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下意识分开一条路,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掠过地上的石子,落在顾赪玉身上,又转向那盆晶莹的冰,最后停在铁桶里的硝石上,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这位兄台……这女子用妖术结冰,会祸害人,我们是在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
男子轻笑一声,走到铁桶边,弯腰捻起一点硝石,放在鼻尖轻嗅了嗅,随即抬眼看向众人。
“诸位可知这‘白粉’是什么?它叫硝石,生于山谷岩石间,遇水则寒,寒极则冰,这是《神农本草经》里记载的道理,怎么就成了妖术?”
他顿了顿,指着铁桶与铜盆的缝隙。
“她将硝石撒在缝隙里,硝石吸水生寒,让铜盆里的水降温结冰,不过是借了自然之力,与冬日藏冰、夏日取凉,本质上并无不同。”
“若是这也算妖术,那用炭取暖、用扇纳凉,岂不是也成了妖术?”
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又搬出了《神农本草经》,众人顿时哑口无言。
那穿短打的汉子张了张嘴,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只能悻悻地放下木柴,灰溜溜地退到人群后。
顾赪玉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挺感激的,她刚才还以为自己要被当成“妖女”抓起来,没想到竟有人会为她解围,还这么会控场。
只是他提到“硝石遇水生寒”,那精准的表述,让顾赪玉心里很是不安。
这人怎么会对硝石的特性这么清楚?
男子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向她,眼神里也带着探究。
“你这法子,是从哪里学来的?”
顾赪玉心里一慌,总不能说自己是穿越过来的,知道化学原理吧?
只能含糊地说:“是……是先父生前留下的笔记里写的,我也是今日才试着做,没想到真成了。”
男子点点头,没再追问,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递到她面前。
顾赪玉接过来一看,竟是五百两。
这对濒临破产的顾家冰坊来说,简直是救命钱。
“这钱是我给你的注资。”
男子的声音依旧清润,却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你这冰坊,我占三成股,日后赚了钱按股分红,若是亏了,这笔钱不用你还。”
这话一出,不仅顾赪玉愣住了,连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满是不解。
五百两可不是小数目,这人连姓名都没说,就敢把钱给一个刚被说成是“妖女”的女子,难道这人也疯了?
“公子,你……”顾赪玉握着银票,手指都在发颤,“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帮我?”
男子没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收起折扇,转身就走,走到人群边缘时,才停下脚步,回头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你这制冰的技法,倒是别致。只是这云京城里,藏着心思的人不少,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话,他便大步离去,很快就消失在巷口。
顾赪玉握着那张还带着体温的银票,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里满是疑惑。
他究竟是谁?
看他的气度,不像是普通商人,倒像是个有身份的人。
他为什么会知道硝石制冰的原理?
那句“技法别致”,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还有他刚才看她的眼神,像在确认什么……
难不成,他也是穿越过来的?
撇开这些先不去想,顾赪玉打算重新翻新一下自家店面。
新起点得有个好门面。
……
顾氏冰坊的门板被拆了大半,木屑混着石灰的气息在热浪里散开。
顾赪玉踩着木梯,正跟工匠比划新冰窖的尺寸,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刚擦干净又被风卷着尘土糊了满脸。
“老师傅,这冰窖内壁得再铺一层陶瓦,缝隙用糯米灰浆填实,不然潮气渗进来,冰存不住。”
她指着地基里的凹槽,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这几日从早到晚守在工地上,连喝口水的功夫都少,嗓子早罢工了。
师傅蹲在地上,用瓦片敲了敲地基:“顾姑娘放心,按您说的来,保准比城里那些老冰窖还严实。”
“就是……您要这么多硝石,到底是做啥用?昨天我去采买,掌柜的还问我,是不是要做火药呢。”
顾赪玉心里顿感不妙,她这几日让工匠师傅批量采购硝石,先是去了城西的永泰药铺,后来又跑了城南几家,总共买了足足两百斤,确实容易引人注意。
她笑着说:“是用来制冰的法子,等冰坊开了业,您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就见街角的茶摊旁,一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正往这边张望。
手里的茶碗半天没动,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堆在院里的硝石袋子。
顾赪玉不禁冷笑,这已经是第三拨来窥探的人了。
自从那日她用硝石制冰的事在市集传开,不仅“凝芳斋”的周掌柜派人来盯梢,连城东的“瑞兴冰行”、城北的“裕和冰铺”都动了心思。
显然,是怕她这“新法子”抢了生意。
她没戳破那汉子,转身让李伯把硝石搬进库房,又叮嘱工匠们把工具收好,才下了木梯。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茶摊那边传来低低的议论。
“你说这顾姑娘到底有啥本事?听说她用白粉就能结冰,莫不是真有妖术?”
