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檐声是被左臂一阵尖锐的抽痛惊醒的。他倒吸一口冷气，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不适地眯起眼睛。
陌生的天花板……不对，是江临家客房熟悉的天花板。宿醉带来的钝痛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太阳穴，喉咙干得冒烟，而左臂的伤口则在清晰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他躺在柔软的被褥里，身体沉得像灌了铅，昨夜宴会厅的喧嚣、那些刺耳的议论、以及……江临那张在昏暗车厢里轮廓分明的侧脸，都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模糊不清。
记忆在“云涧山庄”那个问题之后就彻底断片了。
他费力地侧过身，用没受伤的右手摸索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刺得他眼睛生疼。时间显示已经是上午十点多。屏幕上躺着几条未读消息。
王博：【小顾，伤怎么样？我批准你休息三天，好好休息三天，把伤养好，项目这边有我盯着，别硬撑，需要病假条说一声。】
林阳：【顾哥，醒了吗？伤口还疼不疼？感觉怎么样？需要我送吃的过去吗？[担忧]】
林阳：【顾哥，你好好休息，组里的事别担心，我会加倍努力的！[加油]】
小胡哥:【对不起，小顾，我没想过那个疯女人会带刀……你的伤我会负责到底，费用那些你报个数给我，真的对不起~】
看着王博和林阳的关心，顾檐声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他单手打字回复了他们？
同时也安抚了小胡哥，毕竟，昨天是自己冲上去的，但对于他的私人作风，他不能苟同。
做完这些后，他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试图回忆昨晚离开宴会后的事情，却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和江临那句平淡的“看过。环境不错”。
他尝试动了一下左臂，试图换个更舒服的姿势，结果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两声克制而清晰的敲门声。
“醒了？”是江临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听不出情绪。
顾檐声清了清干涩的嗓子，应道“嗯……醒了。”
门被推开，江临走了进来，他穿着简单的灰色家居服，头发还有些微湿，像是刚洗过澡，身上带着清爽的沐浴露味道，盖过了若有似无的消毒水气息。
他手里拿着一个医药盘，里面放着碘伏棉球、纱布、胶带等换药用品。
“感觉怎么样？”江临走到床边，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和因为疼痛而蹙起的眉头，最后落在他手臂的纱布上。
“头有点疼……手也疼。”
顾檐声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和一点不自觉的委屈。在江临面前，他似乎总能轻易地卸下防备，流露出最真实的感受。
江临没说什么，只是把医药盘放在床头柜上，动作熟练地开始准备换药。他示意顾檐声坐起来一些，然后小心地解开他手臂上昨天在急诊包扎的纱布。
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边缘有些红肿，缝线清晰可见。江临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专业而冷静的模样。他拿起碘伏棉球，动作却比昨天在急诊处置室里轻柔了许多，仔细地消毒着伤口周围。
“小悠昨天下午给我打了电话。”江临一边消毒，一边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顾檐声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抬头看向他。
“她说你去找她打听范衷的事，”江临的目光专注在伤口上，没有看顾檐声的脸，“还想问住院号，打算去填那笔费用。”
顾檐声的心猛地一沉，脸颊有些发烫，是羞愧也是后怕。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被江临打断。
“没必要。”江临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医院的法务部不是摆设。术前谈话录像、手术记录、并发症知情同意书，所有流程都经得起查。他欠费赖账，自有法律程序追讨。他那些污蔑，影响不到我分毫。”
他换了一块干净的棉球，继续擦拭：“这件事，到此为止。别再去找他，也别再想替他填什么窟窿。”
江临顿了顿后抬眼，那深邃的目光终于对上顾檐声的眼睛，里面是清晰的不赞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不值得。这种人，只会浪费你的时间和情绪，明白吗？”
那目光像是有实质的力量，让顾檐声所有辩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想起昨晚在宴会上听到的那些关于江临财富的议论，想起“云涧山庄”，再对比自己之前那些可笑的担忧和自作主张，只觉得无地自容，他垂下眼睫，低低地“嗯”了一声。
江临似乎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不再提范衷的事。他动作利落地给伤口重新覆盖上干净的敷料，用胶带固定好。
“另外，”江临收拾着医药盘，语气恢复了平常谈论公事的平淡，“院里定了，下个月开始，我要去石龙镇卫生院支援三个月。”
顾檐声猛地抬起头，宿醉带来的混沌似乎被这个消息瞬间驱散了大半“石龙镇？下乡？三个月？”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愕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慌乱。江临要离开三个月？那个从小到大，无论他遇到什么麻烦、受了什么伤，似乎总能在第一时间出现的江临，要离开这座城市三个月？
他们没有试过分开在不同城市超过一个月的，初中一直到大学，他们都在一个学校，虽然大学不同专业，但他们也在一所学校里，彼此能看到对方……
“嗯。”
江临将医药盘放到一边，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杯水和一个小药盒递给他。
“这是消炎药和止痛片，饭后吃。石龙镇是院里定点帮扶的卫生院之一，这次轮到我们科，我也该去了。”
他的解释很官方，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顾檐声接过水和药，指尖触碰到江临微凉的指尖，心里却乱糟糟的。
下乡支援……三个月……他努力回想昨晚车上发生了什么，却只有一片模糊的黑暗和引擎的嗡鸣。江临有没有说过什么？自己又说了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看着江临平静无波的脸，想问“昨晚在车上，我说了什么吗？”，却又觉得突兀。
最终，他只是默默地把药片放进嘴里，就着温水咽了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却比不上心头那突然空掉一块的感觉清晰。
江临看着他吃完药，没再多说什么，拿起医药盘转身离开房间“再睡会儿，午饭好了叫你。”
门轻轻关上，房间里只剩下顾檐声一个人。他靠在床头，左手手臂被妥善包扎着，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
但心口那种因为江临即将离开而骤然升起的、空落落的茫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却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比宿醉和伤口更让他无所适从，或许，他们终究还是会遇到人生中短暂的分离……独立生活是人生的必修课……
但同时他又想到了为什么下乡这个通知这么突然？
范衷投诉事件后就下乡……难道这个不是正常的流程……而是发配边疆？？？
他心里被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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