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的日子到了，高一和高二的学生结束了三天无忧无虑的神仙日子，不得不再相约一起回到滦中，接受来自期末考试的“审判”。
一进教学楼就人满为患，好多人堆在一楼大厅的黑板前看榜单，看完并不着急走，前后左右多少得议论上几句，评一评某某人的高低上下才算尽兴。
李来奇和张伦硬挤了进来，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最终的战果。
“我靠！”张伦突然爆了粗口，“妈的，咱们班又是垫底！”
张伦说完就要发狂，却被李来奇一把按住，“你睁大狗眼再看看，那是几班？”
狠狠眨了下眼睛，张伦再一瞧，立刻长出一口气，“唉呀！高二（7）班呀，我还想这不是白折腾了么，吓死我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张伦又从尾到头、从下到上看了两遍，榜一是高二（1）班，那就肯定不会错了。
对于高二年级来说，这样的结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没有惊喜更没有意外。
张伦快速扫完全部榜单，看完之后直挠头，“诶？为什么没有高一的呢？”
他正纳闷，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接着听到身背后有人说话。
“看来……这里面有事啊！”
回头一看，只见刘罗光眉头紧皱，一手横摆在胸前另一只手搓着下巴，赵亮也在旁边一脸的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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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班级的班主任都在教室里等着给学生开最后一次班会，无非就是总结一下本学期的学习和考试情况，然后再留下一大堆暑假作业，为即将正式开启的假期增添些成长的意义。
唯独谷万莲和石高峰又一次同时出现在校长办公室，和董茂学一起焦急地等待着高一年级期末考试的结果。
两位老师坐在董茂学对面沙发的两端，各自把头扭向相反的方向且一直无话，气氛显得十分尴尬。
董茂学无奈地看着他俩，诡异地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为啥高一的成绩出得慢呢？”
然后他又自己回答道：“主要是为了公平起见，高一年级的试卷都是让高三的老师判的，而且我们全部打乱了顺序，判卷的时候也密封了班级和姓名。这样老师们判的任何一份试卷都不知道是谁的，全部判完之后才又重新整理归入各个班级，然后再计算总分进行排名，现在正在做最后的核算。”
董茂学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谷万莲和石高峰，生怕谁冷不丁冒出一句反对的话，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不是说自己想的这个办法不容置疑，而是很难想象这两个沉默许久的老师会不会突然抓住一个刁钻的角度不放，到时候又把自己夹在中间下不来台。
“这样做很好，省得某些老师如果输了，再找各种理由质疑。”谷万莲率先开了口。
“谷老师，你有话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扯那些没用的。”石高峰立马回应，然后接过话茬，“我也觉得这个办法好，无论对老师还是学生，都是最客观的评判。”
想起刚才谷万莲的含沙射影，他随即反问道：“谷老师，你觉得呢？你同意我的观点吗？”
谷万莲不屑一笑，“同意啊！我当然同意了。只要你能认赌服输，别到时候无理取闹就好。”
果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俩人没说了几句话，火药味就已经出来了，逼得董茂学不得不出来亲自劝架，“行了行了，挺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跟小孩儿似的，都少说两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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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班逐渐坐满了人，每个回到教室的同学无一不是一脸的茫然。
学校发榜的日子，本应聊点儿关于考试和成绩的事，但“榜上无名”就不知道该从何谈起了。同学们没有心情嬉戏打闹，一个个无精打采、百无聊赖，有的甚至打起了瞌睡。
赵亮最后一个走进教室，他跟谁也没打招呼，就是闷着头一直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怎么样？打听到了吗？”李来奇伸手拦住了赵亮的去路，急切地问道。
赵亮垂头丧气地猛摇了两下头，看得出他已经动用了自己最广泛的人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还是没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就连小道消息都被严密地封锁着，竟然没漏出一丁半点儿的风声。
“这是什么情况？赵亮亲自出马都搞不定？”张伦大为不解。
