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船缓缓浮出漆黑的海面。
顾檐声在一种黏腻的不适中醒来。浑身汗涔涔的,单薄的睡衣紧贴着皮肤,带来一种微妙的粘滞感。
灰蒙蒙的晨色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渗进来。昨夜狂暴的雷雨已然退去,只剩下淅淅沥沥、细碎缠绵的雨声,敲打着玻璃,像一首低回模糊的安魂曲。
手臂上,那恼人的红疹并未完全消退,依旧隐隐作痒,提醒着他这个病还没完全消退。
但与昨夜那万针攒刺、窒息灼烧的痛苦相比,此刻的身体更像一艘经历风暴后勉强搁浅的小船,疲惫,虚弱,但至少……不再倾覆。
意识回神后,他意识到自己正以一种近乎蜷缩的姿态,陷在一个温热而坚实的怀抱里。
江临的手臂依然环在他的腰间,以一种保护性或者说禁锢性的姿态,将他牢牢地圈在身前。男人的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沉稳有力的心跳隔着衣料传来,如同某种令人心安的节拍器。
顾檐声微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试图从这过于亲密的桎梏中抽身。这细微的动作,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身后抱着他的人,几乎是瞬间就醒了。
没有寻常人刚醒时的迷茫或惺忪。江临那双深邃的眼睛猛地睁开,眼底清明锐利得吓人,仿佛从未真正沉睡。
在顾檐声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转过身时,一条结实的手臂已经越过他的肩膀,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精准地探向他的颈侧!
微凉的手指带着薄茧,直接按在了他颈动脉搏动的皮肤上。
“呃!”顾檐声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检查”意味的触碰吓得身体一缩,心脏也跟着漏跳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江临。
透过窗帘的光线,正好清晰地照亮了江临近在咫尺的脖颈——那上面,赫然印着一个深紫色的、边缘清晰的齿痕!
是昨夜他在剧痛和混乱中失控咬下的印记。於痕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刺目,像一枚无声的勋章,昭示着昨夜他狼狈不堪的失控和对方不动声色的承受。
江临的目光似乎也短暂地扫过顾檐声惊愕的视线,但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那个齿痕并不存在。他的指腹稳稳地感受着指下皮肤的温度和脉搏跳动的频率、力度,专注得如同在进行一项精密的手术评估。
几秒钟后,他收回了手,动作干脆利落。然后,在顾檐声还僵在原地的注视下,江临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处理完例行公事般的冷淡,直接翻了个身,宽阔的背脊瞬间隔绝了顾檐声的视线,只留给他一个线条冷硬、拒人千里的背影。
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檐声愣愣地坐在床上,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昨夜混乱的记忆碎片翻涌上来,那不容抗拒的怀抱,那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抚摸,那扎进皮肤的针尖,还有自己失控的撕咬……以及此刻对方这仿佛无事发生、甚至带着点嫌他碍事的转身。
手臂上残留的疹子传来一阵更清晰的瘙痒,像无数只蚂蚁在爬。顾檐声烦躁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抬起手,指甲就要朝着那片发痒的红疹挠下去。
“敢挠破一点皮。”
一个低沉、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突兀地从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处响起,像淬了冰的刀锋,瞬间划破了清晨的寂静。
顾檐声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指尖离皮肤只有毫厘之遥。
那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笃定的威胁,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回家等着挨戒尺。”
“……”
顾檐声像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都僵住了。那“戒尺”两个字,瞬间将他拉回了几天前的那个惩罚。
一股寒意混合着莫名的羞耻感从尾椎骨窜上来。他几乎是触电般缩回了手,指尖蜷缩着,再也不敢碰那发痒的皮疹一下。
房间里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顾檐声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纹丝不动,仿佛刚才那句冷酷的威胁只是顾檐声的幻觉。
顾檐声在原地又呆坐了几秒,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翻腾,是劫后余生的虚脱,是对那齿痕的愧疚,是手臂瘙痒的烦躁,更是对江临这种“管完就扔”、翻脸无情的态度的憋闷。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一身汗湿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掀开被子,动作有些大地跳下床,径直走向衣柜,胡乱抓起一套干净的衣服,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浴室。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冷漠的背影和淅沥的雨声。
窗明几净的酒店餐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被昨夜狂暴台风雨彻底冲刷过的世界。天空是洗净的淡蓝,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洒在湿漉漉、闪着光亮的街道和树叶上,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特有的清新气息。
顾檐声穿着严实的长袖白衬衫和米色长裤坐在靠窗位置,安静地喝着温水。吴名怡挽着林薇,春风满面地走来“嗨!两位帅哥,早上好呀!”
