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院的灯光比酒店更冷白，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纸张油墨混合的气息。顾檐声赶到时，林阳正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在电脑前团团转，眼睛红肿，显然哭过。
“顾哥！你终于来了！” 林阳看到顾檐声，如同看到救星，声音都带着颤音。
“别慌，深呼吸。” 顾檐声把江临的车钥匙随手放在桌上，立刻拉开林阳旁边的椅子坐下，动作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瞬间安抚了林阳濒临崩溃的情绪。
“具体哪个数据组？原始记录给我看看，还有你输入后的版本。”
他语速清晰，直奔主题。林阳连忙把一叠资料和打开的电脑屏幕指给他看。
顾檐声迅速进入状态。他微微俯身靠近屏幕，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后台数据记录，眼神专注地在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表间扫视。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勾勒着他专注的侧脸轮廓，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因为刚退烧和匆忙赶来，脸色还有些微的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但这无损于他身上那种令人安心的、温和而可靠的气质。他偶尔会指着屏幕上的某个点，低声询问林阳几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林阳站在一旁，原本满心的恐慌和自责，在顾檐声有条不紊的处理和温和的态度中渐渐平复下来。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顾檐声。
看着顾檐声认真工作时微蹙的眉头，看着他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形状好看的唇，看着他卷起一丝白衬衫袖口露出的、线条流畅的小臂能看到几点未消的红疹，看着他耐心地给自己讲解错误点在哪里、为什么重要、以及如何修正……
林阳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位平时就温和可亲、总是耐心指导他的前辈，此刻在危机关头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模样，像一道耀眼的光，精准地击中了林阳年轻的心房。
顾檐声身上那种混合着专业、温柔、可靠甚至带着点易碎感——犯病后的气质，这些都对林阳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和渴望在他心底滋生——他想靠近这个人，想更多地了解他，想……追求他。
一个半小时后，在顾檐声的指导和亲自操作下，错误的数据被修正，模型重新跑通，结果恢复正常。顾檐声又快速帮林阳梳理了报告需要修改的关键部分，确保明天能顺利交差。
“好了，大功告成。”顾檐声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后颈，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温和笑容。
“下次输入关键数据前，记得交叉核对三遍，或者用脚本做二次验证。”
“顾哥！太谢谢你了！真的！要不是你，我这次真的死定了！”
林阳激动得语无伦次，看向顾檐声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毫不掩饰的炽热崇拜，“你简直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顾檐声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了“没那么严重，下次仔细点就好。时间不早了，收拾下早点回去吧。” 他看了眼手机，离江临给的两小时期限还有一点时间，但得赶紧回去了。
“不行不行！” 林阳一把拉住作势要起身的顾檐声的胳膊，动作带着点急切和亲昵，“顾哥你帮了我这么大忙，连晚饭都没吃就跑过来，我怎么能让你就这么走！我请你吃饭！必须请！不然我良心不安！”
顾檐声被他拉得一愣，下意识想抽回手臂，但林阳抓得很紧，眼神又无比真诚恳切。顾檐声看着眼前这个眼眶还红着、一脸“你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表情的后辈，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好好先生又开始控制不住习惯性顺从对方的心意，他本性就是吃软不吃硬，更何况对方刚经历了大起大落，此刻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这……真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顾檐声试图婉拒。
“对顾哥你是举手之劳，对我可是天大的事！顾哥你就给我个机会表达谢意吧！就一顿饭！很快的！我知道附近有家新开的菌菇火锅，很清淡，绝对不辣，也不会刺激！”
林阳的眼神亮晶晶地充满期待，还特意强调了“清淡”，显然注意到了顾檐声的穿着和隐约可见的红疹。
顾檐声骑虎难下。看着林阳殷切的眼神，再想想自己确实饥肠辘辘，而且……菌菇锅听起来确实比较安全。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道“好吧，那就简单吃点，真的简单点，吃完我得赶紧回去。” 他特意强调了“赶紧回去”。
“没问题！保证不耽误顾哥时间！” 林阳立刻眉开眼笑，开心得像个孩子。
顾檐声拿出手机，点开江临的微信头像，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快速打字
【江临，林阳这边数据问题解决了，但他坚持要请我吃饭表达谢意，实在推不掉！！就在研究院附近吃个菌菇锅，很清淡，我保证！吃完立刻回来！大概…一小时？】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带着点安抚和保证的意味
【放心，我会注意，只吃安全的。】
消息发送出去，顾檐声心里有点忐忑，仿佛已经能看到江临皱起的眉头。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去了。他把手机揣回口袋，对林阳说“走吧。”
林阳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殷勤地帮顾檐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薄外套，两人一起走出了研究院灯火通明的大楼。林阳走在顾檐声身侧，时不时偷偷看一眼身边人清俊的侧脸，心跳再次加速，盘算着待会儿吃饭时该怎么自然地拉近关系。
