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这姿势,几分钟仍未有一丝睡意。
我复而睁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念念不忘?
恍神中,耳畔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而声源似乎来自我身后。
难不成是……!
我当即猛得坐起身,扭头就向后看,对上一双暗沉,阴冷,纯黑色的瞳孔,我的心猛然一颤,脸上惯性露出微笑,“嗨,你好。”
他没有说话,眸底沉得像一抹幽潭,冷寂深邃,令人捉摸不透。
用目光冷冷审视了我半晌,他言简意赅问:“有事?”
这熟悉的两个字我还回味了几秒,但是我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莫名觉得有些怀念。
九年前首次见面是这句,九年后再逢也是这句。
竟有种奇异的宿命感是怎么回事?
“有事?”见我不说话,他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夹着不耐。
“啊,没事没事。”我从善如流地转回身去,真心觉得此刻我在他心中的形象和神经病无二致了。
我趴回桌上假寐,为了使其逼真,有意控制呼吸频率,胸腔起伏。
即便如此,我仍能感觉到背后冷冽的目光,许是紧张导致腺激素升高,脊背的肌肉一下子紧绷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大发慈悲的撤了目光,我的手也不再抖了,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恍了会儿,我才真正意识到他变了,变得陌生。
那一刻说不上什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就好比睡觉时做了一个美梦,而睁眼时醒来,发现一切都是假的一样,失落又无可奈何。
晚自习放学,我将要写的作业一股脑塞进书包。
旋即脑海掠过一个念头,动作随之一顿。
回去,回哪去?回家吗?
握着背带的时候不自觉攥紧了,指尖白里泛青,睫毛低垂,盯着地面上漂浮的灰尘。
现在我只要一见到那个要称呼为母亲的人,就糟心。
这样的家有了还不如没有,目光大致扫了教室一圈,除了我一人,已经人去楼空。
真不想回去啊,我叹了口气,表情显露出一丝颓丧,很烦。
我叩下灯的开关,磨蹭着单肩背包走出教室。
教学楼走廊的灯有些陈旧,昏黄的灯像飘忽的幽灵,一闪一闪的,我的影子被月光拉长,映在墙面,隐隐绰绰。
走廊上只我一人踏过的沉闷脚步声,刮来的夏夜晚风微凉,前方黑暗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像是世界世上只我一人——空旷,荒凉,孤寂。
我沉沉呼了口气,吸进肺部的冰冷空气,在一瞬之间填满了整个胸腔,感觉很冷,很冷。
有一刹那,我仿佛又回到了人人都敬而远之,无人靠近,无人依赖,一人沉寂在孤独深渊的小时候。
都说人越长大越成熟,我自嘲的想:怎么到我这越活越过去了呢?
我走出校门,门外还零星的滞留了几个学生围在小吃摊上,翘首以盼着食物的出炉,闷热的空气中充斥着食物的香味,无疑在勾引人们蠢蠢欲动墙头草般的思绪。
人虽不多,但好歹添了几分人气,我目不斜视的走过,虽然我也有些饿。
我走出一段路,肚子毫不意外的咕噜噜响起来。
我正饿得天昏地暗,恍惚得整个人都仿佛原地飞升了般,脚步虚浮,身形都有些踉跄,刚想找一个地方歇息一番,忽地撞上什么东西,但从他触感来判断,应该是人。
我即刻清醒,道歉脱口而出,“对不起。”
当我抬头看清来人的脸,整个人顿时醒了大半。
“又是你。”男人疑似嫌恶地皱起眉,连垂于身侧手中的矿泉水瓶都握紧了,“你不是想碰瓷吧?上午下午没能成功,晚上又接着来,不得不说你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还真是令人感动啊。”
话里话外的嘲讽值都拉满了。
“啊哈哈,你误会了。”我干笑了几声,被他这么一提,我都快忘入尘埃的下午记忆又重新涌现。
…………(回溯下午)
那节是体育课,老师确认完人数便让我们解散自由活动,这已是常规操作。
其他同学打篮球的打篮球,打羽毛球的打羽毛球,至于我,我是一个不爱运动的主。
坐在体育馆自配的木质长椅上,双手撑着下巴,岁月静好的看他们打篮球。
当然,我看打篮球也有目的的,我在看尉妄。
尉妄喜欢运动,从他的身高就能看出,当然,也不能单以运动一言蔽之,基因好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因素。
他的身高大概有一米九,额前的碎发因出汗而紧贴额前,墨黑的眸底淬着光,也只有这时他的脸上不再有令人胆寒的阴郁,取而代之的是这个时期少年特有的意气风发和风华正茂。
露天体育馆照进来的阳光,似乎都汇聚在他身上,看起来熠熠生辉。
不,我想:他就是光,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不论他变成什么样,永远都是我追寻的光。
正发呆,左肩蓦地一沉,我愣愣回过头,是程极。
“看谁呢?看的这么痴迷?”他挪揄着凑过来问。
我能诚实回答吗?