“学姐,林薇姐,早。”顾檐声笑着回应。江临抬了下眼皮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在顾檐声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便自然地将他面前那笼诱人的虾饺和可能含海鲜酱料的肠粉挪远,然后舀了一碗熬得软烂喷香的白粥,夹了几样确认安全的清炒时蔬和蒸南瓜放在小碟里,推到顾檐声面前。
“吃完。”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吴名怡拉着林薇坐下,新婚的甜蜜让她格外敏锐。她一边为林薇斟茶,一边习惯性地扫视对面两人。阳光正好从侧面打过来,清晰地照亮了江临微微侧头时露出的脖颈——
“哇哦!”吴名怡的眼睛瞬间亮了,像发现了新大陆,她指着江临的脖子,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促狭和八卦。
“江大医生!你这脖子……战况够激烈的呀!啧啧,这深紫色的……齿痕?”她故意拖长了“齿痕”两个字,眼神在江临和旁边正低头喝粥的顾檐声之间暧昧地扫来扫去,“昨晚……看来不止我们新婚燕尔很忙嘛?”
顾檐声握着勺子的手猛地一僵,头埋得更低了,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他几乎能感觉到吴名怡那探究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自己身上,昨天的尴尬和抗拒瞬间回笼,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江临的动作甚至没有丝毫停顿。他慢条斯理地拿起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仿佛吴名怡指的不是他脖子上那个狰狞的咬痕,而是一粒无关紧要的灰尘。
他抬起眼,那双深邃平静的眸子直视着吴名怡,薄唇微启,语气是一贯的冷淡,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
“吴名怡,你脑子里除了粉红泡泡和八卦,还能装点别的吗?”
他指尖随意地点了点自己颈侧的齿痕,表情坦荡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昨晚风太大,隔壁阳台养的猫受惊跳到我这边,爪子没站稳,情急之下啃了一口。怎么,新婚连眼神都不好了?猫啃的和人咬的都分不清?”
他面无表情,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你见识真浅薄”的嫌弃,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成功把话题引开并精准打击“看来你昨晚确实没睡好。林薇,建议给你家这位补点叶黄素和DHA,对视力……和智商,都有好处。”
最后半句,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吴名怡。
“噗……”一直安静看戏的林薇没忍住,轻笑出声,连忙端起茶杯掩饰。
吴名怡被这通有理有据又毒舌至极的回怼噎得说不出话,瞪圆了眼睛。
“猫?!江临你骗鬼呢!哪家的猫牙口这么……”她看着江临那副“你爱信不信,反正我陈述事实”的坦然模样,再看看旁边头快埋进粥碗里的顾檐声,后半句“整齐”硬是卡在了喉咙里。
她气呼呼地转向林薇“薇薇!你看他!”
林薇笑着给她夹了个虾饺“好了,快吃吧,食不言寝不语。”
她看向江临的目光里带着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家伙,护短护得滴水不漏,还顺便堵了所有人的嘴。
江临不再理会对面,仿佛刚才只是打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他拿起一个做成核桃形状、表皮金黄松软的核桃包,确认了一下馅料,再次稳稳地放进顾檐声面前的小碟子里。
顾檐声看着碟子里那个圆润温暖的核桃包,又飞快地瞄了一眼江临脖子上那个被“栽赃”给猫的、无比清晰的齿痕,心头五味杂陈。
他昨晚真的罪大恶极了,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呢?但看他和学姐说话时的眼神,并没有厌恶,江临冷漠毒舌,但就是没有厌恶?为什么呢?难道其实江临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这些日子担心的事是他庸人自扰了???顾檐声越发觉得迷茫起来,他现在也无暇顾及其他,他都要饿死了,昨晚就只吃了午餐喝了点酒,然后发病发烧消耗了大量的热量,吃早餐填报肚子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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