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事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就趁乱喝了吧。
孟枕月作为一个正常人，实在是不明白凶手到底要多么嚣张才能和受害者称兄道弟，虽然系统说人不是应无怨杀的，但是是他小弟动的手，按照江湖规矩老大难管束不当难辞其咎。
果然是老江湖，心态就是稳行事就是浪。孟枕月佩服。
一墙之隔的岁君庭还在乖乖喝药，孟枕月同情的看他喝完，怜爱道：“苦吧。”
听得岁君庭哆嗦。
“啊？还、还好？”
那就好，苦药往往令人心情烦躁，不利于大夫当面收讨诊金。孟枕月铺垫，“两位少侠虽然年轻，但为了身体底子还是的用上好的药材温养，尤其莫少侠中毒颇深，更是如此了。”说完，停了停，瞧岁君庭一脸茫然，大方点破，“您看是否先付一下诊金，说是悬壶济世，要是大夫没钱进药材风寒之类的小病也只能束手无策了。”
岁君庭被药呛了一下，脸红道：“自然自然。”怀中摸出一打透血银票。
衙门规定脏污严重的银票效用作废。岁君庭尴尬掀过一张又一张，终于在最底下找到了张能用的，一看面额，二十两。
俩人面面相觑，竹枝默默收拾空碗到前堂忙活。
“够吗？”岁君庭心怀侥幸。
孟枕月微笑。
岁君庭陪笑，“稍等稍等，莫兄穿的厚，应该……”说到一半想起来莫如深衣服被砍成扫把的惨状，自觉收声，但仍想赌一把，拿过床边的拐杖就往隔壁走，颇有落荒而逃的架势。
身后孟枕月慢悠悠道：“不打扰您二位议事，我先去前堂坐诊了。”
那厢岁君庭进了屋便甩开拐杖，一屁股挤在应无怨的竹床，恳切道：“莫兄，有银票吗？干净的那种。”
应无怨嫌弃，“坐边上点。我赚的当然都是干净钱。”
“非也。”岁君庭叹气，“是没有被血浸染的银票，咱们诊费带上食宿费得先同孟大夫结清，但我这里只剩下二十两能用，连药费都不够。”
应无怨身体一僵，本来云淡风轻的气度瞬时散去，试探朝怀中掏，只掏到令人无言的空气，朝地上的被脱下来的血与汗的烂布堆里看，岁君庭了然，抱着希望在里面翻找，找出同样一打被血泡烂的银票子。
对视一眼，应无怨回忆，“我有个荷包，里面装了点散钱，应该没丢在路上。”
岁君庭捞出荷包，打开数了数，零零碎碎十五两。
屋内死了人一般寂静。
虽然平生坎坷，但一位前武林盟主遗孤，一位邪教教主现装成正派少侠，从来没在银子上吃过苦，重伤在身一时半会找不出躺着养病就能赚钱的法子，相顾无言。
岁君庭道：“不然我同孟大夫商量一下打个欠条，迟点，医者治病救人，而且孟大夫声名好，应该不能把咱俩丢出去吧？莫兄你笑什么？”
笑武林盟主遗孤看人看得轻易。
在西域，没钱治病的，左右逃不过埋进黄沙的命运。
至于赊账？容易。手臂、大腿、舌头、眼珠子，留一个做抵押罢。
应无怨借水杯遮掩嘴角的嘲笑，“无甚，不过是你我穷的令人招笑，孟大夫自然是医者仁心的。”
医疗费一事只能让尚能行走的岁君庭出面。
岁君庭来到前堂。
聚安堂店面不大，最显眼的是东墙顶头高的一墙药柜，余下值得说道的只有幅精心装裱的字画，画着一排动作小人，文字注明：“卫生安全注意事项”，什么“勤洗手”、“喝热水”、“多运动”……新奇的很。
屋内只有孟枕月一人在分称药材。
岁君庭道：“孟大夫，实在对不住，我俩身上的银票全被血泡的不能用，加在一起能拿出来的不过三十五两，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法子筹钱。可否如此？我将佩剑暂且抵押到您这里，等伤好了再拿钱来赎。”
孟枕月将桌面分好的药材用油纸包起来，“可以。不过不用押佩剑，我晓得你是义薄云天的岁君庭大侠，有的找你，但那位莫大侠却不认识。”
“哦，莫兄啊，他无门无派，一身本事都是跟着父亲苦修而来，后来只身闯荡江湖，因为没什么关系势力，虽然武功高强却没有扬名机会，左右都找我便是。”
“你与莫少侠真是情谊深厚。”