而顾檐声的心思，却已经飘回了那个有着严厉“监护人”和等待喂食的柯基的公寓，以及……那条不知道会得到什么回复的微信。
研究院附近的这家菌菇火锅店装修雅致，暖黄的灯光和木质桌椅营造出温馨放松的氛围。袅袅升腾的热气裹挟着各种菌类特有的浓郁鲜香，确实让人食指大动。
林阳特意选了个靠里的安静卡座，殷勤地帮顾檐声拉开椅子，又抢着点菜。
他显然做足了功课，点的全是滋补温和的菌类：羊肚菌、竹荪、牛肝菌……汤底是清淡的乌鸡汤，还特意叮嘱服务员不要加任何刺激性调料。
“顾哥，你看这些行吗？都是温补的，应该不会刺激皮肤。”林阳将菜单递给顾檐声确认，眼神里满是体贴和小心。
林阳很贴心没有过问他手臂的皮疹，似乎像刻意避开这个问题，这些举动让顾檐声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思考该用什么理由来回答他。
顾檐声扫了一眼菜单，确实挑不出毛病，点点头“挺好的，谢谢。”
薄外套搭在椅背上，里面是那件包裹严实的长袖衬衫，在温暖的店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领口露出的几点红疹在灯光下依然可见。
锅底很快沸腾，林阳热情地充当起了“服务员”。
他动作麻利地将各种菌菇下锅，精准地掌握着烫煮时间，然后用公筷夹起煮得恰到好处、饱满鲜嫩的菌子，小心翼翼地放进顾檐声面前的骨碟里。
“顾哥，这个羊肚菌好了，特别鲜，快尝尝！”
“竹荪吸饱了汤汁，口感绝了！”
“牛肝菌要稍微多煮一会儿，这个好了！”
他几乎没怎么顾得上自己吃，全程都在观察顾檐声的反应，殷勤地布菜、添汤。
每一次夹菜，他都会不着痕迹地靠近一点，试图拉近距离。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顾檐声脸上，看着他因为热气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他低头小口吃东西时垂下的睫毛，看着他偶尔因为菌子太烫而微微吸气、下意识舔一下嘴唇的小动作……
林阳的心跳越来越快，耳根也有些发烫。
“顾哥，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林阳放下公筷，双手捧着杯子，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顾檐声，开启了话题，“要不是你，我肯定保不住这份工作，你人真的太好了，又厉害又温柔，研究院里大家都这么说！”
顾檐声正被一块牛肝菌烫得直吸气，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没那么夸张，职责所在而已。你也很努力，就是下次仔细点。”
“嗯！我一定谨记顾哥教诲！”林阳用力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带着点好奇和试探，“顾哥，你这么好，又这么帅……肯定有女朋友了吧？” 他问得小心翼翼，但眼神里藏着期待。
顾檐声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呛了一下，咳嗽起来“咳咳……没，没有。工作挺忙的。” 他下意识地回答，脑海里却莫名闪过江临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林阳眼睛一亮，心中暗喜，脸上却做出惋惜的样子“啊？怎么会！顾哥你条件这么好……那，男朋友呢？”
他问得更直接了一点，在现在这个开放的社会，同性恋并不再是怪异的事情，但话说出口是，他的心脏怦怦直跳，紧紧盯着顾檐声的表情。
顾檐声这次是真的愣住了。男朋友？这个词对他来说，似乎非常遥远。他脑海里瞬间混乱起来，闪过停车场那个对医生恋人，闪过婚礼上众人暧昧的起哄，最终定格在江临昨夜抱着他时沉稳的心跳和今早那个冷漠的背影……
他下意识地摇头，语气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和烦躁“也没有。别瞎猜了，快吃饭吧。”
他低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菌菇，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林阳敏锐地察觉到了顾檐声那一瞬间的烦躁和回避，但他自动解读成了“单身”的信号，并且因为顾檐声没有明确排斥“男朋友”这个词而更加振奋。
他见好就收，立刻换上轻松的语气“好好好，不问了不问了。顾哥你多吃点，这个汤特别好，我帮你盛一碗暖暖胃！”
他又开始热情地服务，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顾哥没有对象！机会大大的！】
顾檐声食不知味地吃着，心里惦记着时间。他偷偷瞄了眼手机，江临没有回复他的消息。这沉默比斥责更让他心慌。他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终于，在林阳意犹未尽还想再聊点什么的时候，顾檐声放下了筷子，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
“林阳，谢谢你的款待，菌子很好吃。不过我真得回去了，家里……还有点事。”
他刻意模糊了“家里”的含义，不知道为何林阳脑海中自动浮现出那位拥有研究院办公室绿通卡的“发小”先生。
“啊？这么急啊……”林阳有些失望，但还是立刻站起来，“那我送你回去吧顾哥？这个点不好打车。”
“不用不用，我开车来的。”顾檐声连忙拒绝，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交报告呢。”
“那……好吧。”林阳依依不舍地把顾檐声送到店门口，夜风吹拂，他看着路灯下顾檐声清俊的侧影，鼓起勇气说“顾哥，今天真的谢谢你！改天……改天我能再请你吃饭吗？就当……正式感谢！” 他期待地看着顾檐声。
顾檐声现在只想快点回到江临的公寓，面对可能的“审判”，实在没心思应付这些，只能含糊地应道“再说吧，走了。” 他匆匆挥了挥手，转身快步走向停车场。
林阳站在原地，看着顾檐声略显匆忙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脸上却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这位温柔可靠又带点神秘感的顾前辈了。
第一步接触很成功，接下来……得好好计划一下怎么追了！
而另一边，顾檐声坐进驾驶座，系好安全带，第一件事就是再次拿起手机。微信界面，江临的头像依旧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回复。只有他自己之前发的那两条消息孤零零地挂着。
“……”
顾檐声看着那沉默的对话框，心里七上八下。以他对江临的了解，这种沉默往往意味着……山雨欲来。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启动车子，朝着那个此刻让他又忐忑又莫名觉得是唯一归处的地方驶去。
公寓里等待他的，恐怕不是小肥热情的迎接，而是江医生那张风雨欲来的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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