲着,而且她知道许多多家这些日子肯定是馒头吃得多,就让留下先用着,什么时候不用了再给她还回去就行。
笼屉的事虽然想不明白,但馒头还是要熥热了才能吃的。
许多多想起来,舅舅当时说坏了的笼屉找个篾匠修修还能用,没必要买新的,就硬是没让舅妈扔。
没有办法,许多多只好从杂物间里把那个散了架的笼屉又请了出来,想试试看能不能凑合着用一下。
不试不知道,一试还不如不试呢,这回估计连最好的篾匠都无力回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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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辆装满炉灰渣的三轮车经过许多多家门口的时候,那个破烂不堪的笼屉就已经安静地躺在了上面,和各种各样的垃圾挤在一起,画面极其和谐融洽。
看着三轮车一直驶到胖婶家门前的灰堆处停下,许多多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她打算去碰碰运气。
如果真像小虎说的那样,胖婶家晚上吃的是面条而不是包子的话,正好可以把她家的笼屉借来再用一下,以解燃眉之急。
脑子里正想着该怎么向胖婶开口,她就已经走到胖婶家门前了。
胖婶家的大门开着,隐隐约约有股炸酱的香味从里面飘出来,在许多多的鼻子前不断打转,让她越发确定小虎说的是对的。
压制住心中的小窃喜,许多多刚想迈步往里走,就听见胖婶扯着嗓子喊道:“小虎,垃圾车来了,赶紧把那个笼屉扔出去。”
小虎答应了一声,“哒哒哒哒”地从院子里跑了出来,怀里抱着比他小不了多少的笼屉。
当三轮车再次启动开走的时候,一个完好无损的笼屉已经安静地躺在了上面,和各种各样的垃圾,以及一个破烂不堪的笼屉挤在一起,画面说不上有多怪诞诡异。
一直盯着三轮车拐出胡同,小虎却还挠着圆滚滚的脑袋在家门口站着。
这时,胖婶正好出来倒泔水,“小虎,在这站着干吗?怎么还不回去?”
“妈妈,那个笼屉好好的,为什么要扔呀?”
“那玩意太晦气,不要了,改天咱们买新的。”
“哦,晦气是什么意思?”小虎的脑袋挠得更厉害了。
“你个小孩子,就不要瞎问了。”
胖婶把泔水桶往前一扬,混合着腥味和油花的泔水被泼到了路对面墙根处,溅得路上到处都是。
“小虎,我告诉你,你以后不要再去隔壁许家了,听到没有?”
不知道小虎是真的没有听见还是被这么多的未解之谜搞昏了头,并没有像扔笼屉那样痛快地答应。
“诶,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胖叔听到门外的对话,赶紧跑了出来。
胖婶眼睛一瞪,“不但说他,也得说你,你以后也不要去了。真是没想到,他原来是那样的人!”
“行了,少说两句吧!人家孤儿寡母的不容易,邻里邻居的,咱们能帮衬就帮衬着点,不就一个笼屉么,用就用呗,你扔它干什么?”
“我的笼屉是给好人用的,他家干出那样的缺德事,我宁可扔了,也不给他们家用。”
胖婶掐着腰、挺着胸脯说出来的一番话,本来只是说给身边的胖叔和小虎听的,但压制不住的嗓门,恐怕都能传出两条街去,仿佛她代表自己的家庭,向整个东滦镇发出铮铮宣言。
“哎呀,你小点儿声。快快快,回家再说。”
胖叔可不想太过招摇,赶紧把胖婶和孩子拽进院子,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整条胡同又安静了,没有人出现在刚才聒噪喧闹的画面里,也没有人被胖婶泼出去的泔水溅到。
除了躲在对面门洞里瑟瑟发抖的许多多,她的鞋已经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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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下午在水房的约定,李来奇和张伦一放学就冲出了校门,连自行车都没骑直接向学校旁边的零点台球厅跑去,生怕去晚了占不上位置。
他俩以为这样就够快的了,不成想有人比他们还快,刚进门就看见赵亮和刘罗光已经拿着球杆在台桌前做热身运动了。
李来奇解开外套,但解不开心中的疑惑,“我和张伦下课就跑过来了,怎么路上没看见你们呀?”