何止是张伦，赵亮本人更觉得不可思议，在他看来打听不着消息事小，有辱自己“滦中百事通”名声事大，心情不免有些失落。
首次遭遇挫败的赵亮回到座位，低着头闷闷不乐。
刘罗光见状马上安慰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莫非是……”
赵亮微微抬起头，“莫非是什么？”
“莫非是风还没有吹出来？不然漏风只是时间问题。”
“对呀！”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赵亮恍然醒悟，“我也奇怪为什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话音刚落，赵亮像弹簧一样蹦出座位，径直向教室外面走去。
“你去哪儿呀？”李来奇喊道。
“蹲风口去！”赵亮头也没回，甩下一句话便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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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董茂学一番好言相劝，场子总算是镇住了，火药味儿也渐渐消散，办公室又陷入了死寂般的平静。
耳根子总算清净了，但董茂学却越来越焦躁，他不时地望向窗外，然后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手表，“这个老何怎么搞的？差不多也该出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办公室的门“嘭”地一声被猛地推开，何洪德火急火燎地走进来，恨不得一步就迈到董茂学的跟前。
谷万莲和石高峰不约而同地站起身，一扫之前的阴郁之色，都紧张地看着何洪德，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校长，成绩……出来了！”何洪德气喘吁吁地说。
董茂学连连点头，“好好好，快快，快给谷老师和石老师公布一下。”
“校长，要不……”何洪德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把手里的成绩单递到董茂学的面前，“要不……还是您来公布吧。”
董茂学没理这茬儿，伸手又推了回去，“何主任，情况你最清楚，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就直接说吧！”
“呃……那行。”何洪德答应得勉为其难。
转过身，面对着眼巴巴盯着自己手中成绩单的谷万莲和石高峰，何洪德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我就代校长公布一下高一年级期末考试的成绩，经过董校长的严格把关和高三老师们的严谨评判，高一年级七个班的成绩已经核算出来了，从高到低排序依次是……”
“何老师，这又不是开大会，你就别卖关子了，”谷万莲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何洪德，她实在等不及何洪德慢条斯理地往下念，“我就想知道，六班这次排第几，你直接告诉我得了。”
何洪德无奈扭头想看看校长的意思，董茂学没说话，摆了摆手表示同意。
“高一（6）班……”可能是怕念错，何洪德又仔细看了一眼成绩单，然后抬头对谷万莲说：“排名第三。”
“哼！果然不出我所料，”谷万莲如释重负，但她强压着激动的心情故作镇定，“这就足够了，别的班排第几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感兴趣。”
说罢，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翘起的二郎腿有规律地快速晃动着，仿佛有一首欢快的歌曲没办法大声唱出来，只好将无声的旋律传递到腿上，跟着心中的节奏尽情地打着节拍。
石高峰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往前探着，一动不动地好像僵住了一般。
被谷万莲一打岔，何洪德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往下念，便又看向董茂学。
董茂学也没心思全都听完，前前后后折腾了那么长时间，他现在就想要一个最终的结果，于是干脆直接问道：“那七班排第几呀？”
瞟了一眼成绩单，何洪德支支吾吾地说：“第……第一！”
“什么？！”董茂学突然站起身来，眼睛瞪得牛大，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这不可能！”谷万莲摇晃的二郎腿戛然而止，下一秒竟又抖如筛糠，“何老师，一定是你们算错了！”
何洪德低头不语。
此时的石高峰依然僵在那里，面无表情，沉静似水，只有嘴唇在微微地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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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黑色的人影从007班的门口一闪而过，一秒钟不到，这个人影竟又迅速闪了回来。
那人来不及进教室，直接手抚着门框把头深深地探进来，连呼带喘地说：“打……打听出来了……”