答案是——不能。
“无聊,随便看看。”我漫不经心回答,手指无意识拨弄着手腕上戴着的红绳。
“得了吧,就你这段位,还想骗过我?”程极提了提滑下鼻梁的眼睛,用手肘碰了碰我,“说说吧,是不是看上某个绝色美女了?咱哥俩什么关系啊,我会替你保密的。”
我还在抵死顽抗,嘴硬,“真没有。”
他闻言克制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知道人在说谎时,眼睛会不自觉向右上方瞟吗?”
我微愣,这我还真不知道。
程极嫌弃摆摆手,“行了,不用说我知道你不知道。”
“抱歉啊。”虽然没感觉对不起他,但隐瞒这份悸动,难以言说见不得人的情感,还是言不由衷道了歉。
“算了,没事。”程极拧开瓶盖灌了口水,用手背抹去水渍,“谁还没有一两个秘密呢?”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他又倏地开口。
我疑惑的嗯了一声,微微偏过头去看他。
程极状似欲言又止了半晌,还是没明言,“如果喜欢一个人,只是远远看望着的话,一次错过就是永远。”
我敏感觉察到他话中有话,心里咯噔了一下,默了几息,程极该不会猜到我喜欢尉妄了吧?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极力辩驳,还是坦言承认?
在我看来,两个似乎都不适用。
我们双目对视,那互不认输的架势,似乎要凝望到世界尽头。
好半晌,他才无言的避开视线,片刻又叹了口气:“你啊!”
这复杂的语气,该怎么说呢?特有一种家长听说你高考少了0.5分,然后与大学失之臂交的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我搓了搓手臂刚冒起的鸡皮疙瘩,用更加无言的目光看他。
“我的言外之意就是——你喜欢谁倒是主动去追啊!”程极把水瓶掼回椅子上,“难不成你想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双向奔赴,默默独自黯然伤神,然后在心里祝他们长长久久吗?”
当然不想,可此尉妄非彼尉妄,我也不知该从哪里去接近他了。
“你说的倒简单,”我不经苦笑,“我也想主动,但时过境迁,我也不知从何下手。”
“时过境迁?”程极问:“你是指两人隔得太久,没有共同语言,还是指你中意的人性情有所改变?”
我想了想,“两者皆有吧。”
“这样啊……”他沉吟半晌,“若是这样想撬动他的心,确实不容易。”
是吧?我心中如此叹息。
“但办法也不是完全没有。”程极颇为自信地拨了拨镜片,褐色眸底闪过一抹势在必得。
“有什么办法?”我眼睛一亮。
“温水煮青蛙怎么样?”
好老土的套路……
我一下子泄了气。
程极也是神奇,光看我一眼就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先别管这套路老土不老土。俗话说的好,招数不怕老,管用就行。”
我蹙起眉,“我这样追他,可万一不管用呢,从此一拍两散?”
“正所谓机遇与危险并存。”他仍讲的头头是道,“你不去放手搏一搏争取机会,又怎么会赢取最终的胜利呢?”
“如果放手一搏,这样关系更崩了怎么办?”
程极也表情复杂得难以言状,“你不能强求每一件事都做的十全十美,没有一丝瑕疵。”
我咬了咬下唇,“所以我在权衡该怎么做。”
程极张口又闭上,片刻点点头,“所以你到现在都还没有脱单,不是没有原因。”
我听出了暗讽的意味,抬眼瞪他,“你什么意思?”
程极没有过多解释,大概也明白,与我多说无用,只道:“字面意思。”
我脸色微沉,脑筋急转弯,忽然记起一事咧嘴笑,“你也不一样单着吗?”
想到他也与我同病相怜,嘴角刚要扬起,又被下一句给压了下去。
“这倒没有。”程极的表情流露出几分自得,“我有男朋友了。”
我愣了一瞬,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你说你有男朋友了?你是gay?!”
我被他这短短六个字震惊得无以复加,不可思议的小声喃喃:“开玩笑的吧。”
“是真的,我没有开玩笑。”
程极双手枕着后脑勺,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笑笑说:“是一个很温柔绅士的人,有空我带他出来给你看一下。”
足足一分钟,我才艰难的消化完这信息。
虽然突然,但并不是特别难以接受,毕竟我自己也是一个纯g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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