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瞬间凝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氧气。
苏婉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但终究没有解释一个字。
璀璨的水晶灯投下冰冷的光晕,宴刃站在灯光的阴影里,攥紧的拳头剧烈发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深陷的月痕。
他整个人晃了晃,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惨白如纸。
头疼欲裂,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那一道挥之不去的杏色旗袍幻影,与眼前沉默的苏婉身影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她们都一样……都不肯原谅他,都要抛弃他!
这个打击来得如此突然,像晴天霹雳,但仔细想想,那些蛛丝马迹……却又并非毫无征兆。
宴刃的脑海里翻江倒海,无数记忆碎片疯狂撞击,从春到夏的这两个月,那些苏婉晚归的、带着疲惫的夜晚,她身上偶尔沾染的、陌生而清新的香水味,绝不是她惯用的熏香,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有了新欢……
真快啊…快得让他措手不及,心如刀绞。
他知道这女主管工作能力远不如自己,这些话多半也是故意编造、添油加醋,就是为了当众羞辱他,看他失态。
可就算宴刃拼命在心里说服自己,一遍遍分析女主管使出这般下作手段的动机,可他的灵魂仍然痛苦地尖叫,他一直自欺欺人,用忙碌和成功麻痹自己,不愿深想。
他还是无法接受两个人真的会走到分道扬镳这一步。巨大的屈辱和锥心之痛让他再也无法待下去。
他猛地转身,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如此狼狈、踉跄地逃离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其他人纷纷以谴责的目光投向女主管,苏婉也沉着脸,私下找女主管严肃地谈了一场,她没过多久就离职了。
可失控的局面已经造成,裂痕也无法弥合。
宴刃至此一蹶不振,他像一只被拔掉了所有刺的刺猬,变得异常敏感。
他变得敏感、多疑、沉迷发现更多证据,比如苏婉的行程表对他而言成了保密,比如她待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长,远远超出了处理公务的正常比例……
一切都在告诉他,她在外面有人了。
苏婉不去理会宴刃,完全沉浸于她飞速扩张的事业版图。
她的世界里充斥着文件,会议,永不停歇的人□□谈声。
她无暇,或许也无心,再去顾及角落里宴刃翻涌的心思。
而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开始学着侍弄窗台那几盆半死不活的植物,宴刃再一次选择了自我放逐,隐居在别院深处。
可他之前是那样令人侧目,这样的骤然沉寂,无非是给苏婉身上又增添了一桩新的暧昧隐秘的绯闻谈资罢了。
看,定是苏婉厌弃了他,他才如此消沉!
她心里那么清晰,那么无比确切地知道她与宴刃的关系终将走向结束,但她没想到这层窗户纸会以如此不堪的方式,被当众粗暴地戳破。
她没有当场否认,没有解释,是因为…她不想再给宴刃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和幻想了。
长痛不如短痛。
苏婉压下心口那块沉甸甸的巨石,漠然关上厚重的办公室门,将门外所有探究、好奇、幸灾乐祸的目光彻底隔绝。
街头那些廉价的小报上,三天两头就是捕风捉影关于她的“风流韵事”。
她拒绝同事告知她这些,仿佛不听,那些污言秽语就不存在。
可宴刃不让她走,他逼迫她看向自己,想尽办法唤醒她内心那股莫名的谴责感和隐隐的不安。
他一直在等,终于等到她踏楼而上。
宴刃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他掌心的温度炽热得惊人。
“有事?”宴刃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坚定,“你好久没来了,对这里都应该陌生了,要我带你逛逛吗?”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有一丝……认命?“但我现在对它很熟悉了,或许我能一直呆在这里也不会觉得厌烦了。”
“你疯了吗?!”苏婉第一次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甩开他滚烫的手,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拔高。
窗外的蝉鸣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聒噪,她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直视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宴刃!你不会甘心!你怎么可能甘于在后院做一个默默无闻、相夫教子的夫郎!”
“我可以。”宴刃透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固执。
“你只是还没有想清楚,你根本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苏婉的情绪彻底失控,她猛地将他推搡到冰冷的墙壁上,后背撞上坚硬的墙面发出闷响。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性别反转,生育伦理被彻底重构,你明白现在父职被推到了怎样神圣化、又怎样残酷的位置吗?当你开始经历我本会有的孕吐、水肿。当妊娠纹爬满你的肚皮,当你激素焦虑得无法行走,当你经历这些真实的,具体的生理痛苦时,你会后悔的!”
