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融看向前方,勉强能看清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发光的这五个字。
突然——
一种冰冷的触感,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可怕,透过甘融肩部的衣料。
有“人”把手搭上来了。
无论她问多少次“你走了吗”,笔始终移到“否”。
真是小心眼。
一般情况下,笔仙游戏有两个禁忌:1.绝不能主动松开手;2.不能问笔仙死因。
二者都会冒犯它,可能会直接触发它的痛苦回忆和怨气,但是她们还没走到这一步,甘融和况其多这两个人,就成功用问题激怒了笔仙。
沉重的呼吸声,在她们背后响起。
况其多垂下眼睫,说:“判定成立,逻辑链启动。”
细细的皮革在显出本体的污染物身上缠绕几圈,单独的绑带深深掐住它的脖子。
金属锁链扣紧四肢,锁链的另一头握在况其多手中,稍微晃动,悬挂的铃铛就会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类人生物被绑住了。
冰冷的金属担架横在她们身后,上面覆盖着一席纤尘不染的白布,勾勒出底下人形纤细的轮廓。
白布尽头,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地垂落出来,握笔的腕骨似乎已经摔折,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耷拉着。
“不是说好不出手吗……你的异能是否有些少儿不宜?”甘融捂住半只眼睛,从指缝里看着况其多。
“介绍一下吧,否则我要往带颜色的方面想了。”
入乡随俗,异能者表达信任的方式就是给锚点给异能可以被定位,关系如何先不提,至少要把“我愿意把后背交给你”的表面功夫做全。
“好吧。看在甘融前辈和我配合默契的情况下,我的异能叫【逻辑病毒链】,最开始只能作用于程序方面,不知道您有没有听闻熊猫烧香的病毒传播链?只要满足某一特殊情况,就可以大规模传播。当我不想传播时,它的表现就是这样。”
况其多叹气,“本来是不打算用的,可惜[笔仙]是在知识污染下受伤害的先驱,我怕您杀了它,不如我自己来吧……至少我只是束缚它。”
虚构类异能恐怖如斯。
无论是尔伏还是况其多,都把辅助能力提升到了极致。
甘融戳了戳铃铛,蹲下问[笔仙]:“我们是很人道的,你是选择被况队羞辱还是选择和我继续走流程。”
根本没给选择,条条大路通收容。
[笔仙]说不了话,挥手从【十六夜】的怀中夺出本子,用笔刷刷写:
横竖都是死,我死个明白。
这几个字力量大到参与者无法控制,甚至在纸上划破纸张,直接在桌子上留下印记。
甘融:“好!有胆气!虽然你作为笔仙并不全知,但曾经追求知识的时候,一定是性情中人!”
[笔仙]的笔尖流下血泪来。
第三轮的三个问题全由甘融开口,她问了一个更经典的本质问题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
[笔仙]依次给出答案:不知道、不知道、把“尔雅”这个名字圈起来了。
况其多说:“圣子的异能是继承母体的,是否可以说明有几种可能:死亡;创生;和【绝对零度】的回归低熵值。”
“时光倒流在不在考虑范围内?”
“唔……有这个可能。看来圣子不能参与游戏是因为笔仙忌惮他啊,出自同源?想吞噬他但是实力比不过?”
“还可能它就是尔雅认识的人,或者说人生的记忆里只记得这个名字?”
“这也是有可能的,圣子能被尊称一声大人还要多谢尔雅首席呢。”
他们说着说着就商业互吹起来。
“不愧是甘融前辈啊,寥寥数语就把难以发现的可能性揭示出来。”
“比不得我们况队呀,况队少年英雄,才厚智深,焦点大学有你真是蓬荜生辉。”
况其多又是莹润一笑,嘴上说着谬赞,眸中却是一派“你说得很对!算你识相!”的肯定。
断腕持笔尖反复划圈。
[笔仙]:喂!
[笔仙]:不是说送我去死吗!
[笔仙]:你们俩太自恋了!
两人又你来我往吹捧了一阵。
多数是甘融套话,而况其多四两拨千金地挡了回去,最后以况其多勉强把这次偶遇[笔仙]作为先前他给出奥卡姆剃刀理论的交换,并且当着甘融的面打开偿命系统。
偿命系统和天问法庭一样都是赵广济的遗产,走的是两种风格,有同一作用:对人类不利即刻暴毙。
天问法庭她们在视频里看过了,肃穆而黑暗,仿佛一座包裹着胶皮密不透风的怪物牢房,马上就要择人而噬。
也怪不得异能者老拿天问吓唬别人,这大概就跟甘融那个年代对小孩说“不听话就让jc把你抓走”,对大人说“把你卖缅北去”一样的效果。
偿命系统说起来是偿命,指责异能者欠人类一条命,其实色彩非常丰富,五彩斑斓,流动的液体像眼影盘一样带着晶莹,饱和度也被推到极致。
漂亮。
甘融喜欢这种风格,有种想象力的强烈宣泄,但是看久了就会晕眩,况其多也是习惯这种色彩,眼睛半睁半闭把[笔仙]的名字写上去。
“这样就行了?”甘融问。
“对。偿命系统自动更新,对积分算法有自己的理解,只需要写出处理的污染,它会追踪具体攻击来源。”
【十六夜】一个劲地喊:“幸子也要!幸子也要!”
