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府间』即乃人间史载,广义『地府』,又称『阎罗域间天』。以鬼道之仙神【念人息】自身领域所凭依,为人间魂灵转世轮回暂留之『域间』。
总之就是地府。
君无弦翘着椅子的两条后腿,两脚搭在鬼府殿内旁置的黑木桌。在自己家似的,看身旁两个无常忙忙碌碌为殿中央垂头快速地批着卷宗的男人一份份换着桌上的文宗。
“哇,好惨。”
君无弦看着他头也不抬地动手和周身摞起半人高的文宗,两手叠在后脑感叹。
“鬼君大人。”白无常将手里一沓宣纸放在鬼府主人的手边,嘴上喊了君无弦一声,转身从旁侧柜中拿出备用的茶盏摆在君无弦放脚的桌上,到她主上的桌下抱起一方小炉,点了燃火,出殿去从不久前喊来的后厨手中接过茶壶,放在那柄小炉上慢慢地烧。
等到茶壶中的水缓慢地沸腾起来,殿中央的念人息终于一把将手中毛笔拍在桌上,解放般地呼出一口气,随后半个身子都瘫在身后的椅子上。
黑无常向来沉默,一手从底捞起那摞已经改完的,一手将还未批改的卷宗放下,厚重地纸张在桌上发出沉闷地响声。但她并不管这些,替换完毕之后便托着手里半人高的卷宗向外走。
白无常紧随其后,只是手中的分量相比黑无常少了一半,在离开前向君无弦含笑点头。
殿里只剩下君无弦和念人息,君无弦一边捞起炉上茶壶的柄给自己倒上一盏,一边对念人息周身看起来丝毫未动的一圈纸山咂舌。
他看了眼殿外忙碌地来回走动的黑白无常,笑道,“这俩新来的还挺好使,原来的呢?”
念人息脑袋往椅背上一支,“还现世债去了。”
君无弦点点头,端起倒好的茶灌了一口,被烫的溜嘴。
念人息见了也不笑,神色如常,从伏案的桌下也摸出一只茶盏,起身走上前声音极响地立在君无弦面前。
君无弦将手里自己那盏放下,拿起新取的来倒水先烫了一圈,走两步将盏中涮水随手泼出门外,回来沏好一杯,
“给我用还是自己喝。”
他语调平叙,倒没几分询问的意味。念人息从案下掏出一盘酥点端过来,“我喝。”
君无弦一点不客气,念人息手里那盘酥点还没放稳,他先伸手拾了一块丢嘴里。
念人息在其对面的空椅坐下,拿起茶盏在手里转了转,举在嘴边抿了一口,随即皱起眉。
笑死。君无弦晓得他也被烫到,心底几乎是立刻就笑出声来。
“你今日找我来又谋了什么烂点子?”域间的主人将手里的杯盏轻放到桌上,抬起绿眸扫了君无弦一眼,问道。
“什么烂点子,这叫送人情。”君无弦大喇喇往后一仰,脚支着桌子又翘起椅子腿来,“领你去监工,去不去?”
念人息看了一眼君无弦的嘴脸,又扫了一眼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心下立刻有了答案,
“去。”
他高声将殿外不远的黑无常喊进来,一身干练劲装的女使在他话音初落之时就来到他身边,微微屈身行了一礼,问他有何吩咐。
域间之主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两息,向黑无常指着案上一圈纸山道,“去把李黯叫过来批案。”
李黯,域间后晋的【十殿王】。
哦莫,好可怜哦。
黑无常按照念人息的吩咐去寻十殿王上殿批案,白无常则放下手里的工作跟在两人身后出了殿。
鬼府大殿幽暗寂静,从里到外都看不出几分清亮的光,活脱脱一副死人宫,相比之下鬼君殿除了点灯吝啬的主殿,其余各殿都是灯火通透,更有一些生人味。
不过两处都是死人地方,真论起来也是彼此彼此。
鬼君殿向来喜点暖红的光烛,映射在狱间终日的昏黑天空下与主街的繁华相得益彰,反而衬得一股人世间帝都京城的夜景味道。
与鬼府大殿截然不同的四景,其高耸的殿下周围铺种一席一望无际的彼岸花海,域间无风,这片淡紫的海却无风自动,状如波澜般一浪浪推高又磨灭。
主殿门外直通大路,用一种青灰的苔砖铺设到远处花海之中突兀拱起的石桥前。
殿下路边站立一位惹眼的粉衫女子,听见了大门的声响忙不迭的回过头来,天生盛满潋滟的眸子急切地将目光投向来人。
见得了那抹还算熟悉的红,桃春方才躁动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些许。有念人息这般域间之主身份的鬼神跟在旁侧,她不敢贸然登上鬼府大殿的高阶,只等三人都行到殿外台下,才紧跟到君无弦身侧。
君无弦头也不回,向念人息身后招招手,“那个谁……”