苏婉很快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控,连忙松开钳制他的手,后退一步。
她试图用更冷静但依旧急促的语气解释,“你太理所当然了,你脑子里面有没有做夫郎的记忆?你到底不明白现在生育的痛苦完全由男人来承受!在我生下孩子后,那些不可逆转的身体变化,松弛的肚皮、变形的骨骼、都是由你来承担的!那是完全属于我自己的血脉,但是承担坏处的是你!”
她盯着他的眼睛,继续道,“这些痛苦会被社会赋予荣誉象征的父职,会让你的所有付出都变成是你应该做好的,没有人会同情你,只会有人责怪你没有做得更好。”
“你一定得生吗?”宴刃下意识摸向平坦的小腹,神情难以揣测。
“生育决策不可能由我一个人说了算!”苏婉斩钉截铁地打断他,“那是整个家族的使命,是刻在血脉里的责任,我一定会生育,会生下继承一切的女儿,宴刃你应该明白,我必须要一个女嗣来继承家业,延续香火。”
“不可以啊……”
“所以,你能想象吗?”苏婉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如刀,试图刺破他天真的幻想,“你能真正接受男性视角下的生育创伤吗?你能想象自己忍受十月痛苦,像野兽一样毫无尊严地嘶吼、挣扎,承受着撕裂般的剧痛吗?”
“我生?”宴刃按压着自己依旧平坦的腹部,咬牙不退一步。
“不,”苏婉摇头,语气带着一种残酷的冷静,“孩子依旧会在我的子宫里孕育。但是,你身为男性,你的精子质量会直接影响后代,你的体型会因为某些激素变化发生改变,孩子出生后,将由你来承担主要的哺乳功能。”
“我的身体?”宴刃颤抖。
“是的,你的身体会为此做好准备。”她的话语冰冷。
“……”
“很奇怪,很荒谬,对吗?”苏婉看着他震惊而茫然的表情,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和讽刺。
“流行了几千年的文化观念,只要将性别角色彻底转换,那么性别权力结构中根深蒂固的荒谬性和压迫性,就**裸地暴露出来了。当生育的沉重代价具象化为男性自身可感知、可触摸的生理损伤时,那些被传统浪漫化、神圣化的传宗接代的话语立刻显露出其狰狞的压迫本质。”
苏婉虚弱地退后一步,不再压迫宴刃,“我前两天从翻译朋友那里看到了一本样书,说正生育从来不是中立的生理过程,而是赋予了文化产物的权利,宴刃,你可以不与女人生育,自己过一生,你接受不了这些的。”
“我知道这些,都接受……不行吗?”
苏婉下意识攥住他的手腕,她脑海里反复盘旋着所有拒绝的、理智的话语。
他怎么能这样?
他疯了吗?!
他可是宴刃,那个睥睨所有人,野心勃勃的宴刃!
他似乎悄然脱离了她的视线,隐没在她的未知里。
他凭什么做这样的决定?
苏婉再一次后退,指尖用力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浸透了水的棉花,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她感到自己坚固的理智壁垒,出现了一丝裂痕,有一点……崩溃了。
宴刃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痛苦和挣扎,自己也快要崩溃了。
他已经退让到了尘埃里,甚至愿意接受这颠覆认知、充满痛苦的夫郎命运,却还是不能拉回来她一点点的心吗?
他之所以选择放手工作,将自己禁锢在这方寸之地,是因为他以为过去他将所有精力都倾注在无止境的工作和野心上,忽略了她的感受,才一步步将她推远。
被她找新人的流言打击到体无完肤,他心底的疑问如同淬毒的刀尖般日夜刺痛他,让他不由自主的想我真的那么差吗?我是不是不够好,是不是真的留不住她?
他对自己失去了所有信心,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所以才病急乱投医,选择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以做得更多,放弃自我的形式来试图挽回她。
他破罐子破摔,声音破碎不堪,“苏婉我还能怎么做?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留住你?”
苏婉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熟悉的烟草气息,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抚上他因紧绷而微微颤抖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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