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整座教学楼只有006班的教室里灯火通明。
同学们在晚上七点半之前陆陆续续地赶来，待最后一名同学进了门，韩启明把门一关，把窗帘一拉，大家迅速安静下来，很快进入了自习状态。
没有人发现一墙之隔的007班竟然有四个人和一台人影攒动的电视机。
此时比赛已经开始，中国队在场上奔跑、拼抢，看台上的球迷加油声、欢呼声此起彼伏，解说员更是旁征博引、激情澎湃。
热火朝天的场面似乎并没有引起四个看球人的注意，他们反而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六班会上晚自习的？”李来奇问赵亮。
“这次不是我，”赵亮耸了耸肩，然后一指旁边的刘罗光，“是他告诉我的。”
刘罗光没等李来奇问他，直接说道：“六班的小涛告诉我的。”
原来就在几天前，刘罗光和六班上课时间溜出来放风的两个兄弟在足球场边上闲聊的时候，小涛突然间抱怨说他看不成世界杯预选赛了，刘罗光问其原因时发现小刚偷偷拽了两下小涛的衣服，小涛像是领会到了什么，马上欲言又止。
察觉到异常的刘罗光不动声色，故意把话题往世界杯预选赛上面引，极力劝小涛和小刚无论如何也要看中国队的比赛，国足征战02年世界杯的首战意义非凡，不看肯定后悔一辈子。
小涛越听越犯愁，心里憋屈得实在难受，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出了实情。
他说谷万莲要求从这个周末开始每天到校上晚自习，从七点半上到十点，一直上到期末考试结束为止。他俩走的时候还特意叮嘱刘罗光一定要保密，因为谷万莲再三强调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尤其不能让七班知道。
听刘罗光复述完事情的经过，李来奇差点儿没把消化完的午饭喷出来，“他倒是没告诉别人，直接告诉了敌人。”
张伦扭头看了一眼电视，问道：“那你搞这一出，是想把小涛和小刚悄悄请过来，弥补他俩看不上比赛的遗憾？”
“非也非也，我可没那么善解人意。”刘罗光摇头否认。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刘罗光一边的嘴角高高翘起，似笑非笑的表情甚是阴森可怖，他不紧不慢地说：“杀人……诛心！”
“球进了！球进了！”电视机里传出解说员激动的呐喊声，“第12分钟，中国队21号徐云龙头球攻破马尔代夫队的大门，这是2002届韩日世界杯预选赛中国队首场比赛的首个进球……”
“啊~啊~啊~”
四个人像弹簧一样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刚才的忧虑也瞬间都抛到了脑后，声嘶力竭地欢呼尖叫，全然忘了仅有一墙之隔的六班还在安静地上自习。
-
“这是什么声音？”
“怎么这么吵？”
“不知道，好像是从外面传过来的。”
“学校里只有咱们班上自习吧？”
……
突然听到这么奇怪的声音，六班的同学们纷纷议论起来，班长韩启明也好奇地竖起耳朵。
但不一会儿，声音就消失了，大家便没有太在意，继续埋头学习。
仅过了大概3分钟，那个诡异的声音又出现了，这次近乎是嘶吼和嚎叫，听起来无比惨烈，令人毛骨悚然。
“这到底是谁呀？我……我害怕！”一个女同学失声大喊。
韩启明也不知所措，他只能先安慰一下她，“没事，咱们这么多人呢，不要害怕。”
同学们都有点儿不淡定了，人心惶惶地根本没心思看书做题，教室里逐渐变得越发嘈杂。
“班长，我俩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涛和小刚自告奋勇地站起来。
“行，那你们小心点儿。”韩启明还叮嘱道：“诶，别走太远了，快去快回。”
别看这俩人在班里挺正气凛然，出了门也得壮着胆子往前走，再加上走廊里的灯闪烁不定，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张震讲的鬼故事。
小涛和小刚走后，一切就又恢复了平静，那个声音没有再出现过，但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不免让人有些担心，于是韩启明又派了两个男生出去找他们。
奇怪的是，两个男生出去后不久，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而且比之前的动静大了不少，持续的时间更长。
之后又陆陆续续出去了七八个男生，结果连上厕所的最后都没有回来，喊叫声却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吵，几乎整栋教学楼都能听到。
-
“第61分钟，中国队11号谢晖完成了本场比赛的帽子戏法，中国队8:1领先马尔代夫队……”
足球解说员依然激情不减，现场的观众更是如此，整个看台可以用沸腾来形容。
电视机前的球迷也一点儿不含糊，十几个人铆足了劲地欢呼雀跃、手舞足蹈。
小涛是个人来疯，激动得站起来和周围的人挨个击掌拥抱，抱完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他忽然浑身一震，像是见到了鬼一样，吓得直接瘫倒在椅子上。
“谷……谷老师……”
所有人立刻僵住，现场瞬间静音，只有电视机里的解说员还在不合时宜地大呼小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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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董茂学到了办公室，沏杯茶的功夫转回身却被吓了一跳，办公桌上突然多出来一个电视机，再看旁边还站着个人，谷万莲正气喘吁吁地看着他。