“管她有没有妖术,周掌柜说了,要是她真能做出好冰,咱们就……”
后面的话压得极低,顾赪玉没听清,只看见那汉子朝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匆匆结了账,钻进了巷子里。
“姑娘,这些人怕是没安好心。”
李伯凑过来,压低声音说: “要不要我去跟钱庄的王掌柜说一声,请他派两个人来守着?”
顾赪玉摇摇头。
王掌柜是永泰钱庄的东家,之前原主押地契时打过交道,算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可这事要是惊动了外人,反而显得她心虚。
她拍了拍李伯的手:“没事,咱们按原计划来,只要冰做出来了,他们再怎么盯梢也没用。”
回到后院的临时账房,顾赪玉铺开纸,在上面画起了“三日不化冰”的制作流程。
穿越前她做过相关的项目,前世就试过几次,普通冰块在日头下半个时辰就化了,加了混合物的冰,能撑到三个时辰。
要是再用厚棉絮裹住,撑三天应该不成问题。
“姑娘,您要的棉花和陶瓮买回来了。”
小顺扛着一袋棉花走进来,额头上满是汗。
“那儿的掌柜还打趣,您买这么多棉花,这大热天的,想不开了做棉袄?看着都热。”
顾赪玉笑着接过棉花:“不是做棉袄,是用来保冰的。”
“你把陶瓮洗干净,晾干了拿来,咱们今天就试做‘三日不化冰’。”
忙活了一下午。
第一批“三日不化冰”终于做出来了。
顾赪玉把冰块放进陶瓮,周围塞满厚棉絮,再盖上盖子,放在阴凉的屋檐下。
第二天一早,她掀开陶瓮,冰块果然只化了一层薄霜,里面依旧坚硬。
她又取了一小块冰,放进瓷碗里,端到日头下,看着冰慢慢融化,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化完。
比普通冰慢了三倍还多!
“成了!真的成了!”
小顺激动地跳起来: “姑娘,咱们有了这‘三日不化冰’,肯定能把生意做起来!”
顾赪玉也松了口气,她又用剩下的冰,做了些简单的冰品。
把冰镇好的酸梅汤倒进瓷碗,上面放一小块碎冰,再撒上点桂花;把刚摘的桃子切成块,用冰镇上,咬一口又甜又凉。
她让李伯和小顺尝尝,两人都赞不绝口,说比城里酒楼卖的冰品还好吃。
接下来的几天,顾赪玉让小顺挑着担子,在市集里转悠,担子上放着“三日不化冰”的样品,还有一小碗冰镇桃子。
路过的人看到担子上的冰,都好奇地围过来,小顺就趁机吆喝。
“大家来看啊!顾氏冰坊的‘三日不化冰’,日头下晒三天都不化!还有冰镇桃子,甜凉爽口,免费尝啊!”
很快,“顾氏冰坊有三日不化冰”的消息就在市集里传开了。
有人来尝过冰镇桃子,回去后四处夸赞;有人好奇“三日不化”是真是假,特意来冰坊门口打听。
顾赪玉看着日渐热闹的门口,心里踏实了不少,开业的日子定在三日后,照这个势头,开业当天应该能有不少生意。
可平静的日子没持续多久。
就在开业前一天,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留着八字胡的男人走进了冰坊。
他手里盘着核桃,慢悠悠地逛进来,像是在巡视自家店面,转了一圈目光才落在堆在墙角的陶瓮上。
他扭头笑着开口:“这位就是顾姑娘吧?在下是瑞兴冰行的刘掌柜,久仰大名。”
顾赪玉心里清楚,刘掌柜这是来探底的。
她笑着迎上去:“刘掌柜客气了,小铺还在翻修,让您见笑了。”
刘掌柜在陶瓮旁停下,用手敲了敲瓮身。
“顾姑娘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三日不化冰’?”
“只是一点小尝试,谈不上什么‘不化冰’。”
顾赪玉不卑不亢地回答。
“不过是想让冰块能存得久些,方便顾客罢了。”
刘掌柜轻笑一声,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顾姑娘倒是有想法。只是咱们云京城的冰行,向来都是用冬藏冰,规矩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顾姑娘突然弄出这么个‘新法子’,怕是会坏了行里的规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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