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江临依旧扣着顾檐声的手腕,力道没有松开,脸色也依旧冰冷,显然刚才刘主任的出现又让他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事情。
顾檐声偷偷瞄了一眼江临紧抿的唇角和绷紧的下颌线,识趣地没再说话,只是手腕被攥得有些发紧。
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深夜的停车场空旷而安静,只有惨白的顶灯投下大片的光斑和浓重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汽油和灰尘的味道。江临拉着顾檐声,朝着停车的位置走去。
就在他们快要走到江临那辆黑色的SUV旁边时,顾檐声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江临感觉到拉扯,也停下脚步,皱眉顺着顾檐声有些发直的目光看去。
在距离他们车子不远的一根粗大的承重柱后面,阴影里,紧紧依偎着两个人影。
那两人似乎完全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忘乎所以。其中一个男人被压在冰凉的柱子上,另一个男人则急切地捧着他的脸,两人吻得难舍难分,唇舌交缠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停车场里都显得格外清晰。那姿态,热烈得近乎旁若无人。
顾檐声认得他们其中一个人的白大褂样式——是肾内科的医生!他以前带亲戚住院时见过!
他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下意识地,他猛地扭头看向身边的江临。
江临的脸色在惨白的灯光下,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的眉头死死地拧成了一个结,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极其强烈的厌恶!
那眼神冰冷锐利,如同实质的刀锋,带着一种近乎生理性的反感,直直地刺向柱子阴影里那对忘情拥吻的身影。薄唇紧抿,下颚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浑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
恶心!
顾檐声的脑子里瞬间炸开了这个惊雷般的念头!江临的表情太清晰了!那**裸的厌恶,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将他刚刚因“海边旅行”和江临的宣言而升起的一点点暖意彻底浇灭!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顾檐声的心脏,疯狂收紧!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凉透了。江临讨厌这个!他厌恶男人和男人在公共场合这样亲密!他觉得恶心!
顾檐声一直以为对于同性恋,江临是接受的,是理解的,至少是不排斥的。
可此刻,江临脸上那**裸的、如同看到什么污秽之物的生理性厌恶表情,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
江临可能……打从心底里,就和大部分人一样,觉得同性恋是异类,是怪物!
这个认知让顾檐声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江临可能只是……因为他们是发小,因为顾家父母的嘱托,因为那份被“赶鸭子上架”的责任感,才不得不容忍他这个“异类”在身边!就像容忍一个甩不掉的麻烦!
顾檐声可以承受外界任何异样的眼光和恶意的揣测,他有他的铠甲。
但他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江临也用此刻这种看待“恶心之物”的眼神看向他……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慌,比之前听到“沈医生”和“刘主任女儿”时强烈百倍!几乎让他瞬间窒息!
“走!” 顾檐声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种尖锐的、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急切。他再也顾不上别的,猛地用力,几乎是拖着江临,反手拽住他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把他往车子的方向拉。
他的动作仓皇失措,脚步踉跄,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江临露出如此厌恶表情的地方!逃离这个让他所有隐秘心思都无所遁形的可怕场景!
江临被他拽得微微一个趔趄,眉头皱得更深,那冰冷的厌恶感似乎还残留在眼底。他看了一眼柱子后毫无所觉的两人,又看了一眼身边脸色煞白、眼神惊恐、像受惊兔子般只想逃走的顾檐声,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什么也没说,任由顾檐声慌乱地把他拉到了车边。
回到后他们闭口不谈这个插曲,顾檐声早早就洗澡回房间休息了,往后好几天,江临也没有主动提起,正常上下班督促他去心理辅导,他们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受到干扰。
但顾檐声知道自己并不是一点干扰都没有,至少他连续做了三天的噩梦,那三天,顾檐声努力地将停车场那晚的冰冷和恐慌压进心底最深的角落,用繁重的工作和刻意的忙碌麻痹自己。
时间像裹了层砂纸,缓慢而粗糙地磨到了周末。
吴名怡学姐的婚礼,就在今天。顾檐声站在客厅里,换好了参加婚礼的浅色西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飘向正在给小肥倒狗粮的江临。江临也换上了熨帖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侧脸冷峻。
顾檐声的心悬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临的神情。他脸上依旧是惯常的没什么表情,但顾檐声却神经质地捕捉着他眉宇间任何一丝可能的不耐或阴郁。毕竟,那是一场——同性婚礼啊!