几乎半个小时的时间，董茂学都是眼睛盯着不出人的电视屏幕，耳朵听着义愤填膺的控诉，脑瓜子嗡嗡直响。好好的一杯香茶，怎么喝都不是个滋味。
谷万莲刚结束声讨，还没来得及坐下歇歇，何洪德就带着石高峰走了进来。
董茂学头皮一阵发麻，心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等校长先给自己定个调子，谷万莲就开始先发制人，指着桌子上的电视，说道：“看看，看看，你的学生把电视都搬学校来了，当这是自己家呢，想干什么干什么？”
事情的经过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何洪德磨叨得差不多了，石高峰本已想好，关键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学生给谷万莲赔个不是就得了。
但看到她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实在有点儿不甘愿就这样忍气吞声。
煞有介事地把那个电视仔细端详了一番，石高峰一本正经地说道：“对，这的确是一台电视，而且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废话，谁看不出来这是电视，这是重点吗？”谷万莲感到莫名其妙，“你的学生私自把它带到学校里，聚众看电视，公然扰乱校园秩序……”
石高峰赶紧伸手阻拦，“停停停，我说谷老师，这么多的罪名，你是从哪判定出来的？你可不要乱扣帽子啊！”
“什么叫乱扣帽子？昨天晚上我当场抓的现行。我知道你护犊子，但这次人赃俱获，你休想替他们开脱。”
“我倒没想替谁开脱，我只想请教谷老师几个问题。”不管谷万莲答不答应，石高峰只顾着自己说。
“第一个问题，电视又不是炸弹，哪条规定说电视不能带进学校的？第二个问题，大家一起看个球赛而已，又不是看少儿不宜的东西，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第三个问题，昨天是周日，全校都在放假，他们扰乱哪门子的校园秩序了？”
石高峰破天荒地口齿伶俐了一回，而谷万莲也难得一见地当众吃了瘪。
问题虽然一个也答不上来，可她怎么会就此善罢甘休呢？谷万莲理直气壮地说：“我告诉你，那几个学生就是成心的，见不得六班的好，故意搅合我们班上自习。”
“周六日，你们班上什么自习？谁允许你周末开自习的？”石高峰目光犀利，紧盯着谷万莲的眼睛不放松，继续说道：“谷老师，这是我最后一个问题，别的都可以忽略，但这个问题你必须回答我。”
谷万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漏了嘴，但是已经晚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懂，她也知道事情迟早都会暴露，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晚自习仅秘密上了两天，就露出了马脚。
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是件好事，干得却跟做贼一样。
虽然有些心虚，但谷万莲嘴上毫不示弱，振振有词。
“六班底子差，我利用课余时间给他们补补课，不行吗？再者说，我现在是六班的班主任，为了让学生争分夺秒地学习在周末开个晚自习，我不信校长还能不支持我们？”
谷万莲说完就看向董茂学，可他不想因为这点儿破事就上纲上线地定个谁对谁错，于是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然后赶紧把头扭到一边，躲避谷万莲寻求强力支援的目光。
看出端倪的石高峰不好再追问下去，但他觉得既然已经杠到这了，有些话实在是不吐不快。
“谷老师，你这是急功近利。体育课不上了，活动课也取消了，现在连周末的时间都要占用。美其名曰为了争分夺秒地学习，但学生不是机器，他们需要一些空间。”
“怎么教学生是我的自由，不需要石老师操心。”谷万莲想都没想立刻顶了回去，“另外，你怎么想我不管，你的意见我也不会接受，所以请你不要对我们班的事情指手画脚。”
气势上来之后，谷万莲继续说道：“如果你觉得这样对你们班不利，那你们也可以上晚自习，我不会反对，而且欢迎公平竞争。但有一点我要跟你说清楚，让你的学生老实一点儿，不要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扰乱我们班学生的思想。”
这些话听起来着实有些刺耳，让人很不舒服，可石高峰竟无言以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谷万莲显然也不想再纠缠下去，分别跟校长和何洪德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走到门口，她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坦然地看着石高峰，“对了石老师，有件事情我忘了告诉你，上晚自习是自愿的，我并没有强迫大家。”
“令我感到欣慰的是，所有人都来了，一个都不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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