况其多不耐:“知道了!”
它真的很吵。
况其多终于认可甘融的确如万凭栏报告里所说的那样:天纵奇才。
而摇篮时代对于天才和疯子的包容远超于原罪时代,不会胡乱怀疑一个愿意纳入偿命系统的甲级异能者,因此况其多说话也不再阴阳怪气。
他只是长相和声音很软,性格却截然相反。
在偿命系统的彩光映射下,两个露出营业性微笑的人这才转向了本次仪式中真正的主角——[笔仙]!
它的本体就是担架、裹尸布和里面的尸体,况其多伸手捏了捏它的手背,哈哈大笑起来。
甘融被他笑得心里微微发毛,不由侧开了视线,低声道:“到底怎么了……你认识还是不认识,别搞得好像你被同化。”
况其多一把把白布掀开。
那是一个教学用的人体模型,落满了灰,塑料皮肤在微光下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蜡黄光泽。
胸腔被打开,露出里面颜色暗淡、沾满灰尘的器官模型。
它被随意地堆叠,为了维持类人模样,肢体扭曲成各种不自然的姿势塞进腹腔上面的空隙。
它的眼睛是塑料制成的,空洞地对着不同的方向,但在这种光线下,仿佛两只眼睛的余光都在……瞥着甘融?
“咔哒。”
暗粉色的绳子慢慢爬上它的脖子,在关节处发出清晰的扳动声。
它那只原本自然垂落的手臂,猛地向上抬起了十几厘米,如同垂死之人死前痛苦的挣扎。
况其多认为[笔仙]欺瞒自己,把它的脖子硬生生掰断了。
“非人生物为了获取信任,往往会装模作样……我最恨拿知识污染欺骗我的污染物,让我用一次异能多不容易啊。”况其多盈盈一笑,“准备进入二阶段吧。”
甘融浑身一僵,屏住呼吸。
虐杀……你比污染物还吓人啊。
监测中心已经天色大亮了,这一晚过得好快,尔伏看见白纸燃尽剩一堆黑渣,三个人的身影才慢慢显现。
他就这样睁眼到天明。
甘融先出来,见他如同见到亲人般热切,主要是一队的人都是有自毁倾向但绝不害人的抑郁症,二队这两个看起来就是会拉着她一起去死的。
她说:“等这么久,你怎么不打瞌睡,看起来还蛮精神的。”
“习惯就好。”尔伏一颔首,“减少睡眠时间也是苦修的一种。”
“谁说不是呢?听说圣子大人从小到大接受最纯粹的苦修,本来就惨,还老是被说大开绿灯哦。”况其多拉着【十六夜】出来,笑起来。
“年少无知的时候我也嫉妒过呢。万幸圣殿雕琢出传世的玉石,只是为了摔碎听个响。”
甘融替尔伏可惜。
但她也没时间可惜了,因为惊险刺激的二阶段来了,挡都挡不住!
[笔仙]是不会撒谎的,它没有给提示,况其多就狂性大发把模型拆解,利用死人的僵直迟滞期让它写出一行执念:
阻止灵车漂移!
现在她们要去开车了!
时间紧迫甘融没时间跟他闲扯,否则她一定会鼓励他两句的。
推开门一看,一条弯弯的透明悬浮跑道出现在面前,与整个监测中心都不交汇,在此之上,灵车静静地等待着来客。
薄棺在灵车后厢里显得格外沉重,随着山路的每一次颠簸,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能看出来是村里木匠赶工出来的,木头是新刨的,还带着点湿气和清香,混着劣质油漆的味道,怎么也盖不住那股子更深的泥土气息。
况其多检查完毕:“需要两个人扶棺,您和我一起还是和【十六夜】一起?”
都不想。
你们俩都不算人的范畴。
甘融原路返回,邀请尔伏上车。
尔伏说:“缺人了吗?”
他抬眸问,但她们之间的距离很快就缩小,只有三步之遥。
她凑近了,面色略带愠怒,又有些较真的可爱,就那么朝他走来。
尔伏忘了眨眼,半晌泛起酸意,他伸手揉了揉。
“有这个原因,也不是缺,我觉得你比他们好。”甘融含蓄地抿唇,“还有,你一个人在这里会难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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