停车场里江临那刻骨的厌恶眼神,再次刺痛了他的神经。他不能让江临去。他承受不了在那样的场合里,看到江临眼中可能流露出的排斥。
“江临……”顾檐声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今天婚礼人挺多的,也挺闹腾。要不……你留在家里陪小肥?它好像……有点想你了?” 他找了个蹩脚的理由,眼神躲闪。
江临倒狗粮的动作顿住,直起身,平静无波的目光精准地落在顾檐声脸上。那眼神锐利,仿佛能轻易穿透他脆弱的伪装。
他没看旁边正欢快干饭、尾巴摇成螺旋桨的小肥,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理由。”
“呃……就是……怕你不喜欢那种场合……” 顾檐声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全无。
江临没说话,那深邃的眼神沉静地看着他,带着无声的威压,似乎在等待一个真正能说服他的解释。
顾檐声在他的注视下几乎无所遁形,心慌意乱,却无法说出真正的恐惧——他怕江临会在婚礼上,对着那对幸福的新娘,露出和在停车场时一样的、让他心碎的厌恶表情。
江临不再等待。他拿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西装外套,动作利落地穿上,姿态强势,宣告着他根本没把顾檐声的退缩纳入考虑范围。
“江临!”顾檐声急了,上前一步试图阻拦,“真的,我自己去就行!很近的!我……”
江临根本不等他说完。他不再看顾檐声,也无需再听任何苍白无力的借口。他径直走向玄关,拿起车钥匙,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那高大的背影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仿佛顾檐声所有的抗拒都只是无谓的挣扎。
顾檐声跟到门口,看着江临打开门走向电梯,急切地又叫了一声“江临!”
他急忙跟了上去,一路上江临都不看他,电梯停在地下停车场,江临在驾驶座车门旁停下脚步。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停车场的灯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然后,他转回头,不再给顾檐声任何争辩的机会,直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引擎启动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像一种无声的、不容抗拒的宣告。
顾檐声僵立在一旁,看着驾驶座里江临冷峻的侧影,车窗是降下的,江临甚至没有转头看他,只是目视前方,一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的手指在车窗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带着极度不耐烦的意味,轻轻敲击着。
哒。哒。哒。
那声音很轻,却像鼓点一样敲在顾檐声紧绷的神经上。每一个敲击都传递着同一个信息——上车,现在,别让我说第二遍。
那无声的催促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顾檐声看着江临那拒人千里、毫无商量余地的侧影,感受着那冰冷敲击带来的绝对强势,心底翻涌的恐慌和苦涩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知道,任何挣扎都是徒劳。在江临决定的事情面前,尤其是在涉及在他认定的事情上,他从来就没有选择权。
最终,在江临那无声却重若千钧的催促下,顾檐声认命般地、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妥协,迈开沉重的脚步,走向了副驾驶座。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系上安全带,动作僵硬得像一尊木偶。
车厢里弥漫着江临身上淡淡的冷冽气息。
江临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仿佛他的落座是理所当然。车子平稳地驶出了停车场,汇入周末的车流。
顾檐声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阳光有些刺眼。他努力忽略着身旁存在感极强的男人,也努力忽略着心底那片因即将到来的婚礼和无法言说的恐惧而不断扩大的阴云。
A市的天气预报如何?他根本不知道,也不敢问。他只知道自己避无可避地被江临带向了那个让他充满恐慌的目的地。
而江临,用他绝对的沉默和强势的行动,堵死了他所有试图独自逃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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