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自打入境半月以来便成了摘果子钓游鱼的闲人，除了时不时走两趟教区内排置的课程之外闲散得没边。
长生境门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扇尚未开启的门扉。由君无弦特意为其锤锻到极致的经脉在门扉推开的那时便如流水入河般与诸天万灵融为一体。
一呼一吸间便可同万灵循转，随丹小流转周天，化为长生境中累积的一滴。
比吃饭还简单。
狗日夜守在屋门边，只有时候同凰在跃连峰间溜上两圈。隔三差五听其在门口哭爹喊娘求显神通，然后就只等每日他送上饭来吃。
倒是姜一言听闻凰一朝入境，打了鸡血似的赶超了半个月，略微感觉经脉更加活泛之外并无其他动静。
反观段瑞春，除了每日早起练拳，其他时候倒是比凰还闲，从早到晚趴在草堆里认药。
跃连峰区内草木茂盛，倒是方便他学认药典书籍。
凰打着头阵踏进了修仙的道途门，反而成了每天给哥俩做饭的那个。
长生境入半后才能以万灵充盈自身，即所谓辟谷。但这并非是苛定的条件，若是从最开始便以万灵周转丹小，循序渐进，实际上大致只需四分处便可。
按常理来说他现在应当循法去探索这个过程的，但是他不。
因为饭好吃。
民以食为天。他八岁刚开始要饭的时候只啃到半个馒头饿的天花乱坠才真正开始理解了这个哲理。
教区内给各屋舍里都安排了必要物什，只除了学课时候管饭之外其余时间都放弟子自生自灭。
好在跃连峰内比起宗门选址，更倾向于山野林间，药菜柴禽倒是应有尽有，于是教区弟子也不至于饿死。
大闲人前两次上山打鸟都大败而归，无奈之下跪在屋前对狗求爷爷告奶奶第二天才在院门口捡到了被咬死的山鸡。
反倒是姜一言深藏不露，随凰上山时候临时扯了一把小弹弓出来，随地捡两块石头一打一个准看得前者一惊一乍。
后面有弟子也在课上问过教导师叔，罗琦明两眼一弯美其名曰锻炼。
最令人惊讶的是姜一言居然第一个点头认同。
段瑞春和凰吓得面面相窥搂在一起窃窃私语怀疑姜一言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夺舍，再多聊两句就要请罗琦明把人就地正法。
“没有，滚。”姜一言赏两个人脑袋上一人一个拳头，“琉澜天下时有仙人洞天开启时候，既是所谓秘境。长生半境下时候进去难免落得自寻吃食境地，也是为此做准备。”
罗琦明在旁点头，颇有赞同之意。
凰还在旁边同段瑞春咬耳朵，“哇塞我们姜少爷知道的就是多。”
姜一言气笑了：有病是不是。
＊
这一个月过得很快。对于凰来说无非吃吃睡睡打打外卖。于段瑞春来说也差不多，他似乎不是太揪心于修炼的性子，每天依旧是练拳摘药一套流程，经凰或者姜一言提醒一下才意思意思修练一下，偶尔拾到好东西还会露一手煲药粥的手艺。
凰每次都是尝一口就苦成菊花脸，呕着舌头扔了勺子不吃了。姜一言也一样愁眉苦脸喂进嘴里，还要反过头来谴责他不识货，
“这是段瑞春找来炼脉锻体的好药什，你不用可就是浪费。”
说完又呕了一下。
凰在一旁露出一个嫌弃人没见过世面的神色。姜一言最见不得这乡下小子这副嘴脸，两人转眼扭打在一起，段瑞春司空见惯面不改色提着锅架走开。
然而最后最忙的居然是姜一言。
除了每日摘出特定时间用来求窥长生境门之外，还要时刻准备凰灰头土脸回来请他上山打猎。
他不少次提醒前者这山上万灵充盈，蕴化的兽鸟都是沾点灵性的鬼精东西，必要时用上灵力才更方便。
但这死小子坚持说人比狗聪明，连个陷阱都不放上山徒手抓。
“弱智吧你。”
天色晚时便不好寻药，段瑞春也常比他们回来得早。于是在院中架火烧炉的时候就总见得姜一言拧着眉毛拽着满身草叶的凰衣衫后领把人从院门外拖进来。
＊
跃连峰的天依旧很好。
即便上月宗门脚下烈阳洒光烫得要死，跃连峰教区里始终是一片适宜的天地。
明阳的光透过高枝密叶的缝隙在地上画出斑驳，日轮方才跨过山脚趴在顶峰百无聊赖地瞥向林间。
教区弟子此时都正聚在林间一片空地，四面围栏，中间杂草石子都清得干净，地上土也踩得硬实。看得出来当是训练的地方。