“嗐。”岁君庭有些不好意思，“我与莫兄相识时间并不长，不过前不久他受我拖累，被婆罗教的走狗追杀，莫兄多次救我于生死之间，就是他的毒也是因为误饮了我的那杯酒才被陷害，是我连累了他。不过孟大夫放心，追杀的走狗我们已经尽数处理干净，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孟枕月忙问系统真的假的。
系统道：“作者没设定这一块，只隐约提过岁君庭教男主武功时确实说过有一个意气相投的好友。”
孟枕月又问：“原著中真的有莫如深这个人吗？”
“没有，姓莫的倒是有一个，不过名字是其他的，在小说中后期出场，因为同样出身于归元剑宗对男主颇为照顾。”
原著是个男频爽文，设定跟着男主来，许多地方都是世界自动完善，恐怕作者都不知道笔下世界的一角发生了凶手与受害人称兄道弟——且双双阮囊羞涩的事情。
孟枕月打包手法利索，用麻绳将相同功效的药包捆在一起，“原来如此。那三十五两少侠先留着吧，诊室终究不是养伤的好地方，我住处隔壁的院子恰巧空着，主家也有租出去的打算，你们看是否要住在那里，正是用钱的时候。”
岁君庭没想到孟大夫不仅不赶他们走，还不收抵押、帮忙安置，心里妥帖一烫，心想自己要尽快康复尽快将钱还上才是。
习武之人有内力傍身，身体较常人康健，伤好的也比寻常人快，不过六七日，岁君庭透骨的伤口便不耽误行动不必再拄拐了，于是筹划搬地方。
他为人和乐开朗，虽然心头压着血海深仇却没有半点阴郁模样，这几日同竹枝卷叶以及隔壁杂货店爱看热闹的掌柜相处不错，故而搬家时候，众人都乐意搭把手。
搭把手，主要是指抬应无怨。
以岁君庭目前弱柳扶风的身体抬应无怨这个身高体重的男人，又得重新养一遍伤口。
应无怨被孟枕月糊里糊涂解了五种毒不至于立马见阎王，但动得多了内力要乱流，轻则吐血重则昏厥。一个武功远超大宗师的人物竟然连床都下不去，心态差的早长吁短叹萎靡不振了。
应无怨倒瞧着平和，还有心思规划一定要趁人少的时候抬他，路上劳烦准备驴车，别用马车，马车贵，他们没钱。
安顿好又过十几日，应无怨能下地了，孟枕月不再每日早晚到隔壁瞧一眼魔头死活，由两位侠士自行到医馆就诊。
临安城物价高，三十五两两个重伤的大男人用不了多久便捉襟见肘，岁君庭自觉伤好的差不多，把应无怨押在聚安堂，自己带着佩剑到衙门看看是否有价高的通缉令能接。
孟枕月本是要拒绝的。
但实在挨不住岁君庭情真意切的刨白，说给他们兄弟俩给孟大夫带来太多麻烦，若是不帮着做什么事情心里实在不安，孟大夫别客气，把莫兄当竹枝卷叶这俩小童一般使唤。
应无怨听着一番话无甚反应，穿个素衣一身病气，站在旁边低着头像个初出茅庐的世家小少爷。
卷叶竹枝倒是警惕起来。
孟枕月揉了揉小童的头做安慰。
无奈收下，让他帮着晾晒药材、打扫医馆。应无怨话少，干活挺尽心，只有卷叶危机地不给笑脸，应无怨不在乎，派发到手里琐碎的活计依旧做得一丝不苟。
孟枕月有些理解为何岁君庭丝毫不怀疑此人并非善类了。
瞧瞧阳光下晒药材的白面儿郎，多像个被宠坏的富家纯情小少爷。
小少爷觉察到视线，停下手里活计，微微偏头，青绿色的发带在脸颊附近飘荡，“有什么事吗？孟大夫？”
不过路过多看了眼的孟枕月只好找了个事儿，“配了丸药出来，特地来找你试试管不管用。”
“管不管用呢？”应无怨反问。
孟枕月站在廊下，“因人而异吧，原是配给卷叶开胃的，儿童剂量，成人估摸药效要减半。”
“开胃的？”应无怨愣了愣。
嗯。孟枕月情急之下胡乱摸的，话已出口再胡乱扯个理由，“多加餐饭有益伤情，再者卷叶辛苦在厨房劳作，筷子动几下便停了，未免辜负卷叶灶台前流的热汗。”
应无怨垂眸。
小院里安静得能听见落叶响。
惊得孟枕月疯狂在心里问系统自己谎扯得怎样。
系统以微末道行评判，“滴水不漏！”
应无怨抬脚走向孟枕月。
孟枕月不慌了，心一狠，“管他的，就他这个身体状况，直接毒针毒死一了百……”
系统：“不不不不，冷静冷静！！”
应无怨微微弯腰接过药瓶，摩挲片刻，“既然如此便却之不恭了。”
发带被风吹得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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