李来奇“噌”地站起身，屏住呼吸，直愣愣地盯着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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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等消息的高一年级全体老师被通知开会，大家破天荒地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会议室，屏气凝神等着校长发话。
董茂学这回没有推辞，亲自向老师们公布了高一年级期末考试的成绩。
可想而知，当排名第一的班级名字刚刚说出来，无异于往人群中扔了一颗重磅炸弹，会议室瞬间沸腾，董茂学再说什么已经全然听不见了。
“安静！安静！先让校长把话说完。”何洪德扯着嗓子好不容易把大家的声音压下去。
董茂学例行公事把后面的内容一一念完，虽然也都是老师们关心的事情，但听起来已经索然无味，知晓之后便迅速换了话题，继续讨论起六班和七班的成绩来。
通过分析大家发现，六班的单科成绩非常好，这也是他们班平均分能冲到第三名的关键所在，但20%的不及格率也着实拖了他们的后腿。
而单科成绩并不突出的七班，竟然没有一个不及格的同学，最少也都在65分以上，七八十分的同学比比皆是，在平均分上一举超越了六班，甚至仅以个位数的优势略胜一班一筹。
讨论还在热火朝天地进行，六班的老班主任冯老师突然大声说道：“董校长，既然结果已经出来了，那之前石老师和谷老师打的赌还算数吗？”
嘈杂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要知道无论考多考少，这才是此次期末考试要解决的终极问题，它甚至关系到所有老师、所有学生乃至东滦中学的前途命运。
所有投向董茂学的目光，有的急切、有的好奇，其中也有审视和怀疑，让他意识到这件事已经无法再逃避了，今天必须给大家一个明确的答案。
摘下老花镜，董茂学深出一口气，说道：“我在滦中工作了一辈子，我敢肯定地说这是滦中历史上最大胆的一次尝试，也是最具意义的一次革新。尽管过程中并不十分愉快，有些老师之间出现了一些小摩擦小插曲，但大家的初衷是好的，是不容置疑的，都是出于对学生的责任以及对教育事业的不懈追求和执着，这些在刚刚公布的成绩上已经完全体现出来了。同学们学习情绪高涨，学习成绩提升显著，从这一点上来说，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们都已经成功了，不是吗？”
稍顿了一下，董茂学继续说：“至于那个赌嘛，我想还是先征求一下当事老师的意见，听听他们的想法。”
所有注视的目光又不约而同地转移到谷万莲的身上，只见她低着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桌面，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也不想打破这个难得可以一直沉默下去的机会。
“校长，那我先说说吧。”石高峰主动申请发言，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做。
董茂学点头同意。
“首先说，六班取得这么大的进步充分证明了谷老师以及她的整个团队教学有方，都是非常优秀的老师，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们的辛勤付出也是有目共睹的，我甚至很佩服他们的敬业精神，换做我的话真的不一定能做到。”
“再者，谷老师，”石高峰目光转向谷万莲，“不管你我之间有什么分歧或是矛盾，我们毕竟是同事，不是竞争对手，更不是敌人，何必要争个你死我活呢？我们只是教学理念不同而已，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区别，你为了你的学生，我为了我的学生。假如把一班和七班互换的话，我相信依然是你为了你的学生，我为了我的学生。所以，我很理解你想要恢复尖子班的期望，但也请你能理解我捍卫平行班的决心。”
谷万莲有没有听进去不知道，在座的其他老师都忍不住在下面小声议论起来，仿佛有些话真的触动了他们。
想想也是，一班的老师和其他班老师的关系向来是微妙的，说不上有多么紧张，但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隔阂笼罩在他们之间，让他们相处起来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应该没有人会想到，位于这段距离两端的石高峰和谷万莲会走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石高峰说出了大多数老师的心声，捅破了老师之间“貌离神合”这层窗户纸，就连校长也跟着大家一起点头赞同。
停顿了片刻，石高峰面向所有老师，说道：“老师们，最后我想说，既然都是为了学生，我们就该放下所有成见，相互学习促进、相互取长补短，共同为学生创造更好的学习环境和更适合他们的学习方式，让他们都能积极地面对生活、从容地面对挫折、勇敢地面对挑战，让他们学会为自己的将来着想、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不抛弃任何一个希望，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石高峰看着沉默了许久的谷万莲，眼神坚定而又热切。
“谷老师，我们共勉，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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