御天阁的弟子服为求方便，实则只是外罩一条松烟鹤氅，内里则是一身劲衫，收腰窄袖，素中藏墨，袖口处又慢渡黑色。
众弟子在场前站立，都应令去了外袍，一众劲装少年此时背手排立，显出一派意气风发样子来。
其中自然藏了几个年纪大的，不过到底是少数。
姜一言被调去别排，凰就跟旁边段瑞春窃窃。
他鬼头鬼脑看了一圈，发现队里少了上次学课时候那两个先行离场的中年人。
凰屈指敲敲段瑞春手背，他屁股一翘后者就知道要放什么屁，头也不转道，“自然是被请走了。”
两个年纪大上在座大部分弟子近两轮的人，人情世故都知晓不少了，却还要在学课上作点小聪明，又耐不住心性，走也是必然。
凰还想放点什么，然而课师已经到场，缓步从练场对门走过来。于是收心站好。
来人一袭蓝衫，高束发，眉飞目扬，端得一副风发模样。然而近到前来，嘴角一翘，眉眼便垂下来，比方才又多了几分柔情。
她一张口清朗声音就从喉间飞来，弯眸对一众弟子朗声介绍自己，“诸位小徒今日早啊！我名宋昭星，按辈分排来当是师姐，今日实练由我来授。”
有的弟子胆大，见了宋昭星这样不拘，一时间便松下劲来闲谈，“宋师姐！今日怎么不见罗师叔授课？”
宋昭星笑着走到那弟子身旁，“那老小子做些书面功夫倒凑合，实练这方面还是得我来。”
说完给弟子松懈背腰上一拍，把人吓得挺直腰背绷紧，才满意点头，“这才像话。”
一众弟子教她分成两拨，稀稀拉拉捡了有十个跟他人分开来。
宋昭星叉腰站在新分出的几个面前，满意道，“不错。几位小徒不过一月就已迈入长生境门，的确称得上一句聪颖。”
她转而又对一旁的其他人安慰道，“不过其他小徒也不必气馁。修仙悟道本就是考验耐性，假以时日，相必各位也能做出卓越成绩。”
＊
宋昭星手中一晃拿出一筒早已备好的竹签。看好人头从中抽走几支多的，叫一众弟子没人上前来抽了一签。
段瑞春与凰两人抽完埋头一看，发觉两人竹签上雕纹恰好拼合，正摆明了是一对。
两人正站在最前，宋昭星一眼就看见他们手中一对竹签。弯眸提着两人后领放到场中人前来，松手后退两步兀地一拍掌，朗声道，“既如此，两位小徒就先来切磋一番吧！”
凰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求问道，“师姐，我们两个有境门修为之差，如此也要继续吗？”
她在侧不以为然点点头，算作答复。
段瑞春宛然一笑，神色柔和看向对方，目光却凌冽，身下腿脚开合分掌已作拳法起势，
“凰，可要站稳了。”
“哈！”凰于是也提起兴趣来，经脉循转先作护体灵流，单手竖在身前，“自然！”
宋昭星一声令下，两人便互不相让直冲中央。
段瑞春先起一掌向凰大臂劈下，后者抬臂一戈转而抬腿向人腰腹作势。段瑞春见状收了劈他那手护在腰前作钳状欲擒，然而凰这一式不过虚招，他即刻收势，未架的另手向人肋上一劈，段瑞春立感一阵钝痛。
但其只是眉间一拧，腰间手掌立刻改擒对方手腕，施力向前把人用力前拉，蹬力前撑抵住人髋部扭腰托举要使一出过肩。
凰着他如此也并非坐以待毙，半身腾空时候过人肩膀，空出一手在段瑞春肩头一撑，腿脚顺势上收，被擒住手臂在人手中一扭，另一手再发力压得人肩膀一沉便从人手中脱身出来，倒竖一瞬将人腰身都压沉了些，这才翻身落地。
两人此刻变换了位置，错开些距离再作起势。凰腿上一出携劲风就向人颈处去，段瑞春学他方才提臂挡下，趁其腿脚未收时候着他单立的腿上一踢，凰眉头一皱，身下却岿然不动。
段瑞春这击不成，放任凰收回腿去。以退为进，闪过一劈，接下一腿，趁其下腰时候猛然向前臂弯狭住人喉间，后者脚下去拌他腿脚，他便顺势带人往地上一倒，紧勒住人脖颈不放。
凰憋得面上发紫，扑腾着手去捅段瑞春鼻孔，“投降投降松松松！”
宋昭星在旁做停手势，段瑞春依言松开手臂，凰捏着嗓子半趴在地上干呕。
“呕……你这招太阴了。”
段瑞春还在他旁边笑，“有用不就成。况且你方才不是蛮自信于境门修为的？”
“不要再说了好不好。”
后排姜一言即刻脱队迎上来，“好兄弟！终于把这小子打一顿！干得好啊！”
凰趴在地上面容幽怨鬼一般扯上人衣角，手上就去钳他脚腕，黑着脸威胁，“姜一言我已化厉鬼今夜就来找你索命……”
姜一言猛得把衣角一抽躲开腿，“贱不贱哪！段瑞春打的干嘛找我！”