念人息在旁让身,白无常近前两步到君无弦身边,后者瞥了一眼一身素白的女使,“就小白吧,你来带路。去你们鬼府收压有罪人魂的地方。”
域间阎罗听他这一嘴,不赞同的皱眉,提醒他道,“我的鬼使有名字。不叫小白,叫夜留痕。”
君无弦又瞥他一眼,将目光放回夜留痕身上,“行,那小夜带路。”
夜留痕承令,向两人行了一礼,随后走到三人前方引路。
她面上始终带着两分平淡的笑意,给人一种温柔的亲切感,没了身上那身标志的使服倒看不出来是个负责勾人魂魄的鬼使。
桃春走在君无弦身后,忍不住用目光越过君无弦去打量她。
那边夜留痕得了桃春直勾勾的目光钉在身上也无动于衷,桃春原以为这般冒犯的眼光大抵会惹来她回身提醒,然而前者似是无感地领着身后三人一路迈过那拱石桥。
『阎罗域间天』一分三十六府,鬼府大殿位中,殿上十八府谓善魂,殿下十八府罚恶魄,凡下府自认或他认有冤的,一纸递交殿上由念人息亲自供审。
十八府下魂心各异,人间的生魂皆由此处入轮回,自是不乏自认承冤实则有罪的,供诉上殿除罪不成,便一封封上递一字不改的状纸去烦。念人息自作鬼神一方,平日里杂案处理的多,一时间竟腾不出手去惩治。
倒是夜留痕与月无牙自念人息亲旨亲授上任以来,一是先将平日里繁复上状的审案尽数遣下去命人检出;二是从中追溯下去,将其中常日里无端写状烦加殿上劳作的,统统下调一府加重劳罚,以作警示。
这般下来,念人息周身里堆积成山的审案才削去大半。
十殿王曾说他日夜里批案比人世间的皇帝还忙,怎么不学学那般设省书下批冗杂小案。夜留痕得了声,请示念人息得令,才与殿中物色人选,然而如今鬼府省书初成,只有两批新任的未入名的尹官还在殿下习案,近日里还征用不得,只能由念人息再做操劳几日。
今日恰逢君无弦来碰瓷,念人息索性撂担子给李黯,自己舒展身子出门去溜两圈。
那狱间鬼君一来就摇头评价,堂堂一方鬼神,作案如做牛马,太可怜。
域间由念人息升神一刻自成,作人魂轮转之地,一域内万灵充盈,可润泽人之生魂。
人魂离体,是内中万灵最为轻薄的时候,若遇过大的灵气波动,少不了要损伤七魂三魄。
灵气波动最为常见的方式,便是诸如君无弦常用的来反人界狱间的这般跃界而行。于是念人息在域间初成便设禁,勒令一切跃空而行与高位私斗,甚至施用灵阵也一并禁止。域间所有均有念人息作防,不必劳烦他人在此所谓行善做设。
失了即去即来的手段,域间之内便只能依靠其本身的行进方式去往各府。
三十六府之内循流一支沉淀了众生往忆的忘川河,水面平铺,与旁的花海相接,似是宽阔无垠,却是抬脚就能到了岸边。只说大抵是念人息设与的障眼,总之各异船筏漂行其上也互不相碍。
一行人行至忘川河边,浅蓝水道上只河中流水簌簌淌过,却无一只船筏携来。
鬼府殿下是为域间之主起居之地,除递案判官定时往返之外,平常渡河的船筏都识相绕过此地改行另一河道。
君无弦和桃春站在河边大眼瞪小眼,其后念人息无动于衷闭着眼睛等,夜留痕轻笑一声,与他们道,“鬼君大人与姑娘且等。”
女使蹲身在花海中折了一支,掐落一片花瓣丢于水中,那白紫的细长花瓣飘落水上,被鹃蓝的水面衬地只剩片白。
那片花瓣被水底不知何物勾留在原地,被水流冲刷地密密颤动。流水冲刷下,细白的花瓣颤颤巍巍地延涨成一叶扁舟,浮沉在几人脚边。
夜留痕先一脚踏上船身,花瓣作的一叶在她脚下晃了两下,堪堪稳定下来。
君无弦与念人息一前一后登上船尾,前者两腿一岔往船上一蹲,伸手去捞河里的水玩。后者见状也捞住衣摆蹲下身来看他捞水,两个鬼间地府的高权鬼神,像两个耍水的小孩蹲在船尾。
桃春有些踌躇地看着那叶有些许晃动的花舟,忘川河水极阴,大多承载往生人魂的冤执妄念,她是阳桃花,沾了这水大抵是要损伤。
她闭目,深吸一气,想起她如今要去做的不得不为之事,沉下心迈开脚步。
夜留痕站在船头开航,似是以为桃春惧这晃荡的船身,在花舟上稳住脚下,探出身来向桃春伸出一只手来扶她上船。
桃春犹豫了一下,还是搭上女使那只白皙手掌,提起裙摆踏上水中摇晃的花舟。
待桃春站稳,夜留痕扶着她的手轻轻收回,方才余下的花枝在她另一手中撑长成一柄长杆,墨绿锃亮,头处还缀着两瓣花,冗余的瓣花飘飘洒洒地落进水中顺流而下,被船尾的两个大老小子截住。
她撑着长杆在水中划动,脚下的花舟也就借力向前行进起来,淡紫的花海在几人身边浮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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