赵亮嘿嘿一笑,却听刘罗光开口说道:“我们只是把上厕所的时间,用在了找厕所上。”
“什么意思?”张伦看看故弄玄虚的刘罗光,又看看满面春风的赵亮。
“意思就是说,他俩快下课时以上厕所为借口,提前跑了出来,所以才会比咱俩先到。”李来奇按阅读理解的标准回答了这个问题。
一拍李来奇的肩膀,赵亮笑得更开心了,“可以呀大奇,语文有进步,没白挨石老师的骂,最起码能听懂人话了。”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夸夸夸,绝对是夸。”赵亮说着把自己手上的球杆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颇为感慨地说:“哎呀!说真的,自从分了班,咱们可有好长时间没在一起打球了。”
张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前那么多可玩的东西,现在我都快想不起来了。”
“那是你把玩的时间,都用在了写作业上。”刘罗光轻易不说话,金口一开就都是道道。
“对啊!我看不光是咱们,班里好多同学变化都特大,尤其是许多多,跟夏凡坐了同桌之后,整个人都变成淑女了呢,哈哈哈……”赵亮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张伦那寒光逼人的小眼神儿。
“什么叫变?人家本来就是淑女!”张伦打抱不平。
这话属实把赵亮还未收尾的笑声硬生生噎了回去,本来还有话想说,但憋在胸中的这口气怎么也上不来,只能假装自己会哑语,双手在空中一通乱比划。
“人家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你看到的是什么?不管是什么,我劝你以后不要再看了,看多了闹不好还得挨揍。”
刘罗光说完,拿了一根球杆递给张伦,俩人相视一笑,默契地同时转身走向早已在球桌前等候多时的李来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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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局车**战之后,场上是张伦和刘罗光正在切磋。
他俩能在决胜局碰上一面可真不容易,要不是李来奇和赵亮故意放水,就算玩到天亮也未必能交上手。
这下好了,俩人终于有机会再一次展现互相的默契,进球是次要的,对战的回合数必须够多,这样才能夺回场下坐冷板凳的时间。
赢球的快乐尝不到,打球的快乐总得好好享受一下了吧。
霸场,才是弱者真正的实力。
之前李来奇和赵亮已经血战了好几局,互有输赢,不分胜负。
高手之间,玩得就是个平衡,谁也不可能创造不败的神话。他俩就是这样,没有一边倒的胜利优势,也没有拿任何东西做赌注,就不用非得争个你死我活。
李来奇故意打飞几个球,赵亮心领神会地进了几个白球,他们各自才艰难落败。要不是为了装得更像是“骄兵”的失误,李来奇恨不得直接一杆把黑八干进洞,直接犯规,判负拉倒。
坐到场下的两人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品尝一下,已经打开很久却一直没有时间喝的汽水了。
赵亮一边喝着汽水一边看着李来奇,他发现这个往日里一打台球就疯笑疯喊的人,今天却非常地安静,明显话少了很多。
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想问:“大奇,那个武晟……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很小,很容易被台球厅里嘈杂的说话声和喧闹的音乐声掩盖,哪怕李来奇就近在咫尺。
当他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正准备大声再问一次,李来奇却把头转了过来,眼神犹如一池深潭,深邃而空洞。
看似李来奇一直专注于张伦和刘罗光的台球表演秀,还时不时地跟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晃动身体,可实际上那些纷扰根本就没有进入他的大脑。反而赵亮一句很难听得一清二楚的话,唤醒了李来奇游离的神思。
张伦总挂在嘴边的那句“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并没有再从李来奇这里听到,只因为对面的那个人是赵亮,李来奇愿意开诚布公,毫不设防。
随着音乐的节奏,李来奇的思绪和话语也跟着开始律动。话越说越多,情绪越说越高涨,赵亮熟悉的那个李来奇逐渐恢复了原形。
看来他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一直在寻找一个出口,一个可以大声宣泄却又不用担心会被第三个人听见的地方。
赵亮全程都没有说话,只是点头或者摇头,直到“铁杆三兄弟”的故事讲完,他才发出一句感慨:“真是没想到,他原来是那样的人……”后面的话很长很长,那叫一个肮脏下流、不堪入耳。
骂完之后,俩人真的忍不住想跟着台球厅正播放的《野狼的士高》跳上一曲,一曲不够,再来一曲《Butterfly》,还不够?那就再来一曲《阿拉伯之夜》。
总之,那种感觉就是一个字,“爽”。
“你俩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张伦扛着球杆走到场下,拿起自己剩的半瓶汽水,一饮而尽。
“打完了?”李来奇没有刻意收起兴奋的情绪,笑着问道。
“啊!打完了!”
“谁赢了?”赵亮同样笑问。
“我赢了!怎么?不信啊?”张伦心里有点儿发毛,咋看这俩人都不太正常,好像在嘲笑自己,自尊心瞬间爆发,“不信就试试啊!你俩谁上?”
只见二人同时站了起来,又同时一左一右拍了下张伦的肩膀,拍得张伦心虚地腿软了一下,勉强挺着胸膛站住。
“上什么上啊!”
“回家!”
赵亮和李来奇配合默契,一人一句,说完就拿上各自的东西一起往台球厅门口走去。
看着他们走到门口短短几步的距离还有说有笑,张伦自言自语道:“这俩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铁了?”
刘罗光这时也凑了过来,远远地看着那二人,不禁摇头感叹:“他俩是英雄惜英雄,惺惺相惜呀!”
“那咱俩呢?”
“咱俩?狗驼子遇上黑瞎子。”
“怎么讲?”
“哼!”刘罗光把手里的球杆往台球案子上一扔,“都他娘一个熊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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