段瑞春逆着他手指背手偏过头吹假哨，若无其事点着脚尖逃避。
＊
他们三个运气也不知如何，随签先是凰同段瑞春分到一处，待又分出未入境门弟子切磋，姜一言又同段瑞春抽中同签。
姜氏宗门世代习弓，虽然其平常并不懈怠于近身防范，然而对于段瑞春这般专修体术的来讲到底略逊一筹。
彼时段瑞春一个铲脚把人撂倒在地，不待其翻身一条膝盖硬抵在他腰背上压得人起不来。姜一言就如此面贴黄土趴在地上装死。
凰蹲在他身旁动手动脚，戳戳人脊梁调笑道，“姜公子这下要勤加锻炼近身体法咯。”
姜一言腾出一只手绕到背后赶苍蝇一般拍开乱戳的手，闷闷喝令，“住嘴。”
此后其他弟子两两切磋过一轮，便又轮到凰。
他拿着竹签找人对了半天，旁边兀得伸出一支竹签同他手上那支花纹对上，他抬头，看见面前人有些熟悉面庞。
女子一双杏眸敛目，自带几分笑意，身上弟子服收拾得服帖，面相轻柔，然而气势却干练。
凰目光描摹过女子眉眼，这才想起是第二日学课时候姜一言险些把脚踩人桌子上那位姐姐。
他同人拜礼，女子猜他应当是认出人来了，于是也回他一礼，笑道，“我名赵仪，今日受教凰公子了。”
十人月入境门，赵仪也是其中之一。
宋昭星从练场边的木屋里挑来十柄木剑。万灵由念汇入剑身，数剑围立她身旁，便非真武也在一众弟子眼里威风得紧。
她念下一动，十柄木剑遂心意落到各个境门弟子手中。
凰接下耍了两式，觉着拗手，但也能用。
宋昭星并不多教，给了剑后就只吩咐两句口诀，“此番便是交由各位战中习诀，剑谓之基本，念动化身动，将其融入身体常态之中才是要诀。”
她招手叫赵仪两人走上前场来，手掌自半空向下一划，“无需多言了，请吧！”
万灵掌用之于凰就如流水过隙，只需念动，丹小之中汇出灵气随人指尖攀上木剑其身。
但赵仪也并非无才之辈，她手中木剑微动，万灵汇流紧随其后。
赵仪先发制人，手中木剑如世间舞姬手中丝绸妖娆缠绵，却藏尽杀机。对同僚尚不用此，但其气势依旧。
木剑向凰面上攻来，锋势怪诡，他却不动。未入境弟子着令在场下观战，姜一言趴在栏边猛地一锤身旁段瑞春搭在栏顶手掌替人干着急。
段瑞春呲牙咧嘴嘶气甩手，剜过姜一言一眼，然而后者全然不见，心思全在场上。
赵仪剑尖直指其人喉间，凰收势敛眸，剑刃近身时候手腕翻动，折身翻臂一挡，便将袭来剑尖反挡在臂外。
前者见势收刃，凰不给她机会，借力将剑刃滑出即刻翻转攻人手腕，另一手藏在身后并指悄动。
赵仪凝眉将手劲一送，木剑失了着力从凰剑身侧落下，前者立刻收腕，脚上着剑身一踢，反用另一手将剑捞起，送回手上意欲再攻。
她攻势委婉，却带着一股迅猛架势。凰故作后退虚招，赵仪剑柄在他手臂上用力一凿，他手上木剑便震脱出手，后者乘胜再向前刺，分明还是取他喉间。
凰藏于身后一手掐诀，只听咯嚓一声，方才跌落木剑不需着手便挡在人前接下赵仪袭来剑招。
赵仪面上一僵，凰并不放过机会，即刻拾剑向前。对方回势欲挡，然而他沉眸从侧改攻，上手上挽过一个剑花将人手中剑与回势通通击溃。
那木剑跌落地上，少年剑尖已然点上她喉间了。
场外众弟子看得呆愣，宋昭星却高兴，“啪”
地一掌，面上笑容绽得人晃眼。
“不错不错！凰小徒这几式耍得好极了！可是同人学过？”
“当然。那自然是……”凰心下一喜脱口欲出，语出半道却一顿，改口道，“自然是我干爹。”
姜一言在场外质疑，“狗爹固然神通，但授剑必不可能吧？”
凰不依不饶道，“是你没见识。何况我干爹可不止狗一个。”
段瑞春听着却不点破，就只顺意点点头。姜一言笑着打趣，“你干爹倒是多！怎么不说妈有几个？到时候骂起架来你是无敌！”
他们几人调笑，宋昭星在另侧对赵仪语重心长。
“你剑招杀得有力，着式也好，然而攻势太过冒进。起手虽有缭绕气势却无实质，这点可着重锻炼些，用到时候也是一种迷惑手段……”
宋昭星说的仔细，赵仪点点头记下。宋昭星见她如此，于是也放下心来，继续招呼其他弟子同练。
再后几个境门弟子练过，宋昭星又教一众弟子几手体法把式，叫人学后都去练好